“我这些日子一直研究鸡饲料配方问题,取得了一点成绩,然后我们场长挺高兴的,他看得起我,让我当了技术主管,而且以后场里重点饲养项目洛克鸡归我管……”钱烈说着露出笑容。
“哎呀我的三哥!”钱进一步上前,用力拍在钱烈厚实的肩膀上,力道大到钱烈身子都晃了晃。
“我就说嘛,难怪二姐在家里炖上小鸡了——小鸡炖蘑菇是吧?”
钱进指向钱夕,但打心眼里还是为钱烈高兴。
同时也为自己的谋划高兴。
钱烈终于当干部了,这样距离他当场长更近一步了。
他继续欣喜的说:“我就知道你能行,你在兽医、家禽家畜养殖方面能下功夫也有天赋。”
“从技术员成了技术主管,这才几个月呀?你是立大功了!三哥,你们养殖场是国营大场,主管是当官了吧?”
钱烈不好意思的笑:“当什么官?”
“主管不得是股级干部?”钱进紧接着问。
钱烈矜持的点点头。
这个是事实。
钱进下意识的击掌:“股级干部也是当官的,东北有句老话说的好,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当股长不当干部。”
正高兴的钱夕闻言眨眨眼。
啊?
东北还有这么一句老话来着?
她不在乎这个,只为拥有两个干部弟弟感到高兴:“反正咱老钱家祖坟冒青烟了!”
看着姐姐弟弟如此为自己的成就高兴,钱烈心里又暖和又开心,少见的不再板着脸而是嘿嘿直笑:
“啥祖坟冒烟,我这都得感谢咱家老四,活是他给找的,书是他给的,没有他给我弄来的那些讲技术、讲饲料学的书,没有魏大哥一趟趟跑过来帮我捣鼓那些数据,我这脑子里那点土法子,哪能琢磨出这新道道?”
钱烈说得实在,并且感激地看向钱进。
他打心眼里为自己能有这么个能耐十足的亲兄弟感到庆幸。
“一家人说啥两家话!”钱进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你是我亲哥哎!大魏老师那也是实在亲戚,那是我亲大舅哥,哈哈!”
“我们能给你帮上忙,都是高兴还来不及!”
他吸了吸鼻子,小鸡炖蘑菇那霸道的香味愈发勾人:“正好,今天家里是有天大的喜事,咱们必须好好庆祝。”
“二姐,今儿这顿可得整硬点。”
“还用你说?”陈寿江的大嗓门从厨房炸了出来。
他被三人的话给引了出来,在钱夕身后露脸笑:“今晚你们就吃吧,是我林场的老铁,从老林子里采来的正宗榛蘑、元蘑。”
“这东西我不说吹牛皮,配上这小公鸡能香掉鼻子,本来你二姐还想清明再吃这个,今天老三有喜,嗯,咱必须整。”
“正好你二姐开支了,她去市场买了俩小鸡儿回来,全给炖了蘑菇,今晚咱是管够的造。对了,今晚还有锅包肉,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现在大家伙肚子里没什么油水,不管孩子大人都是馋。
钱烈忍不住问:“锅包肉是啥?”
陈寿江冲他挤挤眼、歪歪嘴:“不用问,等会你下筷子吃就行了,保管你没吃过这好东西。”
锅包肉在当下绝对是硬菜。
肉、糖,这两样东西都是家家户户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东西。
两口子出来热闹了一会,又回去忙活起来。
钱进站在厨房门口看了看。
钱夕正往咕嘟冒泡的大铁锅里下宽粉条子,陈寿江则把裹着水淀粉的里脊肉片滑进滚油锅里。
只听‘刺啦’一声响。
锅里瞬间腾起浓烈的白气,飘出来叫人吞口水的香甜。
钱程最后一个下班,魏清欢和魏雄图则去培训学校监工来着。
他们前后脚回来,钱夕便从窗口往外喊:“吃肉了,吃肉了!”
餐厅的大圆桌已经被摆得满满当当。
中央是那口沉甸甸的搪瓷盆,金黄油亮的小鸡块沉浮在浓稠油润的酱色汤汁里,吸饱了汤汁的粉条晶莹剔透,干缩的山蘑吸足了肉汁,重新舒展出肥厚的姿态。
旁边是一大盘子的锅包肉。
肉片裹着面糊炸得金黄酥脆,上面浇着糖醋芡汁,晶莹透亮,好不漂亮。
另外上面还点缀着细细的姜丝葱丝和胡萝卜丝,钱进前世吃过这东西,但不记得还用什么胡萝卜丝这些东西作点缀。
另外还有一大盘油汪汪的干椒炒干豆腐,红黄相间,热气腾腾。
陈寿江颇感遗憾:“这家伙干豆腐皮用青椒来炒最好不过了,青椒鲜啊。但是现在这时节没地方找青椒,那咱有干辣椒也成,味儿不一样了,更香,嘿嘿!”
钱进给魏清欢递上毛巾擦脸:“姐夫你放心,明年的这时候,咱家里准有青椒吃。”
“别说青椒,什么黄瓜西红柿茄子芸豆,都能吃上!”
陈寿江跟他去过好几次西坪生产大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马红霞不知道,一边放碗筷一边说:“那可不行,这冬末春初的正是缺菜的时候,哪有这水灵菜?”
“不过现在地里该长出荠菜来了,要是我能去农村就好了,去地里挖荠菜,准能挖出不少。”
钱夕闻言摇摇头:“嫂子,够呛,今年野菜长的很不好,别说野菜了,连越冬的麦子都不好。”
“怎么了?”钱进问。
钱夕随口说:“我不清楚,好像是碰上虫灾了,我也是听刚回城的知青提了一下。”
钱程得知了三弟的升职,同样非常兴奋:“那让老三再去立功,老三你赶着你们的鸡去地里吃虫子……”
这是玩笑话,大家笑起来。
钱夕又去厨房端出来一大碗拌得五颜六色的大拉皮。
白菜心切丝、胡萝卜丝、摊得极薄的鸡蛋皮丝,连同大拉皮一起堆得小山似的,上面淋着厚厚的芝麻酱、蒜泥,还放上了一点炸肉丝。
钱进很吃惊:“嘿,姐夫,你老铁还给你邮寄了拉皮呢?”
“农贸市场今天恰好有这东西,这哪能邮寄?”钱夕笑着解释。
“都坐下坐下,准备开造!”陈寿江端上最后一盘菜,招呼众人落座。
孩童们一看满桌美食,嗷嗷叫着跑去洗手。
钱进招呼众人开动:“不等孩子,他们全是垃圾桶,张开嘴恨不得连盘子都吃进去,咱们先吃,要不然待会咱们就吃不上了。”
魏清欢给他们倒酒。
钱进先夹起一块锅包肉放到她碗里。
这锅包肉炸的不错。
他自己也吃了一口,牙齿一碰,“咔嚓”一声脆响,这感觉顿时来了。
外层的焦壳被咬碎,里面包裹的里脊肉却还保持着滚烫柔嫩。
滚热的酸甜汁在口中爆开,裹着肉香,带给人纯粹的美食好滋味。
钱进忍不住“唔”了一声,连连点头:“姐夫,没想到年还有这手艺呢。”
陈寿江得意洋洋的说:“闹呢,兄弟,我咋追上你二姐的?就靠给她做饭吃。”
钱夕说道:“这次你姐夫没吹牛,刚去林场那会我饮食不习惯,你姐夫变着花样哄我,我还以为这是照顾知青战友……”
“实际上是照顾媳妇。”钱程随口来了一句,陡然意识到说错话了。
马红霞冲他后背两巴掌:“你不要脸了?瞎说啥呢?还有娃娃呢!”
钱程尴尬不已:“我、我太高兴了,瞎说了一句。”
钱进觉得这话没什么:“我大哥说的是事实,我姐夫当时肯定看好我二姐了,故意去献殷勤呢。”
陈寿江嘿嘿笑:“这绝对骗不过咱们爷们,我确实一眼相中你二姐了。”
魏雄图吃了块鸡肉,也忍不住点头:“还别说,老陈你这手艺确实可以,这个鸡肉炖的国营饭店的师傅都得靠边站!”
“那可不,这个我不扒瞎。”陈寿江得意地呷了一口本地散装白酒,“俺东北爷们都有一手,家里过年过节来客人了,得靠大老爷们下厨镇场子呢。”
钱进说道:“那你这一手给我好好教几个人,我回头要带队干饭店,正好弄个东北菜。”
陈寿江听了这话起了兴趣:“那你去哪里弄食材?比如说熊掌鹿胎、飞龙虎爪……”
钱进摆手:“我可不搞这个,我只准备做小鸡炖蘑菇、酸菜炖猪肉这些杀猪菜。”
“还得有鲶鱼炖茄子。”陈寿江饶有兴致的说,“这个我也擅长,俺那嘎达有句老话,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
钱夕嘀咕一声:“咱东北老话这么多呢?”
没人明白她怎么会来这么一句,只有钱进笑了起来。
他伸筷夹起一块连着鸡皮的肉。
这公鸡炖的着实不赖,鸡皮颤巍巍的,胶质丰厚,入口一抿即化,然后浓郁的油脂香气混合着菌子异香瞬间弥漫的满嘴都是。
鸡肉软烂脱骨,肉丝里浸透了汤汁,非常可口。
“尝尝俺那老林子里的山蘑,这在海滨市真吃不着。”陈寿江招呼众人下筷子。
正经的老林子山蘑是好东西,有一股独特的山林气息,味道清香却醇厚。
几个孩子抢着吃粉条,他们吸溜着裹满汤汁、滑溜溜的粉条,那是眉开眼笑。
钱烈和赵晓红在滇南待的日子太久,习惯了辣口味。
所以他们先对付干辣椒炒干豆腐。
干豆腐薄而韧,吸足了猪油和辣椒的精华,咸香辣口,极其下饭。
钱烈扒拉了一大口糙米饭,吃得额角冒汗:“好吃,二姐,这味儿真带劲。”
“好吃就多吃,锅里还有。”钱夕看着弟弟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比自己吃着还满足。
她又给钱进夹了一大筷子大拉皮。
晶莹的粉皮拌着浓稠的芝麻酱、辛香的蒜泥,又有炸肉的猪油来调和,滋味很足。
钱进示意魏清欢尝一尝,魏清欢摆摆手说她没什么胃口,不想吃芝麻酱这种腻的,她也吃起了炒干豆皮。
陈建国见此赶紧往自己碗里扒拉大拉皮:“舅妈你不吃我可吃了啊。”
“我也吃。”汤圆不甘示弱的开抢。
然后,饭备竞赛就开始了……
这下子连大人都顾不上说话了,赶紧下筷子。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咀嚼食物的满足叹息和偶尔被烫到的吸气声。
那盆小鸡炖蘑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着,锅包肉也迅速消失了大半。
钱程吃得兴起,看着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凑在一起,他更是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