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兄妹玩的是简化版,正式比赛应有全副十根棒,诸如“撺棒”、“杓棒”、“朴棒”、“单手”、“鹰嘴”等多种,供人在不同条件下选用,打出不同的球。
双方比分交替上升,九比九,决定胜败的一球。
赵仲糺俯身挥棒,木球贴地疾滚,于窝边丈余之遥停下。
好机会!
赵仲针立时执棒上前,屏息凝神,瞄着小窝,挥棒轻击木球。
“进!进!进!”小妹大喊。
“止!止!止!”赵仲糺和二姐的声量更大。
方向瞄得极准,没有丝毫偏离,木球直奔窝穴缓缓滚去,眼瞅着便要落窝,却偏生停在了洞口。
赵仲针瞬间痛苦面具!
“好耶!”
姐弟俩兴奋大叫,二娘唯恐生变,当即抄起朴棒,轻轻一磕,将球补进窝穴。
“哈哈哈哈赢啦!”
“运气罢了!”赵仲针一百个不服,“再来再来!”
正欲弯腰取球,突然间,眼角余光瞥见一名内侍匆匆行过,手中竟高举着一只金灿灿的凤鸟!
“!!!”
赵仲针立时弃了朴棒,三步并作两步追赶上去,扬声唤道:“且住!”
那内侍正是梁怀吉。
他闻声止步回头,见一陌生男童飞奔而来,虽不知其身份,但见其衣着不俗,身后又跟着坤宁殿的内侍宫女,便知非同一般,忙垂首侍立:“小官人有何吩咐?”
赵仲针跑至对方跟前站定,不待喘匀气,指着对方手中的糖凤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梁怀吉如实作答:“此乃糖凤,以糖汁绘制而成。小人奉福康公主之命,于宫外赐酺盛会上购得。”
这时,赵仲糺三人也已围拢上来,目光立时被那栩栩如生的糖凤牢牢吸住,脸上写满了“想要”。
“可是无名氏的手笔?”
赵仲针追问。
梁怀吉一怔,想起餐车上确有“无名氏”的字样,遂点头称是。
赵仲针大喜,再无心思玩耍,当即撇下弟弟妹妹,扭头朝坤宁宫方向奔去。
三人见状,亦不甘落后,纷纷追随大哥而去。
一众内侍宫女慌忙跟上,连声疾呼:“慢些!当心脚下!”
一行人来得突然,去也匆匆。
梁怀吉不明就里,只道孩童心性,并未多想。
他适才去过寝殿,公主不在,听闻往后苑去了,便一路寻来。
禁中后苑殿阁错落,奇石古木掩映,水池亭台相望,而公主最常休憩之地,便是瑶津亭。
梁怀吉寻至亭畔,果闻熟悉的笑声随风飘来。
抬首望去,但见一身着鹅黄褙子、月白百褶裙的少女立于秋千上,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秋千起伏来回荡漾。
“胡闹!”
梁怀吉眉头紧蹙,目光扫过随侍的内侍宫女,斥责道:“竟敢放任公主立于秋千之上!倘有半分闪失,尔等可担待得起?!”
“怀吉!”
赵希蕴循声看来,霎时被那只金凤迷了眼,奇道:“你手里是何物?”(注)
她止住秋千,轻盈跃下。
“此乃糖画。”梁怀吉快步上前,“是以糖汁绘制而成。公主命小人出宫寻觅吃食,莫非是为了支走小人,行此危险之举?”
“哪有此事?”赵希蕴断然否认,“之所以差你去,自然是因你最懂我的喜好。哇!”
她接过糖凤细观,见其昂首振翅,惟妙惟肖,越看越爱不释手。
梁怀吉望着公主略带狡黠的笑靥,无奈地摇摇头。
他自幼伴公主左右,对她的性情最是了解不过。公主若打定主意要做某件事,莫说这些内侍宫女,便是自己,也未必阻拦得住。
梁怀吉取出一个油纸包:“小人还捎了些卤味回来。”
说着,揭开油纸,一缕淡淡的咸鲜肉香顿时扑鼻而来。
赵希蕴喉头连滚,忍不住用竹签挑起一片酱色油亮的卤肉送入口中,只觉咸香醇厚,滋味绵长,忙问:“此味出自哪一家?怎的以前不曾吃过?”
“听闻是家新开的食肆,名唤吴记川饭。”
“吴记川饭……这卤肉着实不俗,甚至香过御厨所做!”
说话间,她又连尝数片。
“菜肴确是上佳,只这店家颇有些狂傲,定了好些古怪规矩……”
梁怀吉将排队经历、蛋烘糕限购及外带遭拒之事细细道来。
赵希蕴听罢非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非也非也!庸者如此行事是为狂傲,这位吴掌柜分明身怀绝技,此乃真性情!那些个士大夫,最是推崇这般人物!”
略一停顿,又问:“如此说来,那叫蛋烘糕的吃食,你不曾购得?”
梁怀吉面露惭色:“对方坚称此物须趁热食用……”
赵希蕴欣然起身:“既如此,我便亲去一尝!”
此言一出,不止梁怀吉,周遭的内侍宫女尽皆变了脸色。
“公主万万不可!宫规森严,岂能轻出!”
——
注:福康公主史无其名,赵希蕴为笔者虚构。
第263章 赵祯的疑惑
话分两头。
却说赵仲针兄妹四人风风火火奔回坤宁殿,人未至声先闻:“娘!无名氏来了!”
殿内,曹皇后与高滔滔皆是一怔。
直至赵仲针提及糖画,高滔滔方才恍然,心下暗惊,当日猜度那无名氏或会受邀,不过是一时戏言,岂料竟教她言中!
曹皇后不解:“这无名氏是何许人也?”
“不过一市井庖厨,然此人确有几分不凡。”
高滔滔遂将那夜街边偶遇,以及对方以“无名氏”自称等事细细道来。
待娘亲说罢,赵仲针早已按捺不住,央求道:“娘亲,孩儿还想吃糖画!”
他心中念念不忘那条大龙,弟妹三人同样嚷嚷想要金凤。
高滔滔板起脸道:“坊间吃食,何时不可尝?待会儿便要用膳,休得胡闹!”
曹皇后温和笑道:“无妨。既在宣德楼下设摊,相距便不算远,遣人去买便是。”
说罢,扬声唤来内侍。
赵仲针哒哒哒跑过去,转而央求曹皇后:“那糖画须得转动转盘选定图案,孩儿想亲自去转。”
“大郎!”高滔滔厉声呵斥,“休要得寸进尺!”
赵仲针吓得一缩,忙躲至曹皇后身后。
曹皇后轻拍其背,对养女温言道:“喜庆日子,何必苛责?想你幼时,不也这般嘴馋贪吃?我几时嗔怪过你?多遣几人,护卫周全便是。”
兄妹四人喜不自禁,随内侍兴冲冲赶往西华门。
与此同时,赵希蕴亦不顾宫人阻拦,决意亲往市集。
梁怀吉见状,便向宫女春锦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即刻前往公主生母苗淑仪的寝殿。
赵希蕴脚步轻快,疾行于宫道,身后一众内侍宫女惶急追赶,所过之处,宫人无不侧目惊诧。
离了后苑,穿过延福宫,直抵右嘉肃门下。此乃出宫首道门户,由内东门司的内侍值守。
骤然瞧见福康公主一行,全斌惊得几乎跳起!
他在此当值三载,出入者非重臣即内侍,宫中女眷纵得特旨出宫,亦多走拱宸门,何曾见过此等阵仗?
众同僚亦是瞠目愕然,一个个如临大敌,难掩慌乱之色。
“兴许……只是闲逛至此?”
全斌喃喃自语,但这话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福康公主深得官家宠爱,平素多有任性之举,宫里早已人尽皆知。只是再任性,总不至于私闯宫禁吧……
公主一行眨眼已至门前,却并无止步之意,径自朝外面走去。
众人赶紧阻拦,全斌硬着头皮道:“敢问殿下,可有出宫的凭由?”
赵希蕴正色道:“今日赐酺,皇家与民同乐,我不过出宫买些吃食,何须凭由?让开!”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亦无人敢退。
赵希蕴眸中含怒,冷声道:“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拦?!”
全斌只觉头皮发麻,心知这回必将开罪公主,然职责所在,只得咬牙道:“殿下恕罪!无有凭由,小的们若敢擅自放行,上头降罪,万死难赎……”
赵希蕴正欲发作,忽闻身后脚步杂沓,回首望去,只见几个孩童你追我赶,飞奔而来,其后紧随着坤宁殿的内侍。
那几个孩童瞧着面熟,定睛细看,原是高姐姐的儿女。
显是要出宫。
赵希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她敛起怒色,换上笑容,正待开口,忽见甬道转角处又转出一行人,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话也卡在了嗓子里。
与之相反,一众内侍见着来人,尽皆如蒙大赦,松了口气。
“蕴儿!不可造次!”
赵希蕴扭头瞪梁怀吉一眼,随即笑盈盈迎上前:“娘亲——”
……
午时的钟声回荡于东京上空。
宣德楼上,君臣宴饮已行至第三盏酒。
“第三盏下酒:羊舌签、螃蟹羹——”
女使鱼贯而入,奉上御厨精心烹制的羊舌签及潘楼进献的螃蟹羹——潘楼的东家早已探得官家喜食蟹鲜,故投上所好,特献此羹。
螃蟹羹选用上品蝤蛑,辅以花椒、胡椒、莳萝、橙皮、生姜、香葱、豆酱、醋、酒、盐等十数味料,同精碾粳米以文火熬成糁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