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饭馆通北宋 第247节

  百姓家里多用糠皮、稻草作燃料,以短暂而猛烈的火力和草木灰的余热将芋头焖熟,用此法烤制的芋头质地紧实,香味接近栗子。

  富商之家则会用上等的果木炭,烤之前还会在芋头外皮涂上名贵的龙脑香,极尽奢华。

  士大夫吃芋头又有不同。

  唐宋文人对芋头有着特别的情怀,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唐朝僧人懒残禅师“煨芋谈禅”的轶事所陶染。

  相传这位禅师生性懒惰,能躺着绝不坐着,便连充饥也只食其他僧人钵头里的残羹剩饭。

  唐德宗遣人召见,他却只顾在干牛粪火堆里翻找煨熟的芋头,对奉命而来的使者视若无睹,连垂落胸前的长鼻涕都懒得擦拭。

  正所谓:深夜一炉火,浑家团栾坐。煨得芋头熟,天子不如我。

  这大概率是后人编造的掌故,正贴合宋代文人对清高淡泊、不慕名利的追求。

  这道酥黄独从取名到做法显然都在迎合文人士大夫。

  吴铭算是看出矾楼的取名套路了。

  若是以珍贵食材烹制的菜肴,便要在菜名里体现出来。

  反之,若是食材寻常,则要取一个令人不明觉厉的文雅菜名。

  这倒是值得效仿,吴记的菜品,名字都太接地气了,卖不出溢价……

  厨子探店,不仅要借鉴人家的菜品,更应学习人家的经营策略。

  从这个角度而言,此行收获颇丰!

  肴核未尽,杯盘已狼藉,六人皆酒足菜饱,沈廉叔早已醺醺然。他今日喜得一色艺双绝的歌伎,兴致极高,人在心情愉悦时最易饮醉。

  “沆瀣浆——”

  大伯为六人各呈上一盏热乎的醒酒汤药。

  六月间醉翁过寿,四司六局备的醒酒汤药亦是此味。

  吴铭对这淡黄色的沆瀣浆有印象,品尝却是头一回。

  汤汁入口,清甜润喉,夹杂着些微萝卜独有的刺激味道,应是以甘蔗和萝卜同煮而成。

  酒后来碗小甜水,口干舌燥顿觉缓解,周身舒畅。

  散宴!

  一行人下至底楼,夜色已深,楼外传来子夜的更声。

  饶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矾楼,此时也已人去楼空,众大伯正收拾桌椅灯具,准备打烊。

  王辩送至楼外,沈家的仆役早已驾车在楼门前等候,沈廉叔半搂半扶着小莲的纤细腰肢,颤巍巍登车。

  走之前不忘提醒一句:“今夜没收食客的酒饭钱罢?算清账后,送至寒舍便是。”

  “王某省得。大官人慢走!”

  车轮辘辘,驶出不远,沈廉叔忽又掀起轿帘,扬声道:“吴掌柜!务必替我等预留一雅间!”

  喊话声拖着尾韵,随着牛车远去而消散。

  送走沈廉叔四人,吴铭返回楼里,在王辩的引见下同众铛头相见。

  为首一汉子年约四十,身形精干,筋骨结实,面色枣红,双目炯炯,此人正是矾楼的首席铛头周端。

  “久闻周铛头大名!”

  这自然是场面话,吴铭来这边不久,认识的同行屈指可数。

  “一代新人换旧人!周某老矣,也该轮到你们年轻人崭露头角了。”

  “哪里的话!周铛头宝刀未老,厨艺精湛,吴某佩服得紧……”

  这话倒不全是客套,今日所尝菜肴,已足见周铛头的手艺。

  泛泛而谈显得虚伪,吴铭又结合各色菜品细细道来,以称赞为主,偶尔提点小建议。

  赞美谁不爱听?何况这番赞美之词来自眼下备受瞩目的同行,含金量极高。

  欣喜归欣喜,但听对方提出建议,周端不禁心头一凛,恍然颔首,对其越发另眼相看。

  这位吴掌柜看着年纪不大,见闻却极其广博,各色食材、烹制技法信手拈来,且见解独到,显有真才实学,并非徒有虚名之辈。

  一旁的周琦却颇有些不快,心想你一个没师承的野厨子,也敢对父亲做的菜指指点点?

  他自幼随父学艺,早晚要承父亲衣钵。

  有道是虎父无犬子,父亲乃东京食林执牛耳者,儿子自然也被行内寄予厚望,周琦心里也早已以年轻一代翘楚自居。

  谁料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名氏,看模样比他大不了几岁,声誉之隆俨然压过自己!

  至于对方所言,他心底带着抵触,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更遑论分辨对或不对了。

  反倒是周端不骄不矜,认真听罢,感慨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晚辈浅见,教诸位见笑了。”

  吴铭谦虚两句,随后发出邀请:“今日幸得王掌柜相邀,既饱口福,亦开眼界。吴某近来做了几样新菜,明日午后,周铛头若是得空,务必来小店一叙。”

  他本打算用烤冷面、蛋烘糕以厨会友,为此特意留了些食材。

  但尝过矾楼的菜品后,他便改了主意。对方以丰盛酒食招待,自己若拿市食小吃回礼,未免过于寒酸了。

  得做几样见功夫的菜才是。

  周端一口应下。他与王辩正是为了见识无名氏的手艺,方才邀他来矾楼以厨会友。

  时辰不早,吴铭不再多言,同铁牛拱手告辞,驾着餐车沿来时路折返,先去何双双府上停放餐车,随后回吴记川饭。

  张关索领了工钱,自回家中不提。

  吴铭推了推店门,已从里面闩上。

  见卧房里犹有灯烛光,便扬声唤道:“小谢!可是睡下了?”

  “师父!”

  四下寂寂,店里哒哒哒的脚步声尤为清晰。

  师父未归,谢清欢哪里敢睡?

  当即跑至店堂开门,迎师父入内。

  “师父为何去了这许久?”

  “明日再说,你早些歇息罢。”

  吴铭掩嘴打个呵欠,确实困了,回家睡觉!

  翌日。

  到店后,先将昨夜的经历告诉三个厨娘,买菜时又给老爸讲了一遍。

  得知周铛头要来,谢清欢大感惊喜,又听师父说,她和双双姐竟也要为其烹制菜肴,脱口惊呼:“啊!我也做?”

  接待同行和接待食客是两码事,何况来的还是成名已久的大前辈!

  “你就做你最拿手的千丝豆腐。小何,你做雪花鸡淖。”

  “好。”

  何双双爽快应下,她从厨多年,请她上门操持宴席者不乏官宦贵胄,自不会因这点小事紧张。

  谢清欢也暗暗松一口气,自从那日以千丝豆腐招待了二哥,此菜便成了她的专属,断无翻车之理。

  “那师父哩?”

  “我做一道新菜——宝塔肉。”

  宝塔肉以五花肉和梅干菜为主料,因成品形似层叠宝塔得名。

  宝塔肉的味型和梅菜扣肉相似,但对刀工的要求极高,须将方形五花肉切成薄而不断的连续肉片,做起来费时费力,现在许多饭店都不再卖这道菜,或者干脆以预制代替现做。

  适才买菜时,吴铭已顺道买回来蒸肉的金字塔形模具。

  这便开工!

  又有新菜可学,三个厨娘立时围拢过来。

  吴铭笑道:“眼下只是预处理,无甚技巧可言。”

  他吩咐锦儿将梅干菜过一遍水,再放入水里浸泡。

  “每隔十分钟便洗一次换一次水,直至洗净表面的沙子。”

  时分秒是仙界的计时单位,类似凡间的时与刻,何双双师徒早已知晓。

  锦儿立刻依言照做。

  吴铭则取出五花肉,割下一块,用喷枪将肉皮烧黑。

  初见此法宝时,三个厨娘无不骇然。

  仙家竟用铁瓶子盛装火焰,分明只有小臂大小,装不下多少柴炭,却能喷火不绝,且是凡间罕见的明亮蓝火。

  幸得师父(吴大哥)垂青,竟将此等仙家法宝赐予凡俗使用。

  用着用着便习以为常了,燎毛是真方便。

  吴铭让小谢将烧黑的猪皮洗净,随后起锅烧水,将洗净的五花肉与八角、桂皮、大葱、生姜等辅料放入锅中大火烧开。倒入少许黄酒去腥,煮透后捞出,入油锅煎炸增加猪皮的韧劲。

  用重物压住放入冰箱冷冻,得把肉冻硬冻实了才好切薄切长。

第290章 同行探店

  因给官家进献菜肴而一夜成名的食肆,谢居安这些年见得多了,但从未有火爆如吴记川饭者。

  这几日,连自家店里的食客也在谈论此事,对吴记近来的事迹及其定下的三条规矩津津乐道,说得活灵活现,连官家吃的哪种馅料的蛋烘糕都一清二楚,直如亲见。

  更有甚者,竟将吴记的往事也刨根究底出来,宣称食用过吴记及第粥的考生,超过半数中举!

  谢居安不知真假,一打问,原是小说家言。

  他不禁怀疑,这怕不是无名氏花钱雇请的宣传喉舌,用现代的话说,这叫水军。

  真个好手段!

  不过,小说家言应是半真半假,起码旬休不开市这条规矩是真的。

  谢居安旬日遣人往吴记预订雅间,便吃了闭门羹。

  次日再去,果如亮儿所言,压根订不着。

  没有雅间,让他在店堂里同三教九流挤挤挨挨,甚至拼桌而食,谢居安的内心是拒绝的。

  可今日一早,他得到消息,这位无名氏受王辩之邀,昨夜饮于矾楼,漏夜方归。

  动作真快,他不过稍一迟疑,便已落于矾楼之后。

  谢居安本不打算出面,风光一阵后又归于籍籍无名的食肆,他同样见过不少。

  莫看吴记眼下风头正盛,一时无俩,不过是沾了官家的光,若无与之相称的手艺,便会遭名气反噬,这种盛况也将转瞬即逝。

  前日听亮儿对吴记的菜肴赞不绝口,今日又得知王辩有所行动,谢居安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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