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吹动了她手里的那张乐谱，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她抬起头，看到天边最后一颗星星正努力地眨着眼睛，仿佛在对她说别放弃。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不去想什么技巧，也不去想什么音准，她就想着昨天晚上院长跟她说的话。
“只要心里有光，有你在乎的人陪着，那就不会害怕。”
她的心里有光吗？
有。
院长的笑，苏晴姐姐的拥抱，林晓姐姐帮她梳的辫子，林枫哥教她识谱时的耐心，小胖偷偷塞给她的糖，还有二牛他们虽然调皮但却总会在她被欺负时第一个冲出来的背影……
这些都是她的光。
他们都在陪着她。
这么一想，她心里那点因为离别而产生的委屈和不安，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给抚平了。
她再次开口。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紧张和颤抖。
那是一种无比纯净无比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孩童独有的天真和脆弱，在寂静的操场上缓缓地飘荡开来。
……
几乎是同一时间，食堂里也亮起了灯。
林枫也醒了。
他抱着那本院长亲手为他写的“武功秘籍”，一头扎进了那个只属于他的“排练室”。
那台崭新的电子琴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件神圣的法器。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上面的防尘布，用袖子把黑白分明的琴键擦了又擦，然后才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
他翻开教材的第一页。
琶音练习。
C大调，G大调，F大调……
一个个看似简单枯燥的练习在他眼里，却像是通往新世界的一扇扇大门。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到了琴键上。
一开始，他的手指还有些僵硬，弹出来的音符磕磕绊绊，毫无美感可言。
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一遍，两遍，十遍，一百遍……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的脑子里只有那些跳动的音符，和他那颗对音乐无比炽热的心。
渐渐地，他的手指变得越来越灵活，弹出来的音符也从一开始的生涩，变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充满了韵律感。
他开始不满足于只是单纯地弹奏音符。
他开始尝试着在弹奏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和情感。
他想着院长昨天弹琴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想着院长跟他说过的话。
“不要只是弹奏音符，要去讲一个故事。”
故事？
他能讲什么故事呢？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小雅昨天晚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浮现出了院长温柔地帮她擦眼泪的画面。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再次把手放到了琴键上。
这一次，他弹奏的不再是枯燥的练习曲。
而是那首让他和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震撼的《虫儿飞》的前奏。
叮——咚——叮咚——
空灵的琴声在巨大的食堂里响起，和窗外操场上小雅那同样空灵的歌声遥遥呼应。
……
第二天早上，陈明从床上幽幽醒来。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咔咔”的脆响。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让人有种想再躺回去睡个回笼觉的冲动。
“不行不行，今天还有正事要干。”陈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强行把那点懒散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虽然经济压力缓解了不少，但翻新工程的后续款项还差着一大截，新歌的录制也得赶紧提上日程。
他可不能就这么松懈下来。
他打着哈欠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T恤和短裤，趿拉着拖鞋溜溜达达地就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他准备先去指导一下林枫那个小子，看看他昨天晚上有没有偷懒，然后就给孩子们做顿丰盛的早餐。
可当他刚走到食堂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阵流畅而又空灵的琴声。
叮——咚——叮咚——
那是一段他无比熟悉的分解和弦，正是他昨天晚上刚写好的《虫儿飞》的前奏。
琴声干净清澈，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在空旷的食堂里回荡。
陈明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朝着里面看去。
陈明走进食堂的时候，林枫正襟危坐，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地跳跃着。
那小子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T恤，背影瘦削，但腰板却挺得笔直。晨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上和那台电子琴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光。
陈明心里啧啧称奇。
这才几天功夫？这小子弹琴的架势已经有模有样了。
而且弹出来的东西明显比昨天又进步了一大截。音符之间的连接更加流畅，节奏也稳得一批，最关键的是他弹出来的声音里有东西了。
不再是那种干巴巴的、单纯为了完成任务的练习曲，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情绪，一种属于他自己的理解。
这天赋，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不服不行。
陈明没出声打扰他，就那么靠在食堂门口，抱着胳膊静静地听着。
一曲弹罢，林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是完成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他转过头，这才发现陈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吓得他“噌”地一下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脸也跟着红了。
“院……院长！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陈明溜达了过去，懒洋洋地往琴凳上一坐，随手在琴键上按了几个和弦，“弹得不错，比昨天好多了。”
“真的吗？”得到院长的夸奖，林枫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陈明瞥了他一眼，“不过嘛，还是有点小问题。”
一听有“问题”，林枫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像个准备挨训的小学生，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
“院长，是……是哪里弹得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还不够好。”陈明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过来，坐下。”
林枫小心翼翼地在陈明身边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
“你刚才弹的那段是C大调的琶音练习对吧？”陈明问道。
“嗯。”林枫重重地点了点头。
“弹得很熟练，指法也没错，节奏也对。”陈明先是肯定了他的努力，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你弹得太‘平’了。”
“平？”林枫愣了一下，没明白这个字的意思。
“就是没有起伏，没有感情。”陈明伸出食指，在琴键上从低到高缓缓地弹了一串C大调的音阶，“你看，同样是哆来咪发嗦啦西，我这么弹，你听着是什么感觉？”
“感觉……很平淡，就像是在念书。”林枫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
“没错。”陈明点了点头，“那我再换一种方式。”
说着，他的手指再次落下。同样是那七个音，但这一次他弹奏的力度和速度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开头的“哆”和“来”他弹得很轻很慢，像是在试探。到了中间的“咪发嗦”，他的力度和速度陡然加快，声音变得激昂起来。而到了最后的“啦西哆”，他的速度又渐渐放缓，力度也收了回来，最后那个高音“哆”轻得像一片羽毛，悄然落地。
短短七个音，被他这么一弹，竟然弹出了一种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感觉。
林枫听得眼睛都直了。
“感觉到了吗？”陈明看着他，“这就是强弱和节奏的变化。音乐之所以能打动人，不光是因为旋律好听，更是因为它有情绪有起伏，像是在讲故事。而强弱和节奏，就是你讲故事的‘语气’。”
“同样一句话，你平平淡淡地说出来，和你带着感情抑扬顿挫地说出来，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明看着林枫那张若有所思的脸，继续引导着：“你刚才弹的那段琶音，就像是在毫无感情地背诵一篇课文。虽然每个字都念对了，但听的人只会觉得枯燥。”
“你要试着在弹奏的时候把自己的感情放进去。比如你可以想象这段音乐是在描述一个什么样的场景？是在爬一座高山？还是在看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如果是爬山，那你的力度就应该是由弱到强，速度也应该越来越快，表现出那种不断向上攀登的感觉。如果是小河，那你的力度就应该是轻柔的均匀的，表现出那种宁静和舒缓。”
陈明讲得很细，也很通俗。他知道跟林枫这种天才，不能讲太多大道理，得让他自己去感受去领悟。
林枫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黑白琴键，陷入了沉思。
院长的这番话，又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以前弹琴，想的都是怎么把音弹准，怎么把节奏弹对。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弹琴还可以“讲故事”。
“来，你再试试。”陈明把位置让了出来。
林枫深吸一口气，重新把手放到了琴键上。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就弹。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努力地想象着院长刚才描述的画面。
爬山……爬山……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手指落下。
叮——咚——叮咚——
依旧是那段熟悉的琶音，但这一次从他指尖流淌出来的声音却完全不一样了。
那声音由弱渐强，由缓渐急，充满了力量感和方向感。听到最后，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终于登上了山顶豁然开朗的感觉。
虽然还很青涩，在力度的控制上还有些瑕疵，但那股子“劲儿”已经出来了。
“可以啊，小子！”陈明听完忍不住一拍大腿，眼睛里全是惊喜，“这才像话嘛！有感觉了！”
林枫被他这么一夸，脸上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但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自信的光彩。
“行了，就按这个感觉继续练。”陈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技术只是工具，情感才是音乐的灵魂。以后不管弹什么，都要先问问自己你想通过这段音乐表达什么。”
“嗯！我记住了，院长！”林枫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明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这小子是真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