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腹怨气,却又莫名惊惧,远望着朱友珪离去之方向,脸色不断转变。
许久后,萧砚才从远处轻步折返回来。
堂内阴气滚滚,朱汉宾冷视着他,双目颇显怨毒。
萧砚只是全然无视他的目光,立在堂外,道:“今夜一赠刺史美人,二赠刺史前途,刺史当该喜色才对。”
终是尚无底气与萧砚对视,朱汉宾遂冷笑一声,坐到主位上。
但泛痛的脸瞬时让他想起方才所受的屈辱,便狠毒道:“那朱友珪甚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竟真就相信某投效了他。”
他将指骨捏的咔咔作响,极为恼怒:“待某借他给来的权势,有朝一日定将今日之辱加倍奉还!”
萧砚面无动色,只是道:“今日之后,还需刺史于洛阳再行一事,才落得安稳。”
朱汉宾有些后怕,倏得起身,惊道:“还有!?”
“所谓权柄,自是越多越好。”萧砚入内,随处寻了个位置坐下,道:“难不成刺史还想再有一遍今日之辱?”
前者脸色阴晴不定,终冷哼着坐了回去。
虽是因有萧砚设计,他才得于冥帝跟前露了个脸,但他此时却忽的有了些底气,口吻转换道:“你且道来。”
“……”
————
不多时,萧砚起身离去。
朱汉宾连身都未起,依坐在远处,他先是眼露沉思,继而暗暗冷笑。
这竖子现在还能在这耀武扬威几时,待到了洛阳,且看他如何收场!
他阴笑着饮茶,忽见那一直监视他的两不良人再次显现身形。
他便心下一动,想着可以试试将这两人策反过来,无论威逼利诱,只要肯过来,便能摆脱萧砚的监视了。
但就在他暗想之际,却见两人冷着面提着刀,大踏步而进。
朱汉宾心下一惊,略站起身,问道:“你们却是想做什么!?”
还未等他说完,猝然就见两把刀鞘径直而出,瞬间直直杵在了他的腹部,有一不良人同时补上一脚,将他踹回位上。
朱汉宾立即疼得弓身如虾,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捂着腹部,震怒道:“尔等是欲何为!?”
“校尉有言,给你一击长长记性,莫要认不清形势。”
一不良人重重的将刀拍在桌上,欺身过去,冷面道:“方才校尉离去,刺史不起身相送,却是何故?”
两人一左一右,皆冷视而来,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朱汉宾听得此言,如冷水浇面,瞬间扑灭了他内心的躁动之火。他毫不怀疑,若有异动,眼前这两人绝对会先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再向外突围。
“确是某失礼了。”他脸色略白,低着头道。
————
行宫之内,济阴王下榻的偏院之中。
单檐芜殿瓦顶上,积雪层层。有宫中的护卫立于廊下,不住点着脑袋。
几个玄冥教鬼卒守在殿门口,把守的极为严密。
此时,有人影悄然推门而入。里内同相貌的济阴王从塌上起身,长舒一口气道:“可算将你小子等来了,超时两天,下次我可不接了,这活太累。”
那人同样轻笑,继而正色的拱了拱手。
“不良人天暗星萧砚,见过总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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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三千院
殿内甚为静谧,萧砚提起烛灯,以火折子引燃。
淡淡烛光映出,照亮了塌边身形偏壮硕一些的人影。其此时单手拎住眉心,萧砚便见他的整个面皮开始抖动起来,而后自额头再至颈口,一整块脸皮霎时被拉扯而下。
其后,一张最是寻常不过的脸显露出来。这张脸五官普通,属于那种一被丢进人群里,便再也记不起什么特征的相貌。
但萧砚并不认为这就是他原本的样子,遂也没有刻意去记,此时凑着烛光上去,看清了那张栩栩如生的脸皮。这会眼见被其拎在手中,心下竟有一种新奇的怪异感。
“事实上,你若再晚些,我也快扮不下去了。”
三千院的嗓音略有些粗粒感,确实与他现下中年男子的模样对的上,他这会将那面皮放在烛火上略一烘烤,点点火光便缓缓腾起。
待他以内力催动,将地面的灰烬拂去,便道:“你遣人传来的消息太过仓促,这假面终究不是真的人皮,虽能每日夜里保养,但材质略差,效果不能维持过久。”
萧砚由衷感谢道:“这几日已是足够,若无总舵主救场,且还让我习得了一点易容之术,此次我可没机会在外晃悠。”
但三千院却只是眯着眼打量起萧砚脸上的肌肤,然后饶有兴致的围着一转。
“你这脸倒是稀奇,若我猜得不错,该是由人自几年前开始就慢慢动刀,改变脸骨,以促皮肉向预计的模样生长。这般能力,确能当得上林圣手一称。”
“确实如此,三年前,家父便与林叔开始筹划此事。”萧砚思索道:“彼时,林叔还言及过‘天罪星’,却不知他们是何关系。”
三千院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下,道:“镜心魔那厮,多年前确和林圣手有些交集……”
萧砚闻之凝然,于他的记忆中,这三千院的存在一直是个谜,今日观之,其阅历恐怕亦有数几十年。
却不知他所做这一切是否也是由不良帅授意。
他遂问道:“自不良人解散伊始,总舵主可还有接收过大帅命令?”
三千院却若有深意的看着他,“怎么,伱有什么想法?”
“确实如此,如今朱温篡唐,天下半数诸侯受其淫威,不得不上表称臣,但却也因此让其备受各镇口诛笔伐。去岁,朱温初称帝之时,便有蜀王建、淮南杨渥发表檄文,共约岐晋两镇伐梁。”
萧砚将烛灯置于桌上,继而双手撑在卓檐,眸光微闪:“此时,大帅若肯露面,天下不良人定会群集响应,届时也能鞭策各路藩镇,复立天子,首诛大梁,未尝不能徐徐图之,重至天下太平。”
三千院晒笑了声,继而摇头道:“大帅行事,向来认一不看其二,当初昭宗令大帅解散不良人,便是想令大帅不得插手朝政。而今十数年已过,大帅依还遵守此诏,始终未与我等联络过。”
然后他又道:“不过,大帅遣散不良人,未尝不是留的一招后手。天下不良人虽因此隐至水下,其中却依有不少人心向大唐,仍奉行着解散之前所做的事,亦默默等待着复起之日。”
“这么说来……”萧砚虚掩起眸子,问道:“不管我们做什么,大帅也不会干涉,对吧?”
“嗯?”
三千院愣了愣,似乎觉得萧砚的思维有些跳脱。
他皱起眉,问道:“你此去洛阳,难不成做了什么?”
“不过只是结交了天速星及洛阳分舵的一众同僚,”萧砚笑道:“占用总舵主的时间,为的还是幻音坊的那块肉而已。”
三千院实则有些狐疑,但他也并未多问,只是道:“你现下以废天子的身份居于这大梁之中,几乎是必死之棋,若要弄险,大可不必拉扯上如此多人。”
“大势碾压之下,若无人逆流而上,便会一直被水势压住不得翻身。”
萧砚看着三千院,神色平静,问道:“便是总舵主,难道也想一直这般蛰伏下去?”
言罢,他的声音又起。
“不良人自太宗朝开始,便是整个天下逆亡起伏的幕后推手,可现下李唐既殁,天下万民亦仍遭烽火吞噬,不良人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待今后,直至大势已无法逆转,天下终无法再兴贞观、开元那般太平盛世,那时,不良人再复起,又何谈意义?”
殿内空间已被两人用内力隔绝,以让交谈之声不得被外人听去。
此时,萧砚的声音在室内回荡,令三千院深深蹙眉。
他道:“你尚年幼,未曾经历过不良人曾经的巅峰之际。大帅实则早已布局,李唐不会亡,不良人也会一直存在下去。”
“我不怀疑大帅布局的能力,可事实却是,待不良人复起之际,大唐恐怕再无崛起之日。眼下各路诸侯已成气候,待那时,天下依还是四分五裂,烽火四起。”
“大帅若出,各路牛鬼蛇神恐怕只会尊奉大唐。”
“依总舵主言之,大帅凭借威势压服众诸侯,但就算如此,面子虽安稳,里子却依还是烂的。”萧砚眯了眯眼,道:“况且,若大帅死,天下岂不是再成散沙?”
“大帅怎可能会死。”
三千院锁眉道:“小子,你莫非不知大帅已于这世间长生了三百年?大帅布局,乃三百年之最。向来只有他算人死,岂有他自己身死的道理。”
“可若大帅自己求死,谁又能拦得住?”
此语落下,三千院似是忽地被打通了念头,他霎时一愣,目光怔然。
萧砚俯视着手边的烛光,道:“这世间,或许真能被一人独掌乾坤。但这天下若真是这样,又何至于现今的藩镇割据,烽火连天。”
“万世皆有不可控的因素,总舵主若真为不良人所念,便也应当不要再蛰伏下去。事有所为,或行霸道天道,也好过今后的飘渺之事。”
“……”
——————
偃师县城外,漫天雪影中,三千院的身形渐远。
他眉头紧锁,有些没想到萧砚于他不过第二次见面,居就能说出这些话来。
大帅身死……
他极力去想,却也想不通大帅会因什么破事求死。
那小子真是一派胡言!
三千院沉着脸,但身形却缓缓止住。
风雪掩住了北面的道路,他思量了下,最终折身,向西面洛阳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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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再至
大梁西都,洛阳。
转眼,时至正月十一。
于东郊的祭日坛已建好了,每日拖拉石料的连串大车亦止息了下来。
此地距洛阳城郭不过十里,祭日坛周遭横绝起了栅栏,其间林立着幡旗,里内则是设有大帐,官吏于其中来来往往,却都小心翼翼,极为惧怕将祭日坛周围弄上了污迹。
祭日坛临近大道,但已有牙兵将左近尽数封锁,来往行人亦或车马远远的就要绕道而去。
马车里,姬如雪着了配有御寒绒毛的靛蓝絮衣,远远眺望着祭日坛的模糊影子,美眸有些定定。
“听闻朱温的车辇昨日便离了偃师,今日应会抵达洛阳。”
一旁,妙成天低声道:“看架势,朱温便是要在这两日郊祭占卜,却不知具体是在何时。”
玄净天坐在她身侧,但此时车厢内却并无她那张精美的长弓。
她们二人皆着了长裙,挽了高鬃,颇显美艳贵气,远要比扎着马尾的姬如雪更吸晴一些。
因这身装扮让寻常人看见,也只会认为车子内是两个普通的美妇领着一清冷的小娘子。
这会,玄净天听过后,便蹙眉道:“既如此,我们还进城吗?还是说径直返回凤翔?”
她们自郑州一路过来,还一边将随行的所有女子皆安置在了沿途的暗桩内。梵音天则先她们一步返回凤翔,打算与女帝商讨和萧砚合作重建整个中原情报系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