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紫女轻笑,“公子能力出众,自然要能者多劳。”
成熟的御姐就是这样,不论何时都能让男人在与她的交谈之中找到认同感,即便是郑泽在的时候,也是如此。
韩非一脸苦笑,正此时,雅间的阁门被缓缓拉开,张良在侍女的指引下走了进来。
“九公子,紫女姑娘。”
出身相门的他极其重视礼仪,进来后先开口说道。
韩非就没有那么客套了,直接邀请道:“子房来了,稍后与我一同去司马府看看?”
紫女也看向张良,目光一动,她觉得这位当下韩相之孙的表情过于严肃,其中似乎还有慎重之意。
随即她便听见张良开口:“左司马之死确实事关重大,不过,这次良带来一物,九公子不妨一观?”
“哦?”韩非有些惊讶,“什么东西让我们年少持重的子房如此重视?”
不仅仅是紫女,韩非也留意到张良的神色,与以往不同。
张良并未多说,只是从衣襟中拿出一本簿册,“九公子一观便知。”
接过张良手中四方簿册,韩非捏着其中一角,当手指触及到它之时感受到的质感便让他心头一动,忍不住在这粗糙的纸页上摩挲着。
看着面上落下的三个韩国文字,轻声念道:“战国策?”
只听这名字,就有人生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一瞬间,各种想法在心头浮现,作为一个颇有建树之人的读书人,他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它的分量。
“子房是在何处寻得此物的?”他抬起头,朝着张良问询道。
张良气度沉凝,此前心境虽有所澎湃,但此刻已经渐渐恢复平静,“此物于今日为一商贾所传,良见其编工别致精巧,遂寻来一观。只是……公子不妨翻开看看!”
将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忽然觉得,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心神震撼。
听着他的话,韩非挑了挑眉,低下头看了手中的《战国策》,不由分说地翻开第一页。
在一旁的紫女瞧着他们对话,见韩非星目很快扫视着其上内容,她没有出声打扰。
只是她看着韩非的神色,从开始的好奇,渐渐变得认真起来,就连原本略显不羁的坐姿也无形之中端正起来。
哗啦!
翻开册页,韩非泛阅着其上的内容,到后面那中震撼之色已然难以掩饰。
紫女有些惊讶,是什么让他如此失态?
没有去打扰已经沉浸其中的韩非,她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张良。
而张良看着面露惊色的韩非,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嘛,连荀夫子的高徒都如此惊讶,倒也不显得我没有见识了。
感受到紫女的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张良摇了摇头,“此书之奥妙,一言难尽,还是稍后让九公子与紫女姑娘说吧。”
不知良久,韩非依依不舍地从簿册上收回目光,面色满是复杂,“子房可知此书乃何人编着?”
张良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九公子以为此书如何?”
“文辞骎骎乎上薄六经,而下绝来世。此书所史恐怕有流传万古之姿,着书之人亦有博古通今之能!”
紫女微微张嘴,成熟稳重如她,也为韩非的评价而露出惊容。
万古流芳,那是何等才能?!
“子房快告诉我,着书之人是谁,若是荀师阅此华章,恐怕也要为之击节赞叹!”韩非的声音很快,之前的从容潇洒,在好书面前一文不值!
张良摇了摇头,“我知道韩兄很着急,但是你先别急!先保持理智,接下来或许会更惊讶。”
也许是心有同感,他这一回倒是用上了更亲近的称呼。
韩非瞪着眼睛看着他,不急?你让我怎么能不急?
他的心情就像是郑泽看见焰灵姬脱了衣裳诱惑,但就是不给他吃一样。
理智?你叫我怎么理智!
……
秦国。
身形挺拔的白衣男子坐在华贵的椅子上,看了眼桌案上被翻到最后一页的簿册,他将目光移到一旁,看向侍立于身旁的持剑之人。
“盖先生以为如何?”
被叫到的人一身白色武士衣衫,干净利落,肩上着黑色布帛,发丝于脑后成一束,前额长发自两边垂落。颇有一种年少意气与潇洒狷狂相结合的美感。
“半卷经书读遍天下古今,其文字沉凝,非一般人可有。”持剑的青年斟酌言辞后,轻轻说道。
对于他的评价,穿着白衣的挺拔身影点了点头,“着书之人确实惊才绝艳,虽然其中未必出自一人之手,但能凝订成策,亦有经天纬地之才。不过这陈书之物,倒也同样令人好奇。”
将手放在最后一页上,食指落于最后二字,“郑泽,据查此书是从韩国传来,此前为何不曾听闻有此人?”
盖聂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不过听到韩国,他倒是心有所动,小庄似乎也在……
一道风吹过之后,七国之地上惊雷乍响,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在煎药。
第七十一章 他真的生气了?
让唐八寻来了内外兼用的药物,于后院中煎熬好后,郑泽起身用布帛包裹将瓦罐端到焰灵姬的房中。
世事不会都如自己所料,人本身就是变数。
就像此刻的丽人,正坐在床畔,原本明艳的俏脸略显苍白。
“他是新郑最快的杀手,你去找他做什么?”郑泽只是感叹,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屡教不改的绝色美人,他觉得略微有点棘手。如果生在以后,她绝对是让老师头疼的坏学生!
听见他的声音,明知自己理亏的焰灵姬抬起精致的脸,“这次他只有一个人,我可没有输哦!”
将瓦罐里的药汤倒出来,放在碗中静置一下残渣,郑泽没有回头,“输了赢了有什么分别?”
然而,焰灵姬有着自己的道理。
“我调查过了,他是夜幕杀手组织的统领,既然夜幕没有出手,说明他并未将你的事情上报。只要杀了他,你就不会暴露。”她有理有据地说道。
她没有说,那天在江畔,某个片刻从郑泽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失神之色,那是从未有过的。
端起碗,郑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来到她面前。
“你调查过了,怎么调查的?”
闻言,俏脸上表情微微一滞,轻抿红唇,说道:“七绝堂调查的。”
她接过碗,将脑袋偏向一边。
郑泽撇了撇嘴,“七绝堂……”
七绝堂的消息他向来只是听听而已,除了让他们留意过一次胡夫人,就再也没有指望过他们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一开始找七绝堂只是因为他们是个有组织的可用人口,接触下来发现他们的凝聚力于办事风格都还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
“灭口没有用的,该面对的逃避不掉。过了今天,夜幕掌握的那些消息对我没有任何作用,你不用再担心这些了。”
郑泽还是轻声解释着,想到她出手的初衷,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己在改变,其实焰灵姬也在改变。
那天在江岸旁,墨鸦确实给了自己一个惊喜。也许是因为有别于此世的灵魂,总是让人不自觉有种超脱的视角,然后慢慢将最初的谨细丢掉。
焰灵姬突然去找墨鸦对线也是这样,她不是提线的木偶,她总能给自己制造一点小小的意外。她的想法很天真,天真得有些可爱。
这个世界出乎意料的精彩,所以自己也要严正以待。人的状态是时刻变化的水流,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应该是什么形状。
抬起头,女子湛蓝的瞳看向郑泽,“原来你有办法?”
面对着丽人问询,郑泽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让她安下心来,不知道还会做些什么天真之举。
见状,焰灵姬美眸之间闪过一丝异色,“那你怎么不早说?”
郑泽没打算跟她讲道理,那是愚蠢的选择。只是说道:“赶紧把药喝了吧,内息紊乱,不及时调理会造成隐患。”
看了眼手中的药汤,焰灵姬撇了撇嘴,但是没有说什么。目光注视着她左臂上的那处擦伤,应该是被墨鸦的飞羽弄的。
“长得这么好看,你怎么总想着打打杀杀,若是把脸蛋弄花了怎么办?”与以往不同,郑泽现在说话也不似之前那般恭敬,而是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和态度。
浅浅尝了口苦涩的汤药,并未嫌弃什么。本就不是什么金玉之身,她从来都不会矫情。
看向郑泽,听着暗戳戳的夸赞,姣好的面容上挂上一丝笑意,“我的脸,好看嘛?”
郑泽无声地看着她,好不好看,还需要问吗?若是觉得她不符合审美,这时候的公孙玲珑应该正值韶华,可以考虑考虑。
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想要的答案,焰灵姬的笑容越发明艳,“可惜啊,再好看,它也不属于你。有些人着急也没有用哦,你是不是很生气?”
这段时间郑泽奉行着安抚她内心的相处准则,已经卓见成效,故而她又将妖冶又曼丽的一面展现出来。
然而,在她眼帘之中,郑泽神色如常,淡淡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着急也没有用。外用的药就在桌案上,你自己清理一下,我先去练剑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
在他身后,焰灵姬的笑容凝固在俏脸上,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黛眉轻蹙,嘴里的药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更苦了些,他该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刚刚说的话,似乎有些过分?
看了眼桌案上放的药,蹙起的眉头就松不下来,这次都不给自己换药了。
将碗里的药都喝完,随手放在床头的木几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向窗边,将脑袋往外边探去。
少年执剑一如往常,他似乎始终没有懈怠过。但这一次焰灵姬神色复杂,心神不自觉有些烦乱。
郑泽一边挥剑,一边将先前种种在脑海中过滤一边,审视着有无错缺之处。
墨鸦的故事让自己警醒,世事无绝对。就像他虽然猜测墨鸦没对自己出手的缘由,但还是摸不清他的心理路程一样。
决定将这个时间线以前的战国策发行出去的时候,就要做好面对激流巨浪的准备。
一个名不经传的人掌握着造纸和印刷两大神器,与一个天下皆知的名士创造出它们,是不一样的。从这一天开始,他郑泽的名字注定会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倒是有种我不试图摘星揽月,我要让星月奔我而来的感觉。
一套简单的剑法挥舞完毕,如果仔细发现,郑泽的动作与剑法的描述不差毫厘,几乎如同模板刻出来的一般。
抹去额头上的汗珠,郑泽摇了摇头,那一口气练到四层之后,他就有种感觉,既是气息,自然有一呼一吸,练剑是为了出剑。
将重剑放在一旁,郑泽回阁中擦了下汗,便去了焰灵姬的房中。
……
花开鸟语的安宁之处,远处隐隐传来诵读书声。
一个穿着儒服的男人端坐于案前,看着其摊开在案上的书册,在他不远处,一个由八根石柱撑起的亭中,传来交谈之声。
“此书所录之史,有违圣人之道。”
“不过是以笔录实,心中有圣行自清明,师兄又何必执着于道本身呢?”
沉默了一会,前者语气似乎有所改观,“理是如此,据说此策是从韩国传出,我记得韩非便是不久前归国?”
“是啊,韩非带着他的梦想回家,想不到除了他,韩国之地还有这样的人杰,也许他的梦会更加精彩。”老者发冠高束,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
被叫做师兄的老者沉思片刻,站起身来,面向前方的群山深谷,“书中内容暂且不提,这书写文字的材料,简便轻薄,文字工整统一,不像是逐一誊抄。我仿佛看到了它带来的,一个新的可能。”
跪坐于案前的老者轻轻一笑,用手按住被风吹动的纸张,“师兄既然已经有所决定,又何必犹豫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