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万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柔声问道：「还在为前几天的事不开心？」
邱敏的身体微微一颤，她转过身，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挫败。
「万哥，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今天看到你在台上那么风光，我就越觉得自己没用。我差点就毁了你的全盘计划。我……我除了给你添麻烦，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越说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我只是一个会把事情搞砸的笨蛋……」
陈惠万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一软，他用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傻瓜。」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再说一次，那不是失败，那是在帮我排除一个错误的选项。你让我用最小的代价，看清了这条路走不通，这本身就是大功一件。」
他顿了顿，看着她依旧充满迷茫的眼睛：「而且，你今天在记者会上，坐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有你在，我心里才踏实。」
这番话，非但没有让邱敏的自责减少，反而让她心中的愧疚感更加汹涌。
他把她的愚蠢说成功劳，把她的失败说成试错。
他越是这样维护她，越是这样为她开脱，她就越觉得自己亏欠他。
她知道，自己无法在事业上像他一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那份巨大的愧疚感和浓烈的爱意交织在一起，她想回报他，用自己唯一能给予的，也是他最想要的全部。
「万哥……」邱敏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但眼神却变了。
那里面不再是自责，而是一种水雾氤氲的、充满决心和奉献的媚态。
陈惠万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任何语言的安慰，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
而邱敏，也将用她学到的、全部的热情，来回报这个给了她所有荣耀、包容了她所有过错的男人。
窗外夜色正浓，窗内，春色更浓。
……
半个月后，台北市一家顶级的日料餐厅包厢。
榻榻米上，张安平与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相对而坐。
男人是「中影」的副总经理，姓刘。
精致的怀石料理一道道呈上，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尴尬。
刘副总今天是被张安平「请」来的，他摸不清这位帮派大佬的意图，心中七上八下。
张安平显得心情极好，他绝口不提任何与「中影」业务相关的话题，只是热情地和刘副总聊着天。
「刘副总，最近有没有看《射鵰》啊？我跟你讲，那个黄蓉，真是演得活灵活现！」张安平笑呵呵地说，像是在和老朋友分享心得。
刘副总只能尴尬地附和：「听说了，听说了，现在全宝岛都在讨论这个。」
「是啊！」张安平一拍大腿，「我也没想到，这门生意这么好做。上个月底，我们公司给兄弟们分红，光是阿刀那个堂口，就分了快五百万！你说气不气人，比我开舞厅一年赚得都多！」
他端起清酒，敬了刘副总一杯，看似随意地继续说道：
「这还得多亏我那位香港来的好兄弟，陈惠万。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年轻人，有头脑啊！他说了，下一部《神鵰侠侣》，他也快拿下来了。到时候，又是一笔大买卖。」
刘副总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
他听得满头大汗。
张安平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在炫耀，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一个月分红五百万？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中影」一个部门一年的利润，都未必有这么多。
一个新成立的公司，已经掌控了全宝岛的录影带发行渠道，背后是财力雄厚、人强马壮的竹联帮。
而这一切的掌舵人，是一个叫陈惠万的香港人。
刘副总脑中飞速运转，一个名字立刻跳了出来——梁嘉辉！
他瞬间明白了今天这场饭局的真正目的。
之前那份封杀令，是上面某位大人物不高兴，随口交代下来的。对「中影」来说，封杀一个香港演员，无关痛痒。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这个梁嘉辉，是陈惠万的人。
为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演员，去得罪眼前这头正在崛起的、手握巨额现金和强大渠道的猛兽，值得吗？
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惹恼了对方，他们甚至不需要动刀动枪。
只要他们发行的录影带里，夹带一些对「中影」出品电影的负面评价；只要他们利用渠道，抵制「中影」的片子……那带来的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
想通了这一点，刘副总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放下酒杯，脸上尽力挤出笑容，主动开口道：
「张安平大哥，说起来……前段时间我们公司内部对一些香港艺人的限制，我觉得有些不妥。
现在正是要提倡华夏统一文化交流的时候嘛，不应该搞这种壁垒。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向上面反映，尽快解除这种不必要的误会。」
张安平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亲自为刘副总斟满酒，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副总，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这位陈兄弟啊，最重感情。谁对他好，他心里都记着呢。」
一顿饭，宾主尽欢。
自始至终，梁嘉辉的名字，都未被正式提及。
但所有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饭局结束后的第三天，一辆黑头的裕隆轿车驶入了「中影」公司的大院。
刘副总夹着公事包，步履匆匆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里，年过半百的总经理泡着一壶陈年普洱，室内茶香四溢。
「坐。」总经理头也没抬，只是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沙发。
刘副总拘谨地坐下，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总经理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
「总经理，这是关于近期解除部分香港艺人限制的内部建议报告。」
总经理终于抬起眼皮，淡淡地问道：「理由？」
「主要考虑到……」刘副总清了清嗓子，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目前市场上，港产的影视内容非常受欢迎。堵不如疏。我们认为，适度放开，加强交流与引导，更有利于掌控市场话语权，展现我们的文化自信。」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第136章 第一次红颜战争
总经理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沉默了片刻。
他当然知道，这份报告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这两天，关于竹联帮靠着卖录影带，赚得盆满钵满的消息，早已在圈子里传开了。
他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既然是为了『文化自信』，那就办吧。」他语气平淡地说，「拟个文，低调处理。」
「是。」刘副总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重归寂静。总经理看着窗外，许久，才叹了口气。
时代，似乎真的在变了。以前，他们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明星的生死。
而现在，一群在西门町打打杀杀的帮派分子，靠着一堆塑胶盒子，竟然也能让他们不得不重新掂量一句话的份量。
当天下午，一份毫不起眼的内部公文，在「中影」几个相关部门之间流转。
公文的大意是，经重新评估，认为梁嘉辉等少数香江艺人，此前并无明确的过错行为，对其的限制应予以解除，以观后效。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媒体报导，没有任何外部的喧嚣。
一张曾经足以压垮一个演员前途的封杀令，就这样，像一张被风吹走的废纸，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在竹联帮新成立的「铁血丹心育乐股份有限公司」的豪华办公室里，小刀正一脸兴奋地向陈惠万汇报。
「陈先生！成了！我刚收到消息，『中影』那边，解了！梁先生的批文，随时可以下来！」
陈惠万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台北市的车水马龙。
听到这个消息，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转过身，看着因为兴奋而满脸通红的小刀，笑着问：「阿刀，你觉得，是刀快，还是钱快？」
小刀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腰的位置，那里曾经是他最信任的武器。
此刻，他想起了那份让他眼红心跳的分红报表，想起了那些录影带店老板们近乎哀求的电话。
他犹豫了很久，才有些艰难，但却无比认真地回答：
「陈先生……是钱快。」
陈惠万笑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用钱征服了市场，也用钱，彻底改变了这群江湖人的思想。
这比解决一张封杀令，是更深远的胜利。
一周后，香港，启德机场。
九龙城上空，巨大的波音747客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掠过密密麻麻的唐楼天台，以一个惊心动魄的角度，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
接机大堂内，空气混杂着潮湿的海洋气息和淡淡的航空煤油味。
梁嘉辉站在人群中，却不再是那个在铜锣湾后巷躲避城管的落魄小贩。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休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重获新生后的感激。
他频频望向闸口，等待着那个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的恩人。
终于，闸口的人群中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陈惠万依旧是一身笔挺的西装，神情从容，走在他身旁的邱敏，则穿着来时的连衣裙，脸上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但眉梢眼角那份藏不住的、如同被雨露滋润过后的娇艳与满足，却让她整个人都彷佛在发光。
两人并肩而行，距离贴得很近，虽然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但那份无形的默契与氛围，却像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周围的喧嚣隔绝在外。
「万哥！」梁嘉辉立刻迎了上去，眼神中满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事情都办妥了，以后安心拍戏。」陈惠万对他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份理所当然的平淡，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梁嘉辉感到心安。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阿万！」
陈惠万转过头，看到妻子张婉玲正穿过人群，快步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