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郭道友此番前来,想必不是跟我一样,帮忙打造会场的吧?”柳青衣问道。
郭岱一拍额头,笑道:“方才顾着聊别的了,其实澈闻真人邀请我前来,主要是帮忙检验会场。其实既然有柳道友在此,又何须我多此一举?就当做是来增长阅历,毕竟此地与我的修行根基亦有相通之处。”
“相通之处?”柳青衣上下打量郭岱问道:“恕我眼拙,实在没看出来。”
郭岱端坐中正,周身鳞光隐现,身形也变得虚幻不实,开口说话,声音却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罗霄宗《鳞介六法》中的蜃气蛰形法,是崇明君所创。”
柳青衣端详了一阵,作思忖状言道:“《鳞介六法》我亦有所耳闻,传闻此法追求最终境界乃是蜕变化龙。崇明君能够增补出蜃气蛰形法,可想他已完全贯通此前五法。”
郭岱又问起一件事:“柳道友既然是天生异种,又了解云水神通,是否见识过世间真龙?”
“真龙?那只是世人讹传罢了,我可以明确告知你,这个世上没有真龙。”柳青衣非常明确地答道。
“那为何《鳞介六法》宣称能够蜕变化龙?”郭岱说道:“而且其中的蜃气蛰形法还是近两百年内才增补,凭什么能够说可以蜕变化龙?”
“你是觉得,罗霄宗没必要给本门道法夸大宣扬,所以认为《鳞介六法》化龙之说乃是虚言?”柳青衣想了想说道:“你这么想也不是不行,但为什么不去找罗霄宗门人询问呢?”
“以我的修为,问不出我想要知道的。要不是得知柳道友来历特殊,我也不会跟你提起这件事。”郭岱说道。
“我没见过真龙,但我原身特殊,或许可以给你一些提醒。”柳青衣问道:“不谈修行上玄之又玄的说法,我就问你,世人对龙的看法从何而来?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吧?”
“最接近龙的生灵,无非是蛇蜥一类。”郭岱又摇了摇头说道:“但龙其实是诸般生灵族类形貌特征糅合一体之物,有鹿角、牛耳、驼头、兔眼、鱼鳞、鹰爪等等,或有翼、或无翼。
貌似世俗一些金石学家曾有钻研,说古早之时,各部融合汇聚,代表本族的图腾也相互融合,最终画出后世龙形。因此各部各族、乃至于后世天下之共主,被奉为真龙天子,亦是此理。”
“这算是一个说法。”柳青衣点头道。
郭岱问道:“柳道友是想说,所谓真龙乃是各种生灵族类融合的结果?”
“你试试把鹿角、牛耳、驼头这些部位切下来拼成一块,能不能凑出一条龙来?”柳青衣笑道。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可郭岱却忽然想到一点——合炼妖身。
柳青衣则正经言道:“我没见过龙,但我的原身也很特别。我在水下乃是鱼形,出水遇风则化为禽形。所以不同族类的形貌合于一身、随境而化,在我看来并不稀奇。至于世人传说龙有九似,或许也是某种变化的极致……你说的这个《鳞介六法》,除了蜃气蛰形法还有哪些?”
郭岱答道:“还有玄武御封法、青蛇内息法、白蟒藏元法、金鳞锻形法、灵龟存神法。”
“看起来,基本都是身心之修。”柳青衣说道:“其实这里面哪一样都足可以支撑起一个门派传承。实际上也没必要全部都修炼了。”
郭岱沉默一阵,说道:“据我猜测,应该有一个人全部修炼了。”
“霍天成?”
“不错。”郭岱说道:“当初他离开之际,我师父范青曾将《鳞介六法》完整功诀留给了他。”
“如此看来,六门功诀本身完全没有冲突矛盾,甚至可以相互补全?”柳青衣猜测道。
郭岱说道:“应该是这样没错,但要精通六法,对资质悟性要求极高……好吧,这些对霍天成而言没有难度。”
“我姑且问你一件事,你要是不知道就不用勉强了。”柳青衣说道:“关函谷跟我说过你与合扬的那些事,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范青明明该听从合扬行事,为什么会突然与之反目?还将霍天成送走?”
“这……”郭岱一时间竟是回答不上来。
其实不是郭岱不知道,而是他一直没有多想,甚至是刻意回避。郭岱对造就自己的虚灵与合扬,绝无半点好意。但郭岱与范青明明只是一段虚假伪作的过往情谊,连师徒名分都仅仅是名分,可郭岱却从来不肯怀疑范青。
无论是当初对霍天成抱持的“杀师之仇”,还是后来明悟过往,一心寻虚灵与合扬报复,郭岱都一直将范青排除在外,仿佛这个人只是混乱大局下无足轻重的棋子。
但范青真的无足轻重吗?要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是让两件仙灵九宝远离了虚灵与合扬的掌控。如果不是范青的及时阻止,或许当时的郭岱真的会将年幼的霍天成杀死。
一旦开天御历符化形的霍天成真的身死,那么郭岱眼前这个世间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说不准。
而且范青作为虚灵潜伏在罗霄宗的人手,往后又暗中保护郭岱分体重新孕育成长,不可谓不忠心谨慎。这样的人为何又会突然跟合扬反目?如果说是虚灵的设计,似乎又太过莽撞无谓。还不如留下范青暗中监视合扬。
总之范青的死,从头到尾就充满了诡异,甚至可以说,就是范青的死,导致了霍天成脱离虚灵与合扬的掌控,从而让朝廷骤然多了这么一位足可动摇局势的人物……更确切来说,算上郭岱就是两个了。
仔细想想,当年“师徒”四人,合扬、郭岱、霍天成,哪一个不是当世高人?他们名义上的师父范青却是罗霄宗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平凡弟子?世间缘法固然奇妙,但也不会过分离奇。
但范青的的确确是死了,至少在埋葬范青尸骨一事上,合扬并没有扭曲郭岱的记忆,就算用洞烛明灯回溯过往,郭岱也看不出范青的尸身有何异样。就算现在赶去范青坟前,刨开坟墓,也验不出什么东西来。
其实郭岱最希望的一个结果,就是范青在负责保存白虹剑的日子中,无形间被白虹剑意日夜滋养,最终幡然醒悟,送走了当时还是少年的霍天成。这也是最能解释过去的说法。
造就郭岱今日修行成就的人不少,有不怀好意的虚灵、合扬,也有无私点拨自己的关函谷、宫九素,就更别说一路上随缘所遇的方真同道。但郭岱不论面对谁,提起自己师父时,所说之人都是范青,即便这仅仅是名义上的师父。
郭岱这一生中,其实几乎没有多少真正属于自己的情感体会。他的父母不过是虚灵用来孕育合炼妖身的工具,他也没有兄弟姐妹。正如柳青衣所言,郭岱本性凉薄,甚至除宫九素以外,没有真正能放开心胸、坦诚相见的亲朋好友。
但只有范青,郭岱可以容忍虚伪与欺瞒,将这仅存的一点虚假情感保留在记忆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证法
柳青衣见郭岱陷入沉思之中,言道:“既然郭道友是来参悟修行玄机的,那我也不多加打扰了。云水心斋中就是汇枢之地,郭道友就暂留此间,不会有人前来打扰的。”
“柳道友,我有一件事要托付。”郭岱说道。
“哦?你我初见,交浅言深,郭道友就要托付什么事了?”柳青衣问道。
“我如今落脚宅邸中有一位妖修,来日还请你照顾一二。”郭岱说道。
柳青衣看着郭岱说道:“郭道友这话,怎么跟安排后事似的?”
“非也,这位妖修随我参悟灵根修法、仙道正法,若能得柳道友点拨,彻悟生灵族类造化之功,对后世妖修是大功德。”郭岱说道。
“郭道友是希望培养一位精通各族各类修悟的高人啊。”柳青衣点点头:“行,我可以答应你。只是我有些不懂,为何这件事不由你自己来做?其实《鳞介六法》也有参悟族类造化的修行。”
“自我修炼蜃气蛰形法伊始,心境便是只求术法之用,而非身心超脱境界。”郭岱直言道:“如果有谁想学杀伐斗战的能耐,我可无私传授。”
“看得出来,郭道友光是坐在我面前,都好像一柄随时要出鞘的刀剑,一点异动都瞒不过你。”柳青衣轻身拂袖,让朱阁进来收拾走各类杂物,留郭岱一人在云水心斋中修行参悟。
柳青衣领着朱阁离开云水心斋,刚走了几步,就见一旁巷道站满了人,其中为首便是庄太甲与瑶风仙子、朱三等人,几乎都是沥锋会的主要人物。他们一个个神情紧张,部分人甚至都将法器祭了出来。
“前辈!”瑶风仙子问道:“郭岱没有伤到你吧?”
柳青衣把玩着玉笛在指间打转,笑道:“你们看我像是吃亏受伤的模样吗?我倒是要问你们,一个个聚在此地作甚?”
“诛杀妖魔!还能有别的事吗?”庄太甲阴沉着脸,嗓音尖锐,逼得人双耳刺痛。
柳青衣耸肩答道:“好啊,郭岱就在云水心斋中,你们去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