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法器?难不成澈闻老道还会打铁?”朱三问道。
“从刀剑气质样式上看,我想这并非是澈闻真人手笔。”郭岱向瑶风仙子请教道:“如此神兵,不可能出自无名之辈。我要是不明不白地收下了,反而心有顾虑。还请仙子指教。”
瑶风仙子轻笑一声:“我也是听澈闻真人转述这对刀剑的来历——”
这对刀剑准确来说,并不是出自同一人、甚至不是同一家。距今将近八十年前,东境与西境各有一铸炼世家,以打造兵刃扬名,也是得了朝廷敕令,准许打造兵刃,常年向朝廷供应品质上佳兵刃,充实武库。
这两家分别是东境青干湖庄与西境赤霄城,因铸炼兵刃,积累下不世之财。而朝廷为了保证武库兵刃质量,每年都会安排两家进行竞锋会,挑选两家质量最上乘的兵刃,同时邀请武林各派高手、军中勇悍将士,持兵刃相斗。并且设立比武擂台,允许平民百姓观赏,设局下注这些事更是不用多提。
毕竟像太玄宫这样,方真修士往来结交论道的场所,一般不对俗人开放。而且这世上方真修士终究少数,平民百姓固然知晓世上有方真修士,但不可能让修士们为了取悦百姓而下场斗法,朝廷还不至于昏庸到那种程度。
所以竞锋会的存在,一方面是为让青干湖庄与赤霄城保持不断较量与进步,另一方面也是激励朝中尚武风气,不至于长久安泰而武备松弛。
旁人观看名锋相交、侠客对招是很热闹,可对于青干湖庄与赤霄城两家而言,是关乎生意成败的大事。尤其是这其中各种见不得光的江湖手段层出不穷,积年累月下来,两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铸炼技艺上的争竞,而是结下了无法化解的仇怨。
不知从何时起,两家子弟相会便如仇人见面,恨不得将彼此生吞活剥。就在这个时候,两家却又同时诞生了一位铸炼兵刃的奇才。更特别的是,此二人又是天生灵根。凡是他们经手打造而出的兵刃,已是远迈前人。
他们两人铸炼的兵刃,送到竞锋会时,甚至惊动了不少方真修士,视其为剑胎灵坯,足见鬼斧神工。
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两位世家子,其实早已彼此相知,甚至已经珠胎暗结。因为这两人是一男一女,早在此前行走江湖寻访名家神铁时结识,不因彼此累世家仇而敌对,反倒十分钦佩彼此的铸术匠艺。
两人自然而然便有了情意,但碍于家仇又无法公然结成夫妻,只好暗中相约,在每年竞锋会作品中留以暗手,尽量做到无有差别的境界。
但是当赤霄城的女方怀有身孕时,事情就无法隐瞒下去了。赤霄城全然不顾这位女子通神铸术,要将这位败坏门风的不肖女沉井。此时早得消息的湖庄男子提刀杀入赤霄城,不顾一切地将女子救走。
赤霄城难能容忍此等屈辱?即刻广发名帖,邀集各路江湖好汉阻拦这对亡命鸳鸯,即便将自家女子格杀,也要保全赤霄城名声。
反观青干湖庄,并没有因为这事主动派人救援自家子弟,而是觉得此乃扳倒赤霄城的良机,找到朝中结交的官员,说是赤霄城有不臣之心,勾结流寇匪患,祸乱府县,想请朝廷调遣大军平乱。
这下事情彻底乱了,武林中无论黑道白道,都往其中插了一脚,打杀起来又有各种新仇旧怨。那对亡命鸳鸯一路奔逃,可惜婴孩不慎流产。女子在极为虚弱之时,心知大限将至,只盼着能与夫君打造一把兵刃留作纪念。
他们二人究竟是在怎样恶劣困苦的情形下打造的兵刃,世上无人知晓,总之在一口二尺短剑成形出炉之后,女子力竭而亡。男子抱着未过门的爱侣逃到一处悬崖边上,在一众追杀之人面前嚎啕大哭,将自己的长刀与短剑一并刺入胸膛,两具尸体与两口兵刃也坠落悬崖。
那处悬崖终年云遮雾罩,众多追杀之人也不是什么方真修士,见状也都没再下去查探,只当做事情草草了结。
自此之后,赤霄城被朝廷兵马过境扫荡,族人枭首示众。青干湖庄看似大获全胜,两年后朝廷翻查吏案,因结党营私之罪,查抄湖庄一切产业。从此之后,两大铸炼世家不复存在。
“这一对刀剑,便是那对亡命夫妻之作吗?”郭岱问道:“澈闻真人是怎么发现这对刀剑的?”
瑶风仙子叹息道:“并不是澈闻真人发现的。他们坠落的悬崖之下,乃是澈闻真人之师,前辈云崖子的洞府。尸身落入洞府云雾法阵中,并未摔坏。云崖子见状将夫妻尸骨收殓安葬,剩下一对刀剑,藏于洞府之中,并且令澈闻真人查究事情来龙去脉。
云崖子坐化后,这对刀剑自然也留给了澈闻真人,但他并不擅长武艺,这对刀剑常年不见天日。若仅是如此,澈闻真人恐怕也不会将这对刀剑带上蹑云飞槎。但不知怎的,在登上蹑云飞槎前不久,藏于匣中的刀剑竟而无端鸣动,如受感应。澈闻真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到那天正好是江都城外进行比试大会,或许是有高人出世,让刀剑通灵有感了。这才将一对刀剑带上蹑云飞槎,看看能否遇见有缘人。”
郭岱有些疑惑地说道:“那澈闻真人怎会想到是送给我呢?当天御剑楼少主魏正阳也曾出手了。”
“不瞒郭道友,澈闻真人也曾拜访过御剑楼少主,说是让他观赏兵刃。”瑶风仙子笑着说道:“谁料那魏正阳看见短剑后直言此非是剑,然后扭头就走。分明是无缘之人。”
朱三听见这话就想笑,说道:“这不是剑还能是什么?棒槌吗?”
瑶风仙子瞪了朱三一眼,说道:“御剑楼修持正剑之道,对剑器择取要求极高,也怪不得人家这么说。”
“我知道我知道,剑疯子嘛,一个个都古怪得很,也不知道魏存神跟他婆娘生孩子时动的是什么念头。”朱三笑道。
“胡说什么?”瑶风仙子脸色微红地斥责一句。
郭岱轻抚着刀剑说道:“我或许知道为什么……御剑楼的正剑之道,乃是为镇压邪兵而创,而这对刀剑上还带着那对夫妻一生怨恨不甘,自然难入魏正阳之眼。”
瑶风仙子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赶紧问道:“这……我也曾听闻世间神兵会沾染前代主人气机心性,以此祸及后人。可我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不如我将此事告知澈闻真人,让他另择谢礼。”
“不必。”郭岱说道:“这对刀剑我很中意,不用换了。”
瑶风仙子还想说什么,朱三却大喇喇地说道:“夫人你就不用多心了,我二哥是什么人物?几百头妖邪扑过来都视若等闲,真要有什么鬼怪,还能吓得住我二哥?”
“人择刀剑,刀剑亦择主。我有感应,知晓这对刀剑正渴饮鲜血,要是在不明状况的人手中,反而是祸害。”郭岱说道:“而且我眼下也缺少趁手兵刃,之前那柄雁翎刀已经被我砍成铁条了。”
在飞舟上与妖邪激战,郭岱的混元金身自是无碍,可那柄雁翎刀终究只是凡铁,任凭郭岱招式章法如何精妙,凡铁终究有其极限。而且更多时候,并不是刀锋受不了劈砍,而是无法承受郭岱出招劲力,表面锋芒未损,内里却已朽坏,不堪负荷。
幸亏澈闻真人一向有查究旧闻的作风,探查出打造这对刀剑的夫妻都是天生灵根之人,这让郭岱想起与关函谷一同打造力士金甲的杜老汉,似乎这样的奇人铸炼的兵刃,与他有着某种特异的契合。
第七十章 朝堂暗斗
郭岱对铸炼一道并不了解,但也十分清楚,名家匠艺其实丝毫不逊方真修士炼制的法器。修士炼器有成,还需要自身神气法力慢慢温养祭炼,功夫不得停歇,日积月累之下,法器方有妙用。而出自名家大匠的神兵利器,在适合之人手中,也会有不凡变化。
而且郭岱能够感应到,这对刀剑本身材质,已是淬炼到了极致,绝非是寻常炉火所能达到的程度。想必那对夫妻,是以自身天生灵根,勾招灵气炼化金铁。虽未给刀剑赋予额外的妙用,但金铁精华已是尽数展现,放置多年没有打理,也不会丝毫锈蚀,甚至能够自行修复刃口崩卷。
也就是郭岱武道元神能够感应到这些玄妙,若换做是寻常方真修士,还真未必有此感应。只能说世事祸福相依,武道元神在其他方面远不如正法元神透彻完善,但关乎刀兵杀伐,却有极其精微细致的感应。
郭岱将木匣放好,就听庄太甲说道:“书斋派还是欠缺斗法的经验,这一次险些损失一艘鱼梭飞舟,出师不利啊。”
瑶风仙子言道:“其实也不怪他们,我也觉得有些稀奇,离着边关这么近,有一头青斑飞鳐就不寻常了,甚至还出现了骸山鲲此等异种巨妖。”
庄太甲脸色微沉地说道:“绝大多数修士以前都未曾见过骸山鲲,老夫也仅是协助罗霄宗抵御妖邪时见过一次。此后甚至未曾主动进犯过边关,否则这么大的一头妖邪,地面上的守备兵马哪里是对手?纵有几个通晓腾翔之术的修士,也不可能挡得住此等巨妖。”
“太玄宫秘密筹划蹑云飞槎多年,如今甫一现世,欲试探妖祸,却遭逢对方迎头猛击,这也太不寻常了。”瑶风仙子指尖在茶案上轻敲着说道:“仿佛是有人在暗中与妖祸往来传讯,提前告知妖邪我等举动。”
“不太可能。”庄太甲说道:“若真是如此,那说明妖邪已然渗透到朝堂内中,连太玄宫的情况都被他们摸清楚了……这么无孔不入,我等面对天外妖邪还有什么胜算?他们早就可以瓦解边关防线,长驱直入了。兴许是蹑云飞槎声势太大,自然引来妖邪强烈反扑。”
“也对,若妖邪真的渗透进朝堂之中,那也太匪夷所思了。”瑶风仙子说道:“不过此番见得霍天成施展法术,一击将骸山鲲斩杀,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霍天成的修为精进实在是出乎老夫预料。”庄太甲紧皱着眉头说道:“我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五六年前。当时老夫还自认能半刻钟内拿下他,这才多久,此人竟是突飞猛进如斯。”
说这话时,庄太甲还看了郭岱一眼。郭岱视而不见,只低头喝茶。
“我曾有耳闻,方真道中传言霍天成乃千年不遇之奇才,并无特殊奇遇,任何道法功诀过眼便通,信手拈来千般法术。在前线边关率领十二辰道,朝夕间转战千里之地,歼灭妖邪数万,这些年已经将防线向前推进了上百里地。”瑶风仙子说道。
朱三问道:“这么厉害的人,不在边关守着,让他跟着去杏坛会作甚?”
瑶风仙子说道:“这也是我不解之处。公主殿下曾与我提起过,说霍天成乃是楚皇后钦点,可细论起来,霍天成并非楚皇后的人手。”
“霍天成也不能说是太子党人。”庄太甲言道:“我安插在太子府邸的人告诉我,说九张机极力排斥霍天成,双方暗地里曾有过较量。霍天成也许是有自己的谋划。”
“九张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瑶风仙子冷哼道。
朱三问道:“九张机到底是些什么人?”
“九渊狱这个地方你可曾听过?”瑶风仙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