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
张开口的声音嘶哑异常,连白银御行自己都吓到了,他扶住昏昏沉沉的脑袋,试图让清明重归意识,一转头看见床边挂着的水壶,想也没想就拿过来拧开,大口大口灌着。
咕咚的吞咽声持续了数秒,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缓打量着陌生的房间...
点缀着斑驳锈迹的墙壁角落有少许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一米之遥的椅子上有件轻薄的外套搭在那里,他伸手触碰了下,还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温度,似乎不久之前还有人坐在那里。
“我怎么了...”
喃喃自语诘问着自己,白银御行皱眉努力回忆昨夜发生的种种,清晰的片段一股脑地涌现出来,让他的脸色苍白起来,踉跄地扶住墙壁...
火...
无边无际的火...
还有从火焰中走出的黑衣少年...
心口好像有什么梗在那里,让白银御行的脸色愈发难看:“对啊,我输了...可是...”
“为什么我还活着?”
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颤颤巍巍地撑住墙壁,艰难地从小房间中走出去,他想要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推开房门,眼前浮现的第一个场景,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柔和的海风在日出中泛起闪耀金光的波浪。
天空很蓝,像是休憩了一夜后醒转过来,带着新生的朝气,洗涤心灵。
浪花拍打的声音仿佛欢快的调子,与掠过低空的海鸥奏响打破静谧的序曲。
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坐在船头眺望远方,发丝在湿润的风中不羁飞扬,眉宇间尽是安详的笑意。
“D太...”
张了张口,白银御行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念出了对方的姓名。
怎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
原来是他...
思绪飞速变幻着,他看见那个少年回过头来,脸上还残留自己亲手造就的萎靡虚弱之色,一如以往地对着这里微笑:
“白银哥,你醒啦?”
白银御行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还能笑着对自己问好,明明之前自己为了复仇,亲手剖开了他的胸膛,明明自己亲口说出冷血的话,撕碎两人间朝夕相处的信任,明明自己...
他有太多太多错误想要忏悔了,万般话语涌入嘴边,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讷讷地吐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为什么...”
梓川D太低头沉思了会儿,表情中有几分郑重,几分轻松,几分真诚:
“因为...”
“失去了所有的我们,难道不应该帮助彼此么?”
这句话随着海风飘进白银御行的耳中,直击心灵,让他的嘴唇颤抖起来。
原来,他还记得这句话啊...
视线有些模糊,让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形扭曲,恍惚间,他看见前方的梓川D太好像变回了初见时的稚嫩模样,半卷的棕色短发安静地贴在脸颊上,清澈的大眼睛中闪着光,嘴角勾起纯粹的笑...
他一直都没有变呢...
名为悔恨的情绪在心中开始涌动,渐渐的,渐渐的,就像海面上永不停歇的浪潮,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对不起啊,D太...”
“已经过去了哦,白银哥,”梓川D太的笑容爽朗,再没有了往日的阴霾,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泛起温馨的光芒,是那么纯粹,让人不敢直视:
“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像老鼠一样,躲在阴影中了!”
“从今以后,我们将有新的生活,虽然没有家人,但还有彼此为伴!去亲手缔造属于我们的人生!”
“从今以后,我们会与过去道别,与仇恨分割,与无穷无尽的阴谋说再见!”
“你看!”
他侧过身指向前方,海平面的尽头有片浩瀚的大陆若隐若现:“属于我们的下一站,就在那里!”
“加油吧,白银哥!”
“再像以前那样,成为足以让我信赖的兄长吧!”
白银御行的眼中落下一道水痕,他犹豫地迈出脚步,向着大陆的方向,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害怕一用力,眼前的一切就会像海市蜃楼般消解...
一步,两步,三步...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泪水模糊了视线,他颤抖地伸出手,虚抓向那片没有仇恨,没有过去,没有死亡的大陆...
“我真的...”
“...可以么?”
哽咽着问出这句话,他如同受惊的孩子,泪眼朦胧地望向梓川D太,试图去追寻一个肯定。
“嗯!”梓川D太重重点头,他转过头望向前方,眼中倒映出的不是大陆,而是希望的光:
“一定可以的,我保证。”
白银御行缓缓跪倒在地,仰望无垠的蓝天,张开嘴巴无声地嘶吼着,泪水如泉涌般簌簌而下,像是要将过去在噩梦中沾染污秽的灵魂一同呕出,悔恨难言,痛彻心扉...
太阳逐渐热烈,天与海的界限逐渐模糊,浪花逐渐奔涌向远方,
一艘货轮缓慢行驶,逐渐化作圆点,消失在一片茫茫中。
风在吹拂,海鸥在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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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
有雨的清晨,缠绵成丝线的雨滴缭绕在荒野林间,层层叠叠的泛黄树叶沾染水汽,凝结成滴,折射迷离的光彩,坠落满地无声绽放。
坐落于杂草丛生的破烂候车站中,彼此依偎的身影在安静的雨中若隐若现。
冷落清秋,有几分寂寥,几分料峭,从四面八方涌入身体,让平冢静打了个喷嚏,揉动发痒的笔尖,身体蜷缩在紧紧包裹着的衣服中,脑袋微微磨蹭,调整了个更舒服的角度靠在身边少年的肩上。
“感冒了?”
“嗯。”
“活该。”
“哼...”
脚尖轻轻踢了踢少年的小腿,她的唇瓣翘起来,像个不满的小女孩般,颇有种纯真烂漫的意味。
但仅仅是这细微的动作,就让她的眉头出现微不可察的褶皱,并拢在一起的双腿不舒服地动了动。
羽生信长摇摇头,将自己盖在静可爱身前的外套掖紧,而后望着外面的雨。
他脸上的虚弱已经减轻了许多,但仍能看见苍白之色,凝结的眉毛下那双平静的眼眸,隐约浮现出偶尔的失神。
平冢静慵懒地抬起视线,注视着少年眉宇间的郁结,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想要将那分愁绪拂去:
“你在想什么?”
“我啊...”羽生信长微微叹息,任由美人教师在自己脸上乱摸,眼眸在两人所处的这间破烂车站中打量一圈:“我在想,下一班公交车还会不会来。”
一国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被打成了筛子,造成恐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公共服务会不会因此而停摆,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打电话叫车吧?”平冢静眨巴眨巴水润的眼睛,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摁开,而后脸垮了下来:“没有信号...”
“你来打电话吧?”
羽生信长有些无语,他只听过怀孕傻三年的,没有听过破身也傻三年。
公交车如果不来,代表着公共服务停摆,那同样属于公共服务的计程车又怎么可能继续运行?
哎,女人啊...
他摊手耸肩,很没有诚意地附和:“我的手机坏了。”
“哦...”平冢静安静下去,缩在衣服里的手动弹了几下,倚靠的动作没有变化,像是不经意地说道:
“我那里有新的,你要不要?”
“买手机的时候赠送的,反正我也用不到。”
她在说谎,实际上那部手机是在两人拍摄大头贴前,她特意去买的情侣手机,本来打算以应付家长的说辞送出去,然后顺理成章地要求贴上大头贴...
只是后来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也就作罢。
羽生信长的嘴角抽搐了下,他是真的第一次见这么笨的女人,哪有买手机送手机的?
一听就是谎话,自己这边就算想装也有难度...
哎...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自己作来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想抽自己嘴巴...
昨晚上真的是犯傻了,非要火上浇油,这下好了,被逆推了吧?
活该!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在某个时间立过Flag,谁承想真的会有被摁在地上摩擦的这一天到来?
“哎...”
又是一声叹息,让平冢静的眼眸有些怯生生地垂下,表情了了。
她从羽生信长的肩头上离开,坐正了身体,感受某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脸色也莫名少了几分血色,勉强笑道:
“干嘛这么嫌弃,不过是个手机而已,对我来说什么都算不上。”
“不过你们年轻人不太喜欢我这个年纪常用的款式吧?”
“那就当我没说过。”
说着,她站起来探出头去,冒着细雨张望远处公交车来的方向,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像是在转移注意力:
“怎么还不来...不来就算了...”
“走回去吧...留在这里没意思...”
羽生信长望着静可爱故作精神的背影,就知道她又胡思乱想了。
看似大大咧咧的女汉子,其实内心中的柔软敏感程度,不亚于青春期的少女。
有谁能想到,就是平日里看起来粗暴大胆的她,实际上还很怕黑呢?
加上彼此之间的年龄差,加剧了她内心中的不安,所以将自己不包含任何情绪的叹息误解成别的意思。
想到这里,羽生信长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低声呼唤一句:“坐下吧。”
平冢静的背影僵了大概一秒,转过头的瞬间,眼底分明闪过强抑住的不安,她笑了起来,视线乱晃不知道聚焦到什么地方合适:“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