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衣帽间，没有去碰那些挂得整整齐齐的、代表着他如今身份的西装。
他打开了最底层一个尘封已久的箱子。
箱子里，是一套早已洗得发白的黑色练功服，一双鞋底磨损严重的布鞋，还有一卷用来包裹双手的、发黄的绷带。
这些，是属于「陈惠万」的战袍。
他一件件地换上，当那身朴素而贴身的练功服取代了丝滑的衬衫时，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些沉睡已久的肌肉，正在缓缓苏醒。
那不是健身房里练出的、中看不中用的死肌肉，而是千百次街头搏杀中，锤炼出的、每一寸都为了最高效的杀戮而存在的战斗机器。
他拿起那卷绷带，从左手手腕开始，一圈一圈地，仔细而用力地缠绕起来。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
他不是在保护自己的手，他是在唤醒这双手的记忆。
那记忆里，有骨头碎裂的触感，有鲜血的温热，有胜利的狂喜，也有濒死的冰冷。
当他缠好双手，重新站直身体时，镜子里的人，已经彻底变了。
那个儒雅的「陈生」消失了，取而代de，是一个眼神锐利如刀，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顶级掠食者。
他，陈惠万，回来了。
两天后，夜。
九龙城寨。
这里是香港这颗「东方之珠」上，一块无法被照亮的、最深沉的疤痕。
数百栋残破的楼宇，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野蛮地、疯狂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巨大的人肉森林。
头顶，是仅存的一线天，被无数私拉的电线、滴水的管道和晾晒的衣物切割得支离破碎，像一张巨大的、捕获了所有光明的蛛网。
脚下，是永远湿滑、泛着黑光的石板路，混杂着污水、垃圾和不知名液体的腥臭味，从四面八方，钻入你的鼻腔，扼住你的喉咙。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混杂着潮湿霉味、廉价饭菜的油烟味、地下诊所的消毒水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的甜腥味的气息。
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没有警察，没有法律，没有秩序。
唯一的规则，就是制定规则的人。
陈惠万独自一人，走进了这座活着的、正在呼吸的罪恶之城。
他没有带任何武器，他自己，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他一踏入城寨的范围，就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警惕、或贪婪的目光，从那些黑暗的、如同野兽洞穴般的门窗后投射出来，像黏腻的虫子，爬满他的后背。
他身上那件干净的练功服，和那股不属于这里的、冷静的气场，让他像一滴滴入油锅里的清水，瞬间引发了周遭的骚动。
几个蹲在巷口赌钱的烂仔，看到他，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剃着光头、手臂上纹着一条劣质鲤鱼的家伙，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喂，生面孔啊。」光头烂仔嘴里叼着一根烟，歪着头，用一种挑衅的语气说，「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进来，要先拜码头的。」
陈惠万停下脚步，没有看他，目光平静地望向他身后那片更深的黑暗。
「我找疯狗标。」他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疯狗标」这三个字，像一句恶毒的咒语，让周围原本嘈杂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那光头烂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你……你找标哥做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陈惠万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那眼神，平静，却又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欠我的债，我来收。」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已经被吓住的烂仔，径直向前走去。
光头烂仔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拦，但当他看到陈惠万那双缠着绷带的手时，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陈惠万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那迷宫般的、永恒的黑暗之中。
城寨中心，废弃天台。
这里，是城寨的最高点。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寨那如同腐烂蜂巢般的、密密麻麻的屋顶。远处，香港岛的璀璨灯火，像另一个世界的海市蜃楼，遥远而不真实。
天台上，堆满了废弃的建材和生锈的钢筋，像一座工业废墟。
疯狗标就站在天台的中央，背对着入口。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露出精壮而布满伤疤的上半身。他的右腿，明显比左腿短了一截，走路时带着一种特有的、如同跛足野兽般的节奏。
他的身后，站着三个男人。
那三个男人，皮肤黝黑，眼神凶悍，身上都带着一股浓烈的、来自热带丛林的血腥气。他们不是香港的古惑仔，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来自金三角的亡命徒。
其中一人，手中把玩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如同蛇信般的泰国弯刀。
「标哥，那小子真的敢一个人来？」其中一个亡命徒用带着浓厚口音的泰语问道。
疯狗标没有回头，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在冰冷的夜风中迅速消散。
「他会来的。」疯狗标的声音，尖锐而沙哑，像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我了解他。他骨子里的那份骄傲，比他的命还重要。」
他转过身，那张脸，因为一道从额头划到嘴角的刀疤，而显得格外狰狞。他的眼睛里，燃烧着偏执而疯狂的火焰。
「等一下，你们三个，先陪他玩玩。」疯狗标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记住，别弄死了。我要他跪在我面前，像条狗一样，求我杀了他。」
就在这时，通往天台的、唯一的一个铁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是陈惠万。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天台，脚步沉稳，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的目光，越过那三个虎视眈眈的亡命徒，直接落在了疯狗标的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彷佛凝固了。
「疯狗，好久不见。」陈惠万的声音，平静无波。
「是啊，好久不见。」疯狗标笑了起来，那笑声，像夜枭的啼叫，尖锐而刺耳，「陈大老板，你现在可是威风得很啊。听说，你住山顶，开劳斯莱斯，老婆很漂亮，儿子也很可爱……」
他每说一句，陈惠万的眼神就冷一分。
「我一直在想，」疯狗标的笑容变得愈发狰狞，「是先把你老婆的脸划花，再寄给你；还是先剁下你儿子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每天给你送一根呢？」
话音未落，陈惠万动了！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身体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瞬间爆发！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不是冲向疯狗标，而是冲向了站在最左侧的、那个手持泰国弯刀的亡命徒！
第177章 魔鬼的低语
擒贼先擒王？不！陈惠万的战斗哲学里，从来没有这种迂腐的念头。
他的选择，永远是先用最雷霆、最霸道的手段，清除掉所有杂鱼，然后，再专心地，享受与主菜的厮杀！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不是冲向疯狗标，而是冲向了站在最左侧的、那个手持泰国弯刀的亡命徒！
那名亡命徒显然没料到陈惠万的目标会是自己，更没料到他的速度会快到如此地步！
他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已扑面而来！那股风中，没有杀气，只有一股纯粹的、要将一切阻碍碾碎的物理性压迫感！
他本能地挥刀格挡，那蛇信般的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削陈惠万的咽喉。
然而，陈惠万的目标，根本不是他的身体！
就在刀锋及体前的一剎那，陈惠万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下沉，练功服的裤腿摩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刺啦」一声锐响，几乎是贴着地面滑了过去！
他的右手五指成爪，如同一只捕食的苍鹰，没有抓向对方的手腕，也没有攻击对方的要害，而是狠狠地、精准地，抓在了对方支撑身体的脚踝上！
那五根手指，如同五根钢钉，死死地扣进了对方脚踝的骨缝之中！
那名亡命徒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整个人重心尽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在对方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陈惠万已经如鬼魅般站起，腰腹发力，整个人像一根被压紧的弹簧，瞬间弹直，另一只手的手肘，早已蓄势待发。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将身体的力量，拧成一股，灌注于肘尖。
那是一记最简单、最纯粹、也最致命的八极拳「顶心肘」！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巨响，如同大锤砸在西瓜上。
陈惠万的手肘，不偏不倚，正中那名亡命徒的后脑！
那人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失去焦距，瞳孔放大，随即像一袋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麻袋，软软地摔在地上，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脱手飞出，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击！
仅仅一击，一个身经百战的亡命徒，就被彻底秒杀！
这兔起鹘落般的、干净俐落的秒杀，让另外两名亡-命徒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了。
他们眼中的轻视和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野兽遇到更强大掠食者时，那种本能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就连站在远处的疯狗标，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陈惠万能打，但他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变得比以前……更强，更狠！
那不是街头斗殴的狠，而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纯粹的杀人技巧！
「一起上！」
那名泰拳手怒吼一声，用泰语下达了指令。他和那个一直靠在墙角的同伴对视一眼，两人不再犹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向陈惠万夹击而来！
泰拳手在前，步法灵活，双拳护在头前，膝肘并用，如同一辆横冲直撞的战车。
而墙角那人则更为阴险，他从后腰摸出一把短小的、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军用匕首，压低身形，像一条潜行的毒蛇，绕向陈惠万的侧后方，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陈惠万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微微侧身，将自己的正面，同时暴露在两人的攻击路线上，这是一个极其凶险、近乎自杀的站位。
在他那被系统强化过的感知中，虽然「致命三秒」的子弹时间并未启动，但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意图，都彷佛被无形地放慢了。他能「看」到泰拳手肌肉的每一次发力，能「听」到另一人压抑的呼吸，甚至能「感觉」到匕首的寒气所指向的轨迹。
泰拳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以为陈惠万被吓傻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右腿如战斧般猛地抬起，一记势大力沉的高扫踢，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陈惠万的头颅！
然而，就在他的小腿即将命中目标的瞬间，陈惠万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身体猛地一矮，以毫厘之差，躲过了那致命的一脚。
同时，他被绷带包裹的左手，如同一把铁钳，闪电般地向上探出，不是格挡，而是死死地、反向扣住了对方作为支撑脚的左腿脚踝！
泰拳手一脚踢空，支撑脚又被锁死，顿时骇得魂飞魄散！
陈惠万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扣住对方脚踝的左手猛地向上一提，同时，他的右肩狠狠向前一撞！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彻天台！那名泰拳手的膝关节，被陈惠万用肩膀硬生生地、以一个反向的角度，直接撞断！
「啊——！」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响起，那泰拳手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轰然倒地，抱着自己那条已经扭曲变形的腿，痛苦地翻滚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