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方真劫 第372节

冥煞头几步迈得很慢,而且走得越远,身上有如承载万钧重担。既然土性法力厚德载物,那么扰动风暴的力量则要全数回返自身,走得越远,要承担的压力就越大。

如果光是这样迈步凌虚,那么混元金身是很难支撑下去的,甚至还不如自己强行冲过风暴,冥煞完全可以放任沥锋会的人在此听天由命。

但冥煞并没有选择放弃,他心中此刻无思无想,元神如入真空妙有之境,神气法力的运转全然不由自主,或者说也无所谓自主。

这一路,便足足走了三个月。

……

在南境沥锋会的船只刚刚离开南海国都之际,南境与西境接壤一带的密林中,接连几道剑光斩断树木,可见一道矫健身影,发动凌厉剑光,刺破眼前碧光网罗。

“唐纹,在我面前还使这招?”说话之人正是西山盟盟主商角羽,他紧紧盯着眼前倾倒林木间的唐纹,当他看见对方手中千秋索时,止不住贪婪之色,举剑直指喝道:“交出千秋索,我可饶你不死!”

“笑话!”唐纹如今形容狼狈,身上好几处剑伤,血流不止,商角羽的剑光又狠又辣,一旦被留下伤势,便会滞涩体内气机。

商角羽轻抹剑锋,冷笑道:“好好好,你既然求死,那便怪不得我了。”

唐纹手中扣着依仗叶形符咒,那是他与千秋索一同发现之物,心知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施展,甚至会有什么后果都不是他所能预料。

眼见商角羽毫不留情,唐纹自知命数将绝,要是此刻再不施用,自己就再无退路了。

一咬牙,唐纹催动符咒,赫然浑身碧光升腾,与手中千秋索交相辉映,唐纹只觉得全身法力暴增,好似充满了不可匹敌之力。

然而这股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剧增,竟然到了唐纹也不可约束掌控的地步,浩大碧光自唐纹七窍喷薄而出,伴随一声短促惨叫,唐纹当场惨死,碧光如潮席卷八方!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千秋万寿

碧光如潮汐退去之后,显露出一名玉冠锦袍英俊男子,剑眉星目,面相看似年轻,却有宗师气度,威严不可侵犯。

“哦?真是世事无常。”这位英俊男子从面容上看,与商角羽有三分相似,尤其是抬眼斜瞥的神态,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视不凡中又有智珠在握的从容。

而商角羽一见这名男子,惊得怔在原地,即便他自出生以来都未亲眼见过此人,可血脉中同源感应,立刻让他生出无比强烈的敬畏意念。

此人正是沈天长,他上下打量商角羽,笑道:“不赖嘛,居然敢抢我的女人,偏偏还是我的后辈儿孙,这一点你倒是像我。”

“你——沈天长!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商角羽稍退半步,压下惧意,横剑身前,无论是进是退皆可。

沈天长嘴角微微翘起,笑道:“你是想问方才那个叫唐纹的家伙,怎么转眼就变成我了?其实倒也侥幸,我将千秋索和几件秘宝留在当年最早存身的宿月洞,没想到反被这几个雨竹门修士察觉到洞府门户,摸进去劫掠一番……不过嘛,倒也是他们贪心,看见千秋索后都想独占,拼杀起来就剩下唐纹一个了。”

千秋索本就是沈天长融摄造化玄理与自我化身法力炼就的法器,千秋索本身虽无灵智,但能够感应周围发生的一切。当沈天长自皇都封禁中脱出后,动念便可感应到这千秋索的“经历”。

而沈天长当初将千秋索藏匿在宿月洞,原本是万无一失的,但后来周围山川经历地动,洞府本身虽未受破损,可隐匿洞府门户的法术却失效,被雨竹门几位尊长发现。沈天长猜测,那山川地动可能跟登天大计引动异空黑漩出现有关联,致使西境山陵震动,这其中因果难料。

正如沈天长所言,受青衡道威逼而遣散门人的雨竹门,其实是几位尊长脱身自保之举,当时他们已经发现宿月洞的存在,无论是当时的掌门还是长老唐纹,都起了独占洞府的心思。

斗法过程不用多提,反正在沈天长看来就是几个粗浅之辈你来我往的小伎俩罢了,最终就是唐纹夺得了千秋索和几件秘宝。

得此仙缘的唐纹在宿月洞潜心修行数十年,修为境界突飞猛进,甚至几乎能窥见长生驻世的境界——但那其实都是千秋索妙用。

而唐纹出现在鉴宝会,当众指责商角羽,其实也怀了别样心思,因为他知晓千秋索是沈天长的法器,也在宿月洞了解到沈天长在西境雪域群山中兴修的洞府。在暗中窥探过后,唐纹也萌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可惜唐纹心高力薄,西山盟原本可能会出现的松动,也因为护世大阵的突现,西山盟急于回援西境安稳状况而暂止,在商角羽的有力掌控下,西山盟不仅守住的西境基业之地,而且也大举出兵,占据了千里之地。

而当商角羽了解到皇都再现的消息后,他又立刻止住攻势,遣人探查皇都状况,并修书联络江都,还派人跟罗霄宗交好,纵横捭阖、游刃有余。因而西山盟不至于像南境沥锋会一般,被罗霄宗迎头痛击。

商角羽更是趁此各方忙碌之际,不忘千秋索的下落,当初在鉴宝会时,他就曾与唐纹一战。早在那个时候,商角羽就在唐纹身上的伤势留下追查感应的法力,所以才会有今天追杀之举。

只是唐纹也留有后手,那是他从宿月洞带出的叶符,根据沈天长留下手记看来,此符一旦发动,便回催激御使千秋索之人,人器合一,发出无与伦比的大法力。但此法极为凶险,运用不慎有可能损及根基,而唐纹也是遁逃了一路,确认商角羽只是孤身追来,才敢用这枚叶符。

孰料沈天长用心险恶,他早年间就事先想到一切最坏可能,万一宿月洞被人发现,千秋索落入别人手中,那么自己要如何应对?所以那枚叶符和手记内容,全都被沈天长歪曲。

一旦御使千秋索之人祭出叶符,那么等同以此人所有神气法力为祭,反向发动挪移穿行之法,召请沈天长本尊亲自降临,既可以保证当场让对方形神俱灭,又可以让沈天长轻松夺回千秋索,还不用大费周章去寻觅法器。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御器祭符之人,修为境界比沈天长低浅,否则发现千秋索与叶符之间的关联,这种心机可能就派不上用场了。

尤其是唐纹修为法力、神魂体魄尽数为千秋索所吞噬,等同是给沈天长大为滋补一番,也顺带了解了唐纹这个人的过去,所以他才会感叹世事无常。沈天长、商角羽、唐纹,彼此都在算计着对方。

沈天长对自己这番历时数十近百年的布局非常自信,也没有掩饰,道道关节清楚明白跟商角羽说详细了,仿佛是谆谆教诲的师长,唯恐弟子不会,恨不得多问一句“都听懂了吗?”。

商角羽听得额头冒汗,也不知是惧怕还是恼恨,手中的剑一直没出,剑锋上吞吐的剑光由强到弱,好似难以为继一般。

“现在,乖孙儿……”沈天长左手一抽千秋索,这件法器回到沈天长手中,威能更盛,真有如一条碧青蛟龙盘身环护,朝着商角羽沉声低吟。

“……该受管教了!”沈天长面目陡然狰狞,他最恨他人觊觎自己所有之物,这其中当然包括他的众多姬妾女眷。哪怕沈天长多么喜新厌旧,一些不再受他恩宠的女子,也绝不可能让他人染指分毫。

伴随碧青蛟龙怒卷而出,千百松叶剑光如雨洒降,千秋索的妙用可用于调治生机,也可用于杀伐攻敌,只在御器之人一念之间!

商角羽见状急退,身法连闪,竟可在剑雨中穿梭自如,凡是近身难避的,统统运剑击散,凝炼到极致的剑光,则是另一派独到气象。

“哦?窥松一纹合万象?乖孙儿,你剑术悟性是我所见沈氏子弟中最高的,祖爷爷我可真舍不得杀你啊!”沈天长虽是夸赞之语,可见他神情全然不像尽全力施为,反而是商角羽身形闪退,被对方剑势逼得难发一语。

沈天长如今御使千秋索发动的剑势,其实还是他在囚禁摄提格期间演练而成,沈天长不好用剑,更不喜欢与人近身厮杀,总觉得那是凡俗武夫之流,太过粗鲁。

当沈天长再抖千秋索,碧青蛟龙散化成如无数根须,封天阻地,困缠商角羽。纵使商角羽剑锋犀利,但根须削斩无尽,纯粹是法器妙用变化而出,但看沈天长法力多深厚。

商角羽心知这不是长久之法,人剑合一急退而去,根须封之不及,被商角羽刺出一条生路。

沈天长正想夸奖,却感周遭气息渐渐燥热,好似有焚风充斥,让人难以呼吸。但方真修士自有内息之功,更何况沈天长这样的正法七真,断然不会因此窒息而亡。可眼下这种情景,分明是有人暗中施展大法力对付自己。

再凝神,沈天长忽觉置身一处法阵之中,周围一切草木竟是凭空被抽干生机,纷纷化为枯槁朽木。

“沈天长!你真以为自己神机妙算吗?”商角羽的声音远远传来,听不真切,分明已在阵外。

沈天长眉头一皱,旋即缓解,言道:“原来从一开始,你们就料到唐纹怀有叶落归根符,并且逼他祭出符咒,真正要对付的人其实是我。知道千秋索旁附带有叶落归根符的人,这世上除了我……呵呵,渔藏机,这小子是不是将你伺候得太舒服了,连这种事你都给他说了?”

在阵内看不见渔藏机的身影,就听见她的声音带着怨恨传来:“自从你将我冰封,过往情谊早就一笔勾销!”

“啧啧啧。”沈天长摇摇头,说道:“那也总好过我那无德无福的长子吧?当年他竟然动了弑父的不孝之心,被我识破之后,又将你双手奉上以求保命。而你更狠毒,直接将夫君杀死,向我示诚……那一晚我至今记得清楚,你是如何娇媚恭顺,跪在我面前承接恩露的。”

阵外没有声音传来,沈天长继续说道:“对了,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游戏吗?我只准你叫我公公,而且每逢人前,必须为我长子守寡服素,并且就在他的神位前与我双修,我想这些……你都记忆犹新吧?”

字字句句,随附神念妙语传达阵法各方,无论阵外还有什么人,等同亲眼见证过往一幕幕瑰丽艳景,更好似亲自在渔藏机身上驰骋。

沉默过了许久,渔藏机也说不清是何种思绪,她幽幽地回了一句:“商角羽……他比你长。”

平平淡淡一句,沈天长脸色不曾有丝毫更改,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后千秋索再现蛟龙之姿,乙木神雷接连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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