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四宫辉夜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手与女仆已经紧紧抓在了一起,像是互相给予慰藉般,不肯松开分毫。
她见羽生信长目视着前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与女仆的变化,迅速收敛情绪,撩起耳边的发丝,淡淡地说道:
“四宫家的历史,还请不要胡乱揣测,”
“这并不好笑。”
前方的羽生信长耸了耸肩,站定了脚步,用下巴指点左前方的角落:“到了。”
街道的转角处,一根孤零零的石碑伫立在哪里,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忽略在视线当中,七枚汉字从上往下依次排列——
此附近,本能寺址。
看的时候刷新下,排版一开始出了点小问题。
第一更
第278章 本能寺与变
斑驳的水泥围墙向内凹陷出半平米见方的寒酸空间,墙角几许碧绿的草色随风轻轻摇摆,黄色细沙铺就的地面上,低矮的石碑静静伫立,诉说着数百年前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
“本能寺遗址,就是这里了。”
羽生信长随手一指石碑,很没有诚意地介绍教科书上有名的遗址。
在他看来,这完全没有详细讲解的必要,基本上每个上过学的学生都知道那段历史,类似于天朝的始皇帝废周王一统天下,织田信长想实现天下布武的愿望,两者的目标差不太多,都想建立强而有力的集权,不同的地方在于织田信长被二五仔背刺失败,而始皇扫六合成功。
至于所留下的遗迹,就更没有可比的地方了。
羽生信长到现在都还记得前世去始皇陵的时候那种震撼的感觉,铁马长戈席卷八荒,而织田信长就蛮惨了,骨灰都还是儿子后来收拾了一点,草草埋葬,现在还留下座孤坟让人瞻仰。
当然,拿皇帝与大名比,有点欺负人就是了...
“就这?就这就这?”材木座义辉难掩失望的神色,围绕石碑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活像个抓鹿妖的猪八戒。
海腾瞬看起来也有点尴尬,对于他们这种中二少年来说,在历史中听起来很酷的地点是现在这副样子,无异于奥特曼被怪兽拔下皮套强X,简直就快要心碎一地:
“看起来好寒酸呢...”
废话,都过几百年了,不寒酸才有鬼吧?
羽生信长放任中二部员们彼此交流失望的心得,站在后方微微仰头,视线越过围墙往里望去,里面一半是养老院,一半是学校,根本看不出历史遗迹的影子,不禁感到一阵索然无味。
还是先想想给家里的女人带些什么回去吧...
四宫辉夜与咋咋呼呼的中二少年们有所不同,她静静注视着这处过往行人一不留神就会忽略掉的遗址,语气中有淡淡的唏嘘之意:
“皆怀改革日本之志,皆思虑国之未来,却因理念冲突而兵刃相见,”
“最终两败俱死的织田信长和明智公,二人心中的野心和梦想,皆尘封在本能寺这片巨大的空白之中了。”
羽生信长对这段话有点耳熟,依稀记得好像是某个纪录片里的台词,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喊织田信长就直呼其名,喊二五仔就用敬称,”
“还说你们家不是明治光秀余孽?”
四宫辉夜微微蹙眉,好像很不喜欢羽生信长的说法:“羽生同学你呢?不是否认织田信长转世的说法吗?”
“为什么还会在意这些?”
“不,”羽生信长伸出食指在辉夜姬的面前摇晃,平静地说道:“这两人我都没有感觉,只是很讨厌封建余孽。”
四宫辉夜听出不对味的地方来了,挑了挑细长的眉:“比如?”
羽生信长也不说话,就这么轻笑地看着她,眼眸中蕴含的情绪不言自明。
四宫家族崛起的时间还在才虎家之前,往上追根溯源,说不定还能跟天皇攀上关系,堪称当代华族...不对,她们家比华族要强多了。
微叹一声,四宫辉夜的神色莫名,如果是往日,有人敢在面前暗戳戳地讽刺自己家族,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可是这位...
“羽生同学难道是想学织田信长,要终结现有的上层体系么?”
“比喻的时候,不要用已经失败了的人物来举例。”羽生信长并未正面回答,至于其中的含义,恐怕就只有雪之下清楚。
他只是推动者,而非执行者,最后会有怎样的结局谁又能说得清呢?
至少现在还不能定论,毕竟终结乱世的先决条件,是这个天下彻底大乱。
四宫辉夜沉默了,目光渐渐转向迷离,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是几秒的停顿:“如果,你也是自己口中余孽的一员呢?”
羽生信长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像是在阐述世间最理所当然的道理:“那就连自己一起干掉。”
四宫辉夜愣了下,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回答,事实上她听见的确实很不可思议,于是不确定地反问:“连自己...一起?”
“嗯,连自己一起,”羽生信长重重点头,忽地又笑起来,斯斯文文的脸温润如玉,好似方才的言论不过是小小的玩笑:“如果,我是说如果,”
“一个人只敢杀别人,那么这个人不过是个蛮勇匹夫罢了,”
“连自己都敢杀,才是真正的猛士。”
“用海对面的话来说就是,我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四宫辉夜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少年清秀的侧脸,有些难以将听到的疯话与这番不错的皮囊联系上。
这就好像一个信誓旦旦喜欢巨乳的男人突然选了个贫乳的老婆,请原谅她用这么粗俗的比喻,但现实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违和,表里不一的违和。
羽生信长好像是觉得仍然不够,一指伫立在墙角的石碑,开始了他一贯的妖言惑众:“就好比织田信长,”
“他为什么失败?因为还不够狠,”
“明明有着天下布武的宏愿,却还是墨守陈规,不敢去彻底摧毁现有的体系,因为他知道那个体系中包含着自己,如果反了就会失去正统性,”
“妇人之仁。”
草率而大胆地给历史人物定性,而后他继续说道:“上洛之后什么上杉、今川、武田、北条,统统俯首,一代不行就两代,两代不行就三代,四代,五代,”
“而后灭佛,斩天皇,彻底打碎深刻在民众心中的信念,建立新的秩序——中、央集权。”
“别说实力不行,两千年前的秦国可比尾张的境遇困难多了,”
“所谓不破不立,既然已经下克上了,那就做到底,将一切陈旧打碎了重新塑造,还在那天皇万世一系不可废,大名要拥立神圣天子的圈子里打转,他不死谁死?”
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任哪个日本人听见都只会认为这个少年疯了,四宫辉夜也不例外,但于此同时,她想到的是更深一层,亦是自己所身处的现状,微微偏开视线,语气不自觉地低了几度:
“说得简单,完全不同的体系,又怎能拿来对比。”
“那曹操呢?”羽生信长又丢出来个十分类似的形象,摊手道:“所以说了,还是他不够狠,不敢粉碎自己所在的阶层,”
“所以到最后被明智光秀那个二五仔背刺,烧死在这里,只留下个石碑,哦,还有游戏。”
四宫辉夜还是无法认同羽生信长的胡言乱语,反问道:“那又怎么保证按照你说的那样,最后就不会被手下反叛呢?”
“最终被烧死在本能寺,也许是历史的必然。”
“因为他还不够坚定,”羽生信长伸出手,在辉夜姬的面前缓慢而有力地收紧:“先确立明确的目标,砍翻天皇,然后一步步构建自身的实力,把敌人全部关进本能寺,一把火烧掉。”
“这样,本能寺之变就可以从枭雄的末路变成帝国崛起!”
四宫辉夜微微一窒,她与羽生信长认识相处的时间并不算久,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触及到了冰山一角,眼前这个少年平日里的不正经还有表面上的斯文,或许一分一毫都不能相信,而剥开皮肉,那副被刻进骨髓的反叛疯狂,可能才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这样的男人,如果彻底疯狂,那会是什么样呢...
大胆的念头,在少女的心头一闪而过,她并不敢去细想,只从划过思绪的边边角角,就可以大致窥见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那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灾难。
“但愿你不要遇见自己的本能寺之变吧...”
她如此说道,话语中包含的情绪并没有人能理清,包括她自己。
可羽生信长给她的回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随性戏谑:“本能寺已经没了,而且我住千叶,不是京都。”
四宫辉夜看见他这副轻松的样子就讨厌,发自内心的讨厌,是世界上最讨厌最讨厌的讨厌鬼:“本能寺没了,还有总武高。”
话说出口,她自己倒先愣了下,随后反复咀嚼:“总武高...总武高之变?”
“这个名字...好像还不错?”
少女的心思就是如此多变而容易满足,前一刻还气哼哼的,此时嘴角已开始渐渐上扬,好似在为自己的灵机一动志得意满。
羽生信长则陷入深思,漆黑的夜,大火中的总武高,血与火的信念之战?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十分微妙,倒不是在意自己会怎样,而是想到了现在还卧床不起的秃顶校长先生,要是总武高真的烧起来了,校长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都很难说啊...
“你就放过校长老头吧,人家活这么大岁数也不容易...”
话题的忽然转圜,聪敏的四宫辉夜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秃顶的老头看着大火中的总武高,高血压病发当场去世的样子,强烈的黑色幽默油然而生,不禁笑出声来:“扑哧...唔!”
她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妥,赶忙抿住唇瓣,捏住嘴巴不让自己的仪态出错,可是不断耸动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活动。
就在此刻,材木座义辉突然跳出来,单手按住腰间替换被没收木刀的报纸卷成的刀,一脸深沉地对着羽生信长说道:“吾之挚友哟,吾全部听见了!”
“大火中的总武高,剑豪将军与第六天魔王的宿命之战!”
“多么完美的场景!多么凄美的对决!”
“今年的文化祭,就决定演这个了!”
滚啊!死胖子!没你们中二的事啊!
羽生信长翻了个白眼,压根就懒得搭理材木座义辉。
一旁的四宫辉夜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可是被突然蹦Q出来的材木座描绘的景象再次带偏,脑海中的小剧场又开始自动演化,身着和服顶着个月代头的羽生信长,在大火中迎战肥仔武士,旁边就是刚刚断气的校长老头...
她再也无法克制住腹部强烈的痉挛,放声大笑出来:
“嘻...哈哈哈哈哈...”
羽生信长与肥仔对视一眼,根本就没发现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只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开朗捧腹的少女,在原地不知为何地发笑...
在旁边默默观望的女仆早坂爱,看着自家大小姐开怀大笑,竟感到一丝欣慰...
有多久...
没看见小姐这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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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清水寺地主神社。
作为著名景点,今日清水寺中的来客还是不见减少,往来游人井然有序地分列两边行走,时不时会驻足停留,目光投向某处地方,闪过惊艳之色。
一名蒙着眼睛的可爱少女,双手在身前摸索着,在两块大石头中间蹒跚前进,像是在进行某种游戏,柔软的唇掀起自信的笑容。
“花火,这边喔。”
淡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让安乐冈花火停了下来,微微撅起嘴抱怨道:“小惠,不要提醒我啦。”
“这样就不灵了呢。”
加藤惠站在系着红绳的大石头前,手指无聊地一下下卷着马尾:“可是,很着急了呢。”
并没有特别指定谁,但她身边的新岛晟碜硬话驳鼗味了下,长长呼出一口气,满是不耐的意味。
安乐冈花火像是不在意似的笑了笑,继续自己的小游戏,一步步向前迈进,终于凭借着自己的方向感摸到了冰冷的石头,连忙摘下眼罩小小地欢呼一声:
“姻缘完满!”
话音刚落,等待许久的新岛暌Я艘а溃不咸不淡地刺了句:“安乐冈同学,你玩够了吧?”
“诶?”安乐冈花火张开五指,在身前一下下对点,表情中有些不安,为难地说道:“可是...我还想去地主神社求签...”
又来了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