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饭馆通北宋 第240节

  吴铭取出洗净的生姜,切碎后挤出姜汁。

  姜撞奶的姜汁一定得现做现榨,一旦久置,其中的姜蛋白酶便会失效,成菜将大打折扣。

  要挤六份姜汁,须费点工夫,好在这是一道甜品,最后才上。

  一边烹制一边听内侍闲聊。

  陈俊问起耽搁许久的缘故,李宪叹声道:“说来也巧,恰逢欧阳学士在殿内面陈奏对……”

  真是巧合吗?

  吴铭回想起数日前,醉翁家的仆役到店取食时,特意问明了今日摆摊的时辰。

  他怎么觉得,醉翁是存心蹭饭呢?

  不多时,浓郁的香气便随热气四溢飘散。

  在场的内侍齐齐深呼吸,目光尽皆落在逐渐成型的菜肴上,挪不开眼——紧盯烹制的过程本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一众禁卫虽仍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喉头却接连滚动,使劲绷住表情。

  蛋烘糕率先出锅,第一份先由两位司膳尝验。

  适才已然尝验过各色馅料,此刻原本只须尝验蛋皮即可。

  何双双却将二人视作食客,不仅蛋皮做了两份,出锅之际不忘出言相询:“二位中使要哪种馅料?”

  陈俊与其同僚一怔,随即大喜过望,各要了一种最喜欢的馅料。

  何双双麻利地舀起馅料,铺于蛋皮上,将蛋烘糕铲起,利落地对折成扇形,以小块的油纸裹住底部,递给二人。

  二人接过,新鲜出锅的蛋烘糕颇有些烫手,所幸天寒,换几次手便即适应。

  呼呼吹两口凉气,张嘴咬下。

  当一个人由衷感到幸福愉悦时,是无法管理表情的,而品尝美食恰恰最易产生幸福感,反之,若是口腹之欲得不到满足,菜肴极其难吃,只怕要气恼一整天。

  陈俊细嚼慢咽,满面沉醉之色,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李宪等一众内侍、禁卫看在眼里,馋在心头。

  比吃不着更难受的,是旁人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却只能干瞪眼。

  若是在宫外,李宪定要买两个蛋烘糕,大快朵颐。只可惜,身在宫内的他并无尝膳的资格,更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抢在官家和张供奉之前品尝美味。

  心里打定主意,下回再往吴记,定要将今日错过的吃回来!

  何双双接着为三位主客烹制蛋烘糕。

  与此同时,谢清欢咄咄咄快速落铲,将第一份烤冷面剁成小段,以油纸盛装,仍然递给二位司膳。

  两人分而食之,又是一番现场吃播。

  李宪越看越气,鸟的,这哪里是尝验,分明是享受!

  陈俊生平头一回感觉,替官家尝膳虽然没什么前途,却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差事。

  快哉!快哉!

  他原本是站郭庆郭尚食的,毕竟共事多年,尽管谈不上有多深的情谊,总归比外人来得亲近些。

  可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不禁有所动摇。

  说实话,宫里那些御厨的手艺他早吃腻了,每日尝膳不过是例行公事,毫无新鲜感可言。

  倘若吴掌柜入主尚食局,至少每日的早晚饭便有了盼头。

  人活一世,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满足这张嘴么?

  陈俊品尝着热乎的美味,心情无比愉悦,连想法都变得超然。

  为官家、公主及欧阳学士烹制的蛋烘糕依次出锅,装盛于内侍奉上的餐盘里。

  内侍立刻盖上罩子保温,自会通门入禁中传菜。

  “蛋烘糕——”

  凝晖殿内,本该是父女二人共享美食,怎奈计划赶不上变化,共进点心的对象由活泼可爱的少女变成了滔滔不绝的老头。

  临时设置的桌案被欧阳修占据,赵希蕴只能独坐偏殿。

  赵祯本想寻个由头将欧阳修打发去偏殿,把女儿唤来。这时,内侍捧着餐盘传菜而入,奉于案前,盖子揭开的瞬间,香气随热气扑了满鼻,君臣二人再无暇顾及其他。

  虽已做足保温措施,这一路行来仍然丢失了一些温度,从刚出锅的烫手变成可堪入口的程度。

  欧阳修只在五月底买过一回摊食。

  彼时是吴记初次在大相国寺摆摊时,罕有食客光顾。

  后来有了名气,每回出摊,往往排队者众,他身居高位,自不便与庶民争抢。

  这蛋烘糕他也是头一回品尝。

  适才点菜时,内侍报上十种馅料,君臣各要了一味秘制馅料——吴掌柜难得进宫设摊,自然要吃别处吃不到的

  赵祯要的是肉松,欧阳修要的是果酱。

  君臣相继品尝,只觉蛋饼焦香松软,面香中裹着丝丝蛋香,内里的秘制馅料果真新奇,肉松酥松绵软,果酱酸甜可口,端的好滋味!

  二人确有些饿了,一块蛋烘糕本就不多,三两口即吃尽。

  赵祯见欧阳永叔意犹未尽,奇道:“闻卿是吴记常客,府邸又近其店,莫非此前未曾尝过此味?”

  欧阳修如实作答:“这蛋烘糕乃出摊所售吃食,店中不售,臣亦是初尝。”

  “其店中所售菜肴,可是与这蛋烘糕一般滋味?”

  “依臣浅见,仅有极少一部分菜肴,滋味与这蛋烘糕不相上下。”

  这是实话,店里所售菜肴,绝大部分远胜于此!

第283章 君臣论食

  赵祯御宇数十载,与一众文臣周旋久矣,岂会听不出欧阳修的含糊其辞?

  他虽久居深宫,却也知晓食肆堂馔理应精于摊食。若非如此,焉能引得醉翁这等老饕频频光顾,乃至于亲题匾额相赠?

  当即挑明道:“永叔不妨明言,吴记其余菜品,较这蛋烘糕到底是上还是下?”

  话已至此,再难虚应。

  如何奏对是每一个朝臣的必修课,欧阳修年轻时曾也心直口快,吃过不少亏,更累及同僚,如今在朝为官二十余载,早已深谙审慎措辞。

  略一沉吟,肃容道:“吴掌柜有言:食无定味,适口者珍。臣深以为然。以臣之喜好,实更偏爱堂食菜肴,然推崇此糕者亦众,足见饮食好恶,因人而异,本无定论。宫中有御厨二百,官家亦遍尝百味,坊间称誉之肴,于圣口该当不值一提。”

  “非也!”赵祯微微摇头,“此糕虽只取用寻常食材,然别具新意,风味独特,单论此肴,已胜过御厨所制,朕颇爱之。由此观之,宫中御厨未必贤于坊间庖厨,朕之喜好也未必高过市井百姓。”

  略一停顿,又感慨道:“食无定味,适口者珍……善哉斯言!若非技近乎道,焉能悟出至理?永叔所言甚是,吴记菜肴之好坏,实不该询问旁人,朕当逐一亲尝才是。”

  “???”

  臣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欧阳修瞬间汗流浃背了,起身道:“官家……”

  恰在这时,殿外响起传菜声:“烤冷饼——”

  内侍奉肴而入。

  赵祯笑道:“卿且安坐,佳肴长宜趁热食,有何见解稍后再论。”

  欧阳修只得将涌到嘴边的劝谏咽回肚皮,重新归座。

  偏殿里,赵希蕴也三两口将此前错过的蛋烘糕吃尽。

  吴掌柜秘制的奶油,和御厨所制滴酥近似,却又有所不同,色泽更白上三分,且甜味浓而奶味淡。

  这蛋饼本也是甜口的,甜上加甜,甜食爱好者狂喜!

  赵希蕴意犹未尽,听闻此肴共有十种馅料,当即吩咐梁怀吉再续一份,这回要秘制果酱馅。

  “烤冷饼——”

  内侍奉上新肴,揭开罩子的瞬间,挟裹着酱香、油香和蛋香的热气直扑面门,引人垂涎。

  赵希蕴立时动箸享用。

  会通门外,吴铭已备好六份姜汁,转而煮奶,并加糖拌匀,随后将煮热的水牛奶分别倒入六只碗中。

  只要温度适宜,一分钟之内就能凝固,无须长时间静置。

  见吴掌柜将热奶倒入姜汁里,随后便袖手旁观,似已功成,众内侍皆不明所以。

  相较蛋烘糕和烤冷饼,这姜撞奶的烹制方法未免过于简单,甚至有些敷衍。

  此肴当真适宜进献么……

  陈俊正欲开口提醒,却见吴掌柜忽然拿起一小勺置于奶面上,小勺竟不陷落,反而稳稳立于其上!

  原本水样的牛奶,此刻竟凝成了膏状!

  这……这是何道理?!

  陈俊知道鲜牛奶过度加热后会结块,但这显然不是姜撞奶凝结的缘故。

  若说是牛乳冻结而成,也说不通,即便是寒冬腊月,也断无可能冻得这般快!

  众内侍相顾惊愕。

  吴铭却神色如常,端起这份姜撞奶,递给两位司膳道:“请二位中使尝验。”

  陈俊接过碗时,又是一惊!

  他自然不明白姜蛋白酶与乳蛋白之间的相互作用,只道与天寒地冻有关,可此刻一摸碗壁,分明还烫着哩!

  不可思议!端的不可思议!

  陈俊替官家尝膳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菜没见过没尝过?

  然此菜违背自然之理,实乃生平仅见!

  他忽然想起坊间盛传吴掌柜曾受仙人点化,承灶王爷衣钵,莫非不全是虚言……

  两位司膳各执一勺,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纵享丝滑。

  见二人频频动勺,李宪心中暗骂:鸟的,尝一口便是了,怎么还停不下来了!

  他略显不耐道:“如何?”

  陈俊脱口称赞:“吃得人心底暖暖的,真个舒泰!”

  李宪霎时黑脸:“谁问你这个了?”

  陈俊一怔,随即醒悟,颔首道:“送膳罢。”

  此菜以姜汁、牛乳、白糖制成,牛乳和白糖此前已经尝验,且烹制全程都在众人的注视下进行,任谁都清楚并无不妥之处。

  奈何流程如此,得待司膳发话,方可送膳。

  内侍将姜撞奶装盘,入禁中传菜。

  这时,何、谢二人已将剩余三份蛋烘糕及两份烤冷面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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