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男人。”渔藏机只留下这么一句,随后再无声息,显然是催动法阵运转,抵挡乙木神雷威力。
乙木神雷威力惊人,但也仅是将周遭朽木震作飞屑、地面凹陷,伤不到阵外任何人。沈天长当年就曾联手其他高人围杀重玄老祖,他明白世间法阵本身并非全能,轮转生灭大阵尚且只能困重玄老祖一甲子,渔藏机修为不如自己,根本不可能排布出如何厉害的法阵。
只不过眼下这个法阵显然是有所针对,法阵不断吞噬内中一切生机,寻常草木顷刻间就化为朽木,而千秋索本身发动的生机,在转化为法力前便被削弱几分,哪怕是沈天长,此刻也无法用千秋索以尽全功。
沈天长有所察觉,千秋索攻势稍缓,结阵对方可不会给他缓过神来,好似一片彤云的赤金流火从头顶泼下,触物即焚,连土石也被烧成熔融软浆。
转眼间沈天长没有立足之地,但他依旧可以在阵中飞荡盘旋,只要不让赤金流火波及便是。
“赤金流火?这种慢吞吞的法术也敢用来对付我?”沈天长朗喝一声,扬手发出一团淡青丹华之气,很快弥漫整个上空,形成毒云障。
青衡道玄黄外丹第一的名头就是沈天长打下的,他擅长炼制外丹饵药,同样也擅长炼制毒药,并且这些毒药经过炼化,变成某种奇特的法术或者法器,就像眼下这片没有固定形质的毒云障。
就算有内息之功的修士被毒云障笼罩,也会被无孔不入的毒煞侵入肌体经络,其中毒性还有各种变化,或伤脑识、或损耳目、或害腑脏三焦,也都算是毒云障的变化。
但这样的法器本身伤不了法阵,沈天长这么做,其实就是借毒云障查探法阵本身是否有隙,只要被他抓住一瞬之机,便有把握破阵而出。
“沈天长,你的手段我们早已看破。”商角羽的声音从外界传来,有如胜券在握般笑道:“不信你回头看看!”
修为如沈天长,元神感应无所不知,哪里要回头目视。可此刻身后地下赤金流火中,一声震耳咆哮传来,一头独角赤鬃巨狮从地底爬出,浑身披裹着赤金流火,与身等长的尾巴有如鞭锤。
“焚风獬!”沈天长吃了一惊,喝道:“贱人,你居然放出这畜生!”
“如何?当年你囚禁这天生异种,甚至让摄提格钉下十八道锁龙坎,不断抽取它的生机,滋养洞府灵圃,就该想到它终有一日会反噬。”渔藏机的声音寒冷彻骨:“它的灵智虽尚未尽开,可还认得清是谁害它。我真想看看,你跟焚风獬困在一个笼子里,到底是谁更勇猛。”
渔藏机此话分明也将沈天长当做笼中牲畜对待,眼看焚风獬鼓荡焚风,口发烈焰而来,沈天长不再保留,袖中琼光玉辉大涨,与另外一手的千秋索呼应并作,仙风碧泉尽扫焚风。
“贱人、小辈,看清楚了!这,才是青衡道古今往来第一人!”沈天长此刻头顶琼光环、身披玉辉裳、足踏苍龙吟,显化外相不再保留。
而渔藏机在阵外也看清沈天长祭出的法器,不禁惊呼道:“万寿枝!”
第二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万寿枝与仙杏在青衡道的地位,就相当于金阙云宫对罗霄宗一般紧要,既有实在的器物之用,也是创悟本门道法玄功的根基,道一句“镇派之宝”也毫不为过。
青衡道覆灭一战,药夫子山因摄提格发难斗法,也有关函谷暗中作法收取长生芝的原因,导致宝峰倾颓、仙杏枯萎,青衡道净字辈大部分尊长见机不利纷纷逃散。
而万寿枝也在这一战中失落,后来曾经有不少方真修士来到药夫子山的废墟中搜寻,却也一直找不到万寿枝的踪迹。
外人所不知的是,青衡道净泉掌门并没有当场身死,她有万寿枝自保,更是以假身替死,虽直面摄提格之锋芒而受伤,但还是趁混乱夺命而逃。以摄提格的性情,就算有所察觉也根本不会去追,更不会跟旁人提起这事,反倒成了净泉的生路。
净泉的确是沈天长一手拔擢而起的人物,关于两人之间的传闻,过去在青衡道未曾稍减。沈天长作为青衡道众门人的尊长,他并不需要一个强势统辖宗门上下的掌门。所以在净泉之前,青衡道掌门曾一度十年三易,这对于寿数长久的方真修士而言,真可谓是朝令夕改了,而这背后都是沈天长谋划的结果。
到了净泉担任青衡道掌门时期,沈天长逐渐对宗门事务干涉减少,一方面是他了解到登天大计,修行上的精进突破变得更为重要。其次便是为了保证未来的长久享乐,沈天长打算另开洞府,
可以说净泉掌门就是为了沈天长可以安心筹划,留在青衡道的一个眼线罢了,净泉掌门无法彻底管束青衡道上下,更遑论与宗门关联盘根错节的西境世家豪族,沈氏一门更是不将净泉掌门放在眼里,将她当成是老祖沈天长的姘头。
其实净泉掌门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与状况,所以当摄提格狂性大发之际,她便已经在想退路了。尤其是沈天长的失踪,净泉掌门反而比其他人了解更多,即便她并不清楚登天大计的实情,却也明白沈天长极有可能受困皇都。
而且净泉掌门的出身也比一般修士跟复杂,她自幼孤苦,被卖去娼馆,表面上是舞姬,实则是以色诱人的刺客杀手。沈天长机缘巧合将她从苦海救出,至于二人有没有合体之缘,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净泉掌门忠于沈天长这一点着实不假,在成功脱逃之后,净泉掌门再也不顾青衡道存亡,去往事先备好的隐秘去处,一直疗伤静养,等待事态变化。
当罗霄宗护世大阵启动,中境妖祸解除之后,净泉掌门很快就感应到沈天长的存在,并且按照过去所留秘法传讯,两人相见后,将万寿枝双手奉上。
“好,很好。”当初甫离皇都的沈天长看着手中万寿枝,阖眼沉吟,似乎在施展某种大神通,随后一扬万寿枝,琼光玉辉笼罩净泉,将她身上残存的旧患暗伤一并疗复。
“多谢沈祖。”净泉俯首叩拜道。
“不,是我该谢你。”沈天长神情难掩萧索,说道:“不曾想此去皇都,再出之后物是人非,我能感应到宿月洞与静涛山庄都被外人侵入了,辛苦百年的经营,居然全都为他人做嫁衣。”
净泉劝慰道:“沈祖如今历劫重出,一切仍可重新开始。”
当时沈天长确实有些一筹莫展,毕竟他创立的基业皆被外人夺占,连青衡道都已覆灭,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
然而净泉也不是全无准备,她献上了一份卷宗,内中是她在担任青衡道掌门时,搜罗门内净字辈尊长在门外的产业与道场洞府。
其实像净泉这样,在药夫子山之外另有立足藏身地的同门一点都不少,这在青衡道之内也算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只是彼此都不言明罢了。
净泉掌门收集这些,也并未想到日后具体作何用处,只是沈天长提醒她的一些准备,没想到如今竟是借此伏笔,成为沈天长东山再起之资。
这些青衡道尊长在宗门覆灭后,大多改头换面、变幻身份,回到自己的洞府道场中紧闭不出,尽可能断绝与青衡道的关联。
当然,有部分人还是受到事后西境方真宗门的反扑与清算,被打上门去,有的人负隅顽抗力战至死,也有的人选择臣服于西山盟。
所以当初唐纹在鉴宝会上,暗示西山盟不过是青衡道死灰复燃,其实并不算错。西山盟接管了青衡道的绝大部分药田灵圃、弟子门人,就连盟主都是沈天长的后人。倒是沈氏家族遭到的报复最为猛烈,一门上下几乎被杀了个精光。
净泉的意思是,如今沈氏断绝,沈天长不如利用当年青衡道的门人,毕竟沈天长修为法力并未消减,凭个人能为震慑这些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若稍加整肃任用,未尝不能让西山盟分崩离析。
沈天长认为此法可行,加上中境妖祸消退,西山盟积极向东扩张,人手分散,反倒给了沈天长与净泉下手的好机会。花了两三个月的功夫收罗了一些故旧门人,毕竟对于这些青衡道过往尊长而言,沈天长余威仍存。
而这些事都尽量回避商角羽的耳目,实际上在了解到商角羽可能就是沈天长的后人时,西山盟内部对商角羽早有质疑,只不过正逢妖祸消退,商角羽巧妙避过了这场风波,并且想藉此机会彻底树立盟主威望。
当然,他想要树立威望,根本前提仍是自身修为,千秋索在唐纹手上,对商角羽而言如鲠在喉,一天不将法器夺到手上,他便一天不得安稳。
商角羽欲夺千秋索,而这件事对沈天长来说也是早有预料,他并不急于直接挑明局势,就是等商角羽回避西山盟众人,独自去追杀唐纹时再出手。
至于唐纹?在沈天长眼中就是无足轻重的棋子,连唐纹会祭出叶落归根符都在沈天长预料中。
唯一出乎预料的,并不是渔藏机的悖逆,而是眼下这头焚风獬。
焚风獬乃是一头在西境雪域群峰地层煞火间孕育的天生异种,正是因为沈天长发现有焚风獬的存在,令其上方地表的雪域不再是刺骨风寒,而是形成阴阳寒热气机循环的天成福地。
但焚风獬当时已近苏醒,凭沈天长一人施法,恐难将其禁锢在原处。正好当时沈天长遇着了摄提格,就让他去做苦力,钉下十八道锁龙坎,移转地脉,借群峰之力镇压焚风獬,维持天成福地,并且不断攫取其生机元气,补益福地草木灵药生长。
当年渔藏机也曾协助沈天长打造这处天成福地,就连静涛山庄之名也是她所起,寓意外界尘涛浊浪不染此间。
可惜静涛山庄已经成了商角羽享乐之地,沈天长最恨他人亵渎自己相中之物,无论是道场洞府、还是娇妻美眷,沈天长都一定会报复。他连自己的嫡亲长子都能逼害,更不用说这个隔了好几代的玄孙了。
焚风獬现身,沈天长也不再保留,祭出万寿枝,显化外相之功,顷刻间阵中赤金逢霹雳、流火撼琼光,沈天长大发神威,焚风獬也讨不了好,直接落于下风。
别看千秋索与万寿枝仿佛是木性灵材炼就,但在沈天长手上,自有生生不息的五行轮转变化,兼具源源不绝的生机法力,沈天长完全有把握跟商角羽他们斗到气空力尽的那一刻。
渔藏机显然没料到沈天长手上会有万寿枝,毕竟净泉掌门可是当众被摄提格打成肉泥,谁能料到净泉掌门做好这么多准备,或许对沈天长的忠诚与信任,渔藏机也远不如净泉。
而且焚风獬的状况也并不如此前预料般强悍,哪怕是天生异种,被锁龙坎镇压了上百年,而且不断抽取生机,就算能够开智通灵,如今的焚风獬也仅是病弱衰颓之态,哪里敌得过沈天长千秋万寿的无穷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