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真到了柳青衣这等修为境界,如此视之好像也无不可。比如庄太甲与王驰云各自率众对峙的情形,不过是为一时意气之争,跟绿林草莽已经没有多少差别了。
“郭公子!你看看这个!”桂青子提起一件无袖内衬,看上去是米黄色的丝绸质地,略带一些云形暗纹,轻盈纤薄。
“这是什么?”郭岱问道。
桂青子答道:“这是我从一位潇湘苑姐姐那里换来的,她说是用明玉锦织绣而成的。”
“潇湘苑?”郭岱听见这宗门吃了一惊,因为在他记忆中,潇湘苑早就因为中境妖祸而覆灭了。这个宗门并不擅长斗法拼杀,而且内中多是女修,以《织绣锦笈》所传的炼器秘法立足,没想到居然来参与鉴宝会了。
郭岱的师父范青当年曾经救过一名潇湘苑门人,对方以一件苍音罗衣为谢礼,范青则将这件护身宝衣交给了霍天成,至于那名潇湘苑门人后来去向,郭岱也不知道。更不清楚桂青子所遇到的是否就是当年范青所救的那名潇湘苑门人。
“挺好的,你穿上吧。”郭岱收拾念头,眼下他的事已经够忙了,实在不想有再多的牵扯,随口对桂青子说了一句。
桂青子却言道:“郭公子,这是给你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态度,硬是将明玉锦衣塞到郭岱怀里。
郭岱接过明玉锦衣,这种材质和制式实在不像是男子衣着,他苦笑道:“这衣服实在跟我不搭,而且我也不需要这种护身宝衣。”
桂青子笑眯眯地说道:“郭公子,这次就是你看错了。这件明玉锦衣能够随穿戴者身形法力自如变化,护身守御可不局限于上半身,只要御器施法罩护全身,护身法力就可贯通全身上下内外。甚至也能将守御之力集中在部分位置,抵御外敌强攻一点。”
郭岱呵呵笑道:“这话你是跟人家学的吧?”他哪里不清楚这件明玉锦衣的妙用,一上手抚触就知道个大概了,就是故意让桂青子发挥罢了。
言罢,郭岱感应明玉锦衣,只见这件无袖内衬居然像是一团水液般,缓缓被吸入郭岱袖中,最终消失不见。
柳青衣在旁问道:“朱阁,你有淘来什么宝贝送给我吗?”
朱阁取出一物答道:“这枚冰丝缠玉穗是我特地挑选的,跟前辈的玉笛十分相衬。此穗能助人安神定念、摒绝外邪,施法感应透彻入微……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此物一如主人高洁脱俗。”
“哈哈,这话中听。”柳青衣接过冰丝缠玉穗,然后挥手祭出玉笛,当场炼化合器。
郭岱在旁仔细观瞧,要知道无论是柳青衣的玉笛,还是新到手的冰丝缠玉穗,本身都是成形法器,已经无需多加炼制。两件法器能够炼化合一,可是要比单独炼制一件法器更难。
同类法器炼制过程中,尚且会因为火候、机缘、手法不同而差异悬殊,更别说不同法器、不同灵材,物性妙用也会加大这种差别。
像郭岱见识过的,如逸弦君的妙筑玄心琴,那其实是一琴双剑三件法器,只不过她能够同时运用琴剑、布阵施法,因此外人看来御器无所滞碍。
而即便像郭岱这样,洞烛明灯、长生芝同时在手,也只能御使其中一件,无法同时御使多器,更别说法器合炼。妙用禁制重数越多的法器,就越难合炼。
但柳青衣的合器手法也是郭岱头回见识,在指间方寸之地,居然凝聚了足可移山倒海的巨大法力,除非主动以元神感应,否则察觉不到丝毫法力气机从柳青衣指间散逸而出,可见柳青衣对法力运转掌控的程度。
说实话,柳青衣合炼法器,几乎就是凭蛮力硬干,将两件法器妙用催谷到极限,然后以自身大法力强行炼化两者物性妙用。从外表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实则情况就好比赤手抡着两根烙铁,硬生生将烧红变软的部分抟实在一块。
稍有意外,如此法力运转失衡倾荡而出,别说这间云水心斋,整艘玄甲神舟都要炸毁小半——这还是因为玄甲神舟本身足够坚硬。
郭岱不敢松懈,暗中施展法力,笼罩住整个云水心斋,必要之时还可以展开灵台造化将桂青子和朱阁护住。
不过幸好柳青衣看似疏狂任性,但做事也算滴水不漏,两件法器居然还真被他用这种蛮力手段炼化合一,成器之际水华弥漫,在云水心斋中形成无数玄妙涟漪,在墙壁间回荡不休。
郭岱抬手凝摄,发现这些涟漪居然是某种高亢悠长的鸣响,但不主动收摄并不会听见,而且没有修为法力,普通人也不可能听见。
“这是……什么声音?”郭岱问道。
柳青衣端详着自己的玉笛,说道:“这啊……是我初生那一刻发出的叫声。那一天北极冰川崩裂六千里,此后一百二十年,玄黄洲山川披白。因我出生之故,灭绝玄黄洲泰半生灵。但有一种生灵,在那段冰河古纪之后崛起。”
“人族?”郭岱问道。
“不错。”柳青衣把玩着玉穗,说道:“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能算你们的造设恩主呢?”
郭岱答道:“不能,你的诞生,不过是合乎天地间某些甚深法度玄理。那初生长鸣,甚至不能算是你有意为之,就跟婴儿降生后的啼哭,混混沌沌无自觉可言。”
“唉,这话还真是无情啊。”柳青衣摇头叹息。
郭岱忽然望向别处,说道:“王驰云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伤了庄太甲!”
柳青衣笑着问道:“看来这情形你并未预料到啊?”
“预料是有的,只是王驰云看来真要彻底堕落了。”郭岱说道。
“堕落?在我看来,王驰云早就堕落不堪了,他还能堕落到哪里去?”柳青衣问道。
“堕入魔道,只容许自我欲望的满足与表达。”郭岱低声呢喃道:“快了、快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胜负易得
看着嘴角流血的庄太甲要靠两边修士搀扶,王驰云心中原本还存着的积分惧怕犹豫,此刻彻底烟消云散,化作满腔快意,抬手指喝道:
“兀那匹夫,沥锋会乃是我等一众江湖散修共谋合力,方有今日气象。你仗着草创之初的些许功绩,竟然对昔日同道下如此杀手,就怪不得我们为自保还击了!”
而对面忍受着腑脏伤创剧痛的庄太甲满脸阴沉,心中除了惊怒交加,更多的还是困惑不解。
……
方才两边对峙,王驰云一方总共有三四十位修士,他们背靠岸边船只,结成阵式自保,庄太甲则率领着两倍于其人数围堵在外,众人亦祭起法器,小心戒备。
最初还只是两边对骂争吵,王驰云和庄太甲都没开口动手。但不知为何,庄太甲手下有几人悄然潜行到水下,竟然趁王驰云一众不留意,将南境沥锋会的船凿沉了两艘。
要知道船中还有修士藏身潜伏,船只会被凿沉也出乎王驰云的预料。船中修士毫不迟疑地动手,将凿船之人当场拿下,用残酷手法挫断对方四肢筋骨,然后像扔破布袋子一样,将伤者砸向庄太甲方向。
这情形无论是庄太甲还是王驰云事先都不知晓,庄太甲一方只认定南境沥锋会伤了自己人,王驰云一方则反驳自家船只被凿沉。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压不住火,法器光芒飞过,随即两边便斗法起来。
当时场景异常混乱,因为斗法交战余波,将南境沥锋会原本摆在地上的方真灵材卷飞四散,在外面围观的修士见状,有的自然动了趁乱发财的心思,也冲进人群中要争夺灵材法器。
而对战双方,从一开始就看不惯彼此,庄太甲早有弹压训斥之心,只是碍于郭岱本人修为法力太高,不好教训。但他也看得出眼下郭岱不在此处,如果再无立威之举,恐怕沥锋会上下真要离心离德,全都向郭岱投奔去了。
而王驰云则更不必说了,他盼着掌握权柄、以下犯上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便沥锋会不讲究地位高低,他也一直不乐意庄太甲这些人号令自己,要不是修为法力不如对方,沥锋会又能为自己牟取权利,他才不想要有人压在自己头顶。
尤其是庄太甲那张满是褶子的阴阳脸,王驰云每次看见都心生厌烦,也是因此才决定去往南境。他想要的,庄太甲给不了,郭岱却能随意赐予,自然选定了要跟随之人。
当积郁已久、不得舒张的胸臆,在此刻得以开怀坦露,王驰云出手当然毫不留情。而且他还发现,郭岱赐予的蕴灵沃根罩,对他施展灵根法术另有补益增强的功效。
一念及此,王驰云立刻催动血契,调用曜真城秘境法阵中的法术,以他地位与修为所能发动的极限,再加以法器助功,同时命令众人掩护配合,顷刻间爆发出山崩海啸之力,袭向庄太甲。
庄太甲一方的沥锋会修士,原本大多只是打着教训一番的心思,他们对郭岱威名早有耳闻,甚至部分人也怀着另投明主的心思,所以只盼着庄太甲出手示威,自己并未尽展实力。
两相对比之下,王驰云一方一个个悍不畏死,当初征战彩云国的那点骁悍彪勇全都展露出来了。尤其是各种杀伐威力强大的法术、震撼心神的恶毒手段、束缚身形的诡异法阵,不要钱似的连连施展出来。
庄太甲自诩也算久经战阵、杀伐果决,但他还是头一回撞见这等手段繁多、攻势连绵的修士合击,当即就明白彩云国一番征战,让南境沥锋会修士长进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