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耐心耗尽的镜子撞碎玻璃，半个身子探进船舱。
室内没有自然光，致命的高温光束刹那间消失，延伸的液体金属顺着墙壁蜿蜒而下，箍住镜子的银质边角。
“咔咔、咔咔！”
【燃烧之镜】当即受惊，往后退去，金属凝结的钩子被它用力一扯，脆弱地折断了。
为了避开镜子的光线，林喜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液体金属，不能让每条“小溪”太粗，因此形成钩子的时候没有足够的体积，让【燃烧之镜】挣脱逃走。
镜子虽然疯狂，却保持着趋利避害的本性，它不敢再将身子探入船长室，不停地转来转去，死亡的高温铺满角落。
每隔一秒种，它就“照”一下船舱唯一的出口，防止林喜乐找到逃脱的机会。
事态陷入僵局。
林安半退出林喜乐的意识，海风呼呼飞过，不远处一个黑点若隐若现。
“哈利路亚！”
至于商会长，他早就趁着【燃烧之镜】和林喜乐对峙之际，逃出船长室，此时正坐在一艘救生船上，远远望着另一侧的战斗。
他的双手紧紧握住纸笔，略微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继续用颤抖的字迹写下对未来的臆想。
“雅各布·凡·霍夫韦根回忆着刚刚的战争碎片，他忍不住想：难道【护林人】是位炼金术大师？难道我以前调查的方向都是错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星光指引钢笔，稳固了这一猜测。
“这意味着【护林人】并非【梵天】的阿蒂克沙在世间行走的躯壳，或曾被他以及梵天的任何成员选为躯壳之一，两人不是朋友，不是亲眷，不是交易伙伴，他和阿蒂克沙从始至终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笔尖游走，墨水晕开，啪沙啪沙地落在微微泛黄的旧纸上。
“那么，【梵天】帮助【护林人】，是因为阿蒂克沙还在遵守那个创世纪的古老盟约？”
黑色愈发深沉，雅各布抬起头，阴影笼罩，一名黑发的年轻人遮住了大西洋亘古不变的烈阳。
他戴着一张巫毒祭司的面具，被砍断羊角的公羊头骨白得发光，牙齿处沾着些许干枯的血迹，无言诉说着前任主人的命运。
林安扫过系统的绿色数据，心底了然。
听到【阿方索三世】代号时，他基本确定了商会长的原型。
其实从凯文的《黑小母鸡》就能窥见一二，东方贤士、来自阿拉伯的灯神馈赠、恶魔阿斯塔罗斯的智慧，侧面隐射了其家主拥有的遗物倾向。
作为伊思班尼属地之一，弗兰德王国保存了不少王朝的遗产。
时至今日，王国境内保留了不晒历代伊思班尼皇帝们留下的建筑和雕像，弗兰德人将前统治者的馈赠一一陈列，正如他们陈列邻国战败后灰溜溜留下的战利品一样。
阿方索三世，伊思班尼的皇帝，全加西亚的亲王，历史上他多次与阿拉伯地区的军队作战，参与了著名的“复国运动”，
11世纪之前，口操阿拉伯语的军队征服了西哥德王国，随着征服者与当地居民混杂和通婚，逐渐形成阿拉伯语、希伯来语、拉丁语和当地人原本使用的罗曼语共存的语言环境。
由此产生了一个讲阿拉伯语的一神教社区，莫扎拉布Mozarabs。
哥多华哈里发政权解体后，出现了33个独立的小邦泰法ā'ifa，诸王仿照哈里发宫廷的模式，延揽诗人，提倡哲学和自然科学的研究，培育起一段阿拉伯地区文化复兴时期。
当阿方索国王们征服了这些泰法，他们继承了诸王留下的庞大图书馆，不仅收集了古代世界一些领先的科学和哲学著作，还搜罗了众多天文学、占星术、数学的著作。
这些书籍均由阿拉伯语写成，但经过学者和大主教们的努力，希伯来语、希腊语和拉丁语的翻译开始传播，经过新教的扩散，每个西洲语言都有了对应版本。
这些著作显著影响了人们对于四大元素、风火水地的思考，自然哲学家、巫师、神学家、修士罗杰·培根Frater Rogerus便是其一。
此人痴迷于东方智慧，甚至不远万里地拜访了远东的宋朝，成了西洲第一个书面记录了火药配方的人，拉开了热兵器时代的序幕。
由此林安不难猜出，和林喜乐对峙的镜子正是罗杰·培根的著作《燃烧的镜》De speculis comburentibus。
而红罂粟商会长雅各布的神秘原型，赫然是这段阿拉伯语文艺复兴时期名声赫赫的天体占星巫术书——《皮卡特里克斯Picatrix》。(本章完)
第339章 皮卡特里克斯
【名称】：皮卡特里克斯、圣人的目标、智者的目标
【评级】：源头B级
【辐射值】：21.0%
【污染程度】：11.6%
【介质】：预言家
《圣人的目标Ghāyat al-akīm》，一本记载了占星学和魔法的神秘学书籍，最初用阿拉伯语写成，而后被翻译成了拉丁语——称作皮卡特里克斯Picatrix。
选择皮卡特里克斯作为拉丁译本的原因不明，也许来源于希腊魔法医学论文《基兰尼德斯》的作者哈尔伯克拉提昂的阿拉伯语变形，他总结了植物、动物和石头的灵性美德。
皮卡特里克斯被视为中世纪“阿拉伯语对天体魔法最彻底的阐述”，综合了九、十世纪近东的赫尔墨斯主义、萨比安主义、伊斯玛仪主义、占星术、炼金术和魔法的阿拉伯文本。
其中包括颇具影响力的《星光论》和《魔法艺术理论》。
它的译成对西州神秘主义有着重大影响，是当时占星学家的重要参考文本之一，被誉为“最完整、最好”的护身符艺术、炼金术、占星学和梦境解析。
现代学者则认为《皮卡特里克斯》是“伊斯兰世界最著名的魔法著作”。
《皮卡特里克斯》共有四部，第一卷涉及世界星相学及不同图像的意义，囊括了美索不达米亚、埃及、希腊、罗马、波斯、琐罗亚斯德教、萨比安、纳巴泰和印度的知识。
它将不同星体魔法传统并列，为观星者提供了多元化的理论和实践资源。
第二卷阐述了天堂的形象，八个天体的运动轨迹，和它们的属性如何影响人类的灵魂。
第三卷介绍了行星和星座的属性，以及如何与行星交谈；第四卷讲述了精神的属性、艺术中应该观察到的事物，和通过理解天体图像来施展魔法。
此外，《皮卡特里克斯》提出了一种特殊的“辐射理论”。
它提到宇宙中的物质都发射射线，包括言语、行为和图像，因此仪式、祈祷和牺牲都成为影响力的强大魔法方式。
现在看来，这或许是作者对于“柯默思”星球的隐射。
除了天文学理论，皮卡特里克斯提供了星体魔法两项主要应用：护身符和预知的实践。
前者旨在将天灵或美德吸引到物质物体中，使它们充满神奇的力量；后者利用复杂的公式和行星深入沟通，引导它们的灵体满足施法者的要求。
根据林安的观察，雅各布使用的皮卡特里克斯魔法属于“预知的实践”类别。
“Goedemiddag（下午好），护林人。”
雅各布的话语打断了林安的沉思，八大天体掠过他深邃的瞳孔，仿佛两颗逼真又微型的太阳系模型。
“我对您有很多很多的疑问。”
“不瞒您说，我也一样。”林安看着他双手捧着的书籍，“您是一本诱人的阿拉伯地区星象学大全的化身。”
普通人的肉眼看不见，只有神秘者——且是辐射值较高的神秘者才能看清雅各布这本古书的真正原貌。
书籍的正反面分别是黄道带轮和莫伊罗内斯，从中央圆形徽章向外扩散，代表了黄道十二宫的“核心思想”，其各个方面占据了每个页面。
当他翻书时，黄道十二宫的轮盘旋转，外圆周上第二组图形出现，依稀是每个度数所代表的天体天使。
“它仅是《皮卡特里克斯》的四册之一。”雅各布优雅地握着钢笔，面带居高临下的淡笑，“您不会想和我为敌，护林人。”
之前商会长布置的一切计划只用了神秘的一项功能，其余三种仍是未知？
皮卡特里克斯，不愧是“阿拉伯语对天体魔法最彻底的阐述”。
下一秒，雅各布又打断了林安的思考。
“不过，作为找到我本人的奖励，我可以送您个见面礼。我承认我输了这场狩猎游戏。”他说，“我知道您能从我身上达成的目标共有两个。”
“首先是滚出南洲。”
“其次是找到恩赞比·姆蓬古的剩余两根手指。”
林安竟然和雅各布异口同声地说道，前者沉默半晌，抚摸着脸上的白骨面具：“这么会读心，您才是真正的巫毒灵媒。”
“多亏行星的指引。”
雅各布将手中的书籍转过来，一览无遗地向林安展示了内容。
花体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从他抵达阿比尚城的象牙海岸，一直到追到船舰附近，和商会长对峙的此时此刻。
它准确记录了林安一星期以来的想法、行为、甚至每句话，虽然不是百分百的准确，但从头到尾大差不离。
扫了一遍，林安只觉头皮发麻。
《楚门的世界》莫过于此。
但转念一想，假如皮卡特里克斯真能完美地“安排”他的言行举止，像命运大手般操控他的人生，那么雅各布也不会沦落到被迫认输的境地。
皮卡特里克斯故事的发展似乎既要符合雅各布的主观意愿，又必须立在合乎客观逻辑的基础上。
例如，假如雅各布写下“在十分钟后我得到10法郎”，他很容易就能达成目的，因为故事的走向没有偏离正常的逻辑。
行星将按照雅各布的心意，让未来的命运顺应他期待的走向，冥冥中完成他的心愿。
接下来，或许有人莫名其妙地给他10法郎，或许有人恰巧在他面前掉了10法郎。
假如雅各布写下“在十分钟后火山爆发毁灭阿比尚城”时，行星的灵就没法肯定他的记录了。
因为阿比尚城没有活火山，这种发展不符合星体正常运转的客观规律。
换做林安也一样，他是客观存在的物体。
雅各布只能引导林安做一些他平时会做的事，例如潜入记者会、调查神秘者等，他没法强制性让林安没理由地自杀，或是故意死在一名低评级神秘者手下。
雅各布也许以其他人的视角，写出他们战胜林安的情节。
在各方面因素的加持下，这不是不可能。
但他做不到“改变”林安的存在。
“如果同意和平解决的话，我会帮助您找到您想找的东西。双赢，不是吗？”
雅各布观察着林安变化莫测的脸色，嘴角勾起弧度。
“让我们平心静气地结束这场战争吧，就像曾在西洲发生的战争一样。我愿意签订战败条约，而您发誓不能步步紧逼、将我赶尽杀绝，这才是一个文明、理智之人该做的。”
似乎有几分道理。林安想，正如他所言，皮卡特里克斯包罗万象，星象魔法层出不穷，如今展现的只是冰山一角，商会长的真正实力尚未可知。
倘若我贸然出手，不但很难杀死他，一旦打成平手，或让他逃跑，就什么战利品也得不到了。
至少“签订”战败条约，我能借助皮卡特里克斯，得到另外两根手指的下落。
不愧是世家之主，气量倒是很大……
不！
等等！
头昏脑涨的感觉传来，林安的瞳孔收缩，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不对劲。
预言家……
他没有犹豫，直接使用了【原始化身】的全知祝福，一条柳枝拂过额头，来自伊甸园的露水令他全身一轻、思维敏锐。
拖延时间。
亚舍拉的灵知给予了林安可信的结论。
商会长的信息真假参半，《皮卡特里克斯》的神秘原型确实包含了四册不同种类的星象魔法，尤其是后一大类的护身符，堪称中世纪阿拉伯地区的至高智慧。
然而，雅各布的辐射值——或者说当前“柯默思”的脉轮上限不足以解锁圣人的目标全部能力。
正如系统尚未解锁全部的功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