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函谷找人给你们送了一笔钱?这算什么考验?”郭岱笑着问道。
“因为那笔钱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人不知道怎么用。既考验心性,也考验手段,确实高明到了极处。”函英苦笑着摇头道:“传说当年重玄老祖入门修行前,曾受其师点石成金之考,如今关函谷则以粪土金银再度考验我们这些晚辈弟子,不得不说因果循回、冥冥有数。”
“难不成你们就是用这笔金银,重修了江都南城?”郭岱问道。
函英答道:“差不多,但也不可能直接拿去花销,毕竟这么多金银一下子扔出来,市面上的金银就不值钱了。总之我们花了点功夫,从北境募集一批擅长修筑城池屋舍的劳工,直接用船沿海运往江都。”
“那这建造楼宇的砖石和灰浆,也是花钱买的?”郭岱问道。
“这个呀,其实是罗霄宗以前的一些小试验,用来封固丹炉和静室的砖石与灰浆,稍微改进了一下配方,就可以大量烧制了。”函英说道:“当然,要一下子烧制这么多,人力物力都少不得,最主要是肯花钱。反正我们配方都送出去了,以后营造楼宇估计也多的是用这类砖石灰浆。”
“你们倒是省心,将所有好名声也都让给霍天成了。”郭岱说道。
“此时此刻,还不是罗霄宗要揽名声的时机。”函英说道。
郭岱好奇道:“怎么?追求清静无为的道门执牛耳者,也会想要虚名的吗?”
“罗霄宗本身无所谓虚名,但行所当为、应受之名,也没必要伪饰矫作,自然坦然受之。只是……不是现在。”函英说道。
“中境妖祸未除,什么虚名都没用。”郭岱说道:“那你此番来约我一见,除了告知我关函谷的来龙去脉,似乎还有别的想法?”
“不错,这也是我约师叔在此地会面的原因。”函英抬手指着雅间对外的湖塘。
“这个法阵吗?”郭岱说道:“我还想问你呢,这个法阵是谁布下的?”
“是师侄带领云笈一脉多位同门一起布置而成,但这个法阵还未完成,尚差最后一步。”函英说道。
郭岱再度仔细感应法阵,说道:“这个法阵我看并无缺陷,贯通天地水三元之变,赐福、渡亡、解厄,能可滋养方圆之地百姓生养。将原本一处涌地水脉打造成这等法阵,你们云笈一脉的法阵造诣相当高深了。”
函英则解释道:“其实我们布下这个法阵并非仅为了这方寸之地,也绝不只是着眼于江都城。”
“哦。”郭岱轻轻应了一声,这回倒是他眼界浅薄了,小瞧了函英这位“小辈”,随即将元神感应切入湖塘法阵,然后试图发动法阵。
结果元神法力如泥牛入海,法阵竟是纹丝不动,以郭岱的修为居然无法发动这处湖塘法阵。
但郭岱转瞬间就明白过来,这眼前的湖塘法阵,其实只是一处阵枢,是一个更为广大庞然法阵的末端关节。郭岱法力已可比肩天下高人,但要是与天地造化相比,却又是只如蜉蝣微末了。
“你们到底布下了一个多大的法阵?”郭岱刚才听函英所言,还以为是一帮云笈弟子布下这个湖塘法阵,但现在明白绝对不是这么一回事。
函英端坐不动,竟有巍峨壮阔的高深气象,他握着书卷轻敲掌心,答道:“纵横九千里。”
郭岱也算是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但听见函英这话,也不禁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半晌说不出话来,端着酒杯也不喝酒,过了好一阵才说道:
“罗霄宗弟子这些年散落各地,就是在做这件事?”
“大体是的。”函英说道:“其实这么一个举世大阵,根本不是近十几年可以布置好的。确切来说,这是自本门二祖太平君以降,罗霄宗历代先人的一个宏大设想。万一……万一玄黄洲遭逢灭顶之灾,要用怎样的手段,庇护下整个玄黄洲无数生灵?有没有可能,用无比巨大的法阵,将整个玄黄洲化为金阙云宫那样遗世独立的洞天福地。”
郭岱默然沉思,旋即明白过来:“罗霄宗的道生制度、各地道场分坛,就是用来掩护这个举世大阵的办法?”
“掩护这个说法……怕是不太确切。”函英微笑着摇头道:“广募道生、教化万民,这也是救世护世的手段,而举世大阵也是同步进行。实际上绝大多数罗霄门人,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大阵的存在,即便我接过云笈长老之位,了解到这桩宗门秘传,一开始也是无法置信的。因为这根本不能想象……纵横九千里的举世大阵,一旦发动起来,会是何等景象?”
“那你要我做什么?”郭岱没再多问其他,直言道。
“用含藏手,将这些符咒化入法阵之中。”函英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书卷递给郭岱。
“我就说你这书灵机充沛,到底是什么宝贝,没想到是一整沓符咒。”郭岱接过书卷,内中是将近两百页,密密麻麻写满各色符咒。
“这也算是近年来本门鼓捣出的一些小玩意,效仿传承之名,也叫做符箓册。”函英笑道:“这样的符箓册炼制起来主要是耗时,为的就是在紧要关头,配合法阵一口气全部施展开来,符阵相合,或施禁制封印、或行杀伐守御。”
“这倒是有些像沥锋会搞出的连珠炮竹。”郭岱说道:“我问你一句,如果没有我,你打算怎么将这些符咒化入法阵之中?”
函英说道:“那我恐怕就不得不向镇岳法脉借人了。”
“镇岳法脉?”郭岱疑道:“我听说镇岳法脉在玉皇顶一役几乎死光了啊?”
“还是有少数弟子散落在外的,或许是玄涤君特地安排的吧。”函英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仅存的镇岳弟子,在如今门内可谓是修行根基最扎实、尊长遗存法器最精妙、斗战经验最丰富的一批人了。倒也不是说跟同门相处不来,就是他们无法忘却玉皇顶一役尊长尽殁的仇恨,戾气比较大。”
“恨戾纠缠,你也担心他们把事情搞砸,对吧?”郭岱问道:“那你为何不请逸弦君帮忙呢?再进一步,霍天成也是你可以请来的人物啊。”
“这一点,等师叔施法之时自会明白。”函英起身深深一揖。
“还卖关子呢?行,那我就亲自施法。”郭岱起身离座,来到湖塘边上,抬手祭起符箓册。
换做是普通罗霄门人,根本不可能用含藏手去驾驭这近两百道符咒的法力变化,但郭岱却可以轻松做到。并非是因为他修为高深,而是混元金身与灵根修法的独到特异。
同时驾驭近两百道符咒,其实就相当于要放空近两百处枢穴,用来收摄符咒法力。连郭岱都没想到,自己最早设想时,将符咒法力化转入经络枢穴,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做到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藏
近两百道符咒,每一道法术变化都不一样,但每一道之间又有所关联,如同造化之功前后因循,如同勾连起一片恢弘图景,渐渐形成某种高深法度。
与郭岱以《丹枢篇》凝聚法术于各处枢穴不同,这近两百道符咒施展其一,自然必定勾连其余,或者说这本符箓册就是一道巨大的符咒,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且郭岱还发现一点,这符箓册一经发动,不会因为使用者修为法力不够,而出现无法驾驭、法术失控反噬的状况。整本符箓册中,每一道符咒先后勾连,有如榫卯咬实锚定,发动起来必然是能完整地展现整本符箓册的功用。
其实符咒一道,除了用来验证修士修行功夫、御劫保身,更重要的用途便是交给修为法力尚有不足的晚辈弟子。一些需要更高深境界才能修习的法术,可以炼制成符咒,赐赠给晚辈用来自保。更别说寻常人家也有请修士道人画符,以此保家镇宅。
符箓册便是能够以一介寻常修士之力,发动浩大高深之功,连郭岱都不得不佩服罗霄宗能够搞出这样的东西来。一本符箓册砸出去,变化源源不绝、自成法度,比自己胡乱放出几百道法术都要精妙。
当然,函英要郭岱做的并不是简单将符箓册中的法术施展出来,而是要以含藏手之功,将法术化转入湖塘法阵中,这一点倒也与曜真城中的先天化元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元神感应切入法阵深处,能清晰感应到天地水三元之变,隐约形成一个天地初开、洪荒未定的模样,无数游离气机与物性混沌未明。
郭岱见状不禁想到始族每逢劫波开天,创造世间万物,那时面对的情形是否也是如此一般?如果创世造物真的就是模仿金阙云宫,那么罗霄宗门人以金阙云宫领悟出的《洞天福地卷》和法阵传承,近于天地造化也不稀奇了。
但是与金阙云宫不同,开天御历符很早就从罗霄宗传承中遗失,神器有灵自感而去,非人力能阻。所以《玉皇符箓册》比起《洞天福地卷》,更讲究以符箓构成法度规制,立三十六雷部神将之位,如护法砥柱。
函英要郭岱将符箓册中的法术化入法阵,其实就是为混沌未明的法阵立下砥柱,这个过程就需要极为高深的元神法力,一举将符咒法术化转到位。
施法过程枯燥乏味,考验的就是一个专注不移、定心不失,好在这些对郭岱来说都不困难。
然而当所有法术化转入法阵中时,法阵陡然自行运转起来,竟是将郭岱元神镇锁在其中。
“不对!”郭岱欲收摄元神,却发现全然无法感应到混元金身,自己的元神竟然被困在法阵内中,连宫九素的存在都无法感应。
当郭岱意图反抗,周围赫然浮现三十六雷部神将真形,雷霆万钧滚滚袭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