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贞不住的咽口水,就这短短几句话中,他后背就被冷汗侵湿了,额头冷汗涔涔。
“太后!此等无君无父,大逆不道之辈,该杀!”
金英直接禀报孙太后,视朱祁钰如无物。
MD,当老子这个监国是空气?
朱祁钰双眼微眯,又给金英记上一笔。
“太后,殿下,冤枉啊,臣只不过传递了百姓的呼声而已。”
徐有贞大声叫冤。
“土木堡之变消息传至京师,一时之间,朝野震惊,京城人人自危,甚至有的富户准备转移财产。”
“许多百姓都拖家带口的南迁,臣昨日在运河上一看,整个运河码头全部都是船,码头上车马拥挤,脚不沾地。”
“不止是京师,整个直隶地区全部都在往南跑,甚至于……”
徐有贞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不敢再说。
朝堂之上有些大臣已经将妻儿家人全部送到南方去了,他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若是说出来便是惹了众怒。
朱祁钰暗暗叹了口气,朱祁镇,我的便宜哥哥,狗皇帝,你做的孽啊。
葬送了大明二十万精锐大军,还令的整个大明遭受如此大的动荡。
左都御使王文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嘲讽:“怎么?不敢说了,我替你说,徐御史,你恐怕早就安排妻儿亲人南下了吧,这个时间,大概快要过了直隶地区了。”
“百姓南迁,恐惧兵祸,情有可原,你作为佥都御使,朝廷命官,北边有瓦剌大军扣关,不思退兵之策,竟然第一时间就想着逃!”
说着,王文对着天上拱了拱手:“假若太祖当年起兵后,遇蒙元大军便想着逃,哪里有我煌煌大明?”
徐有贞赧然,又惊又怒:“你跟踪我!”
“跟踪你?”
王文冷冷道:“你我府邸不过一街之隔,是你动静太大了,拖家带口,十几辆车,我不想发现也难!”
徐有贞双拳紧握,他安排妻儿亲人南下,被人在朝堂之上讲出来,确实是羞愧难当,可也夹杂着不忿,安排亲人南下的这一百多人中又不止我一个,有种你都说出来!
“太后,殿下……”
徐有贞的声音中带着求饶的意味。
朱祁钰淡淡开口:“朝会决议,直抒胸臆,不问罪过。”
王文一挥衣袖,退回原位。
徐有贞微微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退了回去。
朱祁钰扫视群臣一眼:“南迁之议,诸位可以大胆直言。”
奉天殿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来,群臣小声讨论。
“肃静!”
看着朱祁钰微微皱眉,曹正淳心领神会立刻大喝一声,声音中蕴含着强横功力,立刻压下了群臣商议之声。
而后又有几个大臣赞成南迁,这倒是让朱祁钰比较满意,近一百五十人,有几个没骨头的大臣也很正常。
朱祁钰记住这几个大臣的面孔,寻思着自己一旦掌权,立马让这几人麻溜滚蛋。
太祖朱元璋曾言:山河焉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
当年蒙元和宋大战,宋九战七败,全国上下惶恐不安,最终南迁派盖过了主战派,宋南迁。
但宋还有一小派主战,拒绝南迁,留在了北方抵御蒙元。
宋因此分裂成北宋和南宋。
宋南迁之后,万万里大地沦为蒙元的跑马场,置以北方军民于不顾,时至今日,还被人所不齿。
后太祖朱元璋起兵,建立了这煌煌大明。
朱元璋多次在公开场合抨击当年宋的南迁,所以拒绝南迁在大明属于政治正确。
“臣诸葛正我有本奏。”
“如今局势危如累卵,蒙元瓦剌北边扣关,若是北边重镇被破,京师便直面瓦剌大军,当前首要之事便是调集大军增援边关,若无法守关,只能守卫京师。”
诸葛正我站出来道。
“臣于谦附议!”
于谦之言铿锵有力,虽然早知道于谦之名,但看到他真人的时候,朱祁钰心中还是不由得赞叹一声:好一个正气凛然的男子。
所谓相由心生,用在于谦身上再正确不过了。
大多数人对于谦的了解就是那首《石灰吟》,正如他那首诗一样。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朱祁钰心中一时间舒坦了几分。
大明朝堂之上有金英,徐有贞这等自私自利,蝇营狗苟之辈。
皇帝被人俘虏了、大明二十万精锐被全歼、朝堂三成朝臣殉国、瓦剌部磨刀霍霍正欲南下。
朝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讨论是否南迁,可正应了陈亮那首词。
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好在,还有于谦,诸葛正我这样一心为国为民之辈。
“京师是天下之本,但有些许波动,也令天下动荡,只要一动便大事去矣难道看不见大宋南渡的后果吗?”
朱祁钰微微点头:“诸葛太傅,于侍郎所言不错。皇陵、宗庙、社稷都在京师,不可轻易迁移。”
朱无视出列道:“臣附议诸葛太傅,于侍郎之言,宋教训在前,太祖在宋的旧土上铸就了辉煌大明,谈论南迁,便是亡国之论!”
“当前一切都不如逼退瓦剌大军重要,臣愿带兵增援北关,抗击蒙元瓦剌大军。”.
第8章 大明法理 太后私心
让你带兵?
岂不是遂了你的愿?
只怕你带兵逼退瓦剌大军,回头清君侧造反了。
朱祁钰没有说话,反正谁领兵,也不会在这朝会上决定,朝会上最多只是宣布的地方,真正国家大事只会在廷议上决定。
紧接着一个个大臣站出来附议,算是在朝会上否决了南迁之论。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监再次大声喊道。
这时候,金英再次出声:“宣太后懿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
“皇长子朱见深,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授朱见深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念完之后,金英不经意瞥了朱祁钰一眼,嘴角浮现轻蔑之色。
一个闲散王爷,监国,登基,你以为就一步登天了?
傀儡皇帝而已。
奉天殿再一次陷入死寂之中,于谦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朱祁钰,又扫过珠帘之后的孙太后,
孙太后的意思很明白,我儿子被俘虏了,皇位空悬,这个位置可以暂时让给朱祁钰,未来我儿回来了,这个位置即便不是我儿的,也是我孙子的。
你,朱祁钰!
只是个代皇帝!
实际上孙太后也是无奈,他本不想把朱祁钰提溜出来建国,按照法理,也不该是朱祁钰监国,如若按照法理,应当是朱瞻基的同胞弟朱瞻墡监国。
只可惜襄王朱瞻墡路途遥远,而京师告急,只能就近选择。
此时留守京师且血脉最为亲近者,便是祁镇的异母弟、时年二十一岁的郕王朱祁钰。
朱祁钰的生母是吴氏,并非孙太后亲子,因此孙太后起初并不想选择他。
但形势危急,群臣力请,孙太后只能妥协,先是敕令郕王祁钰监国,如今又册立自己的亲孙子,朱祁镇之子朱见深为皇太子,以表明皇统仍在朱祁镇一系。
如果不是朱祁镇被俘虏的动荡时期,假若朱祁镇暴毙,孙太后可以直接令朱见深继位,太平盛世年间,小皇帝登基也就登基了。
只可惜在帝国生死存亡之际,如果拥立一个两岁的幼童登基,这就所谓的主少国疑,不仅难稳军心,恐怕大明内部会引发不安定因素。
为什么说襄王朱瞻墡监国,继位才符合法理,这又得提及朱元璋了,大明祖训中,朱元璋曾说: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
这段话的含义就是:如果皇帝没孩子,就必须是兄终弟及,而且必须是立嫡母所生的孩子,庶母生的,即便是长子,也不能立。
朱祁钰的母亲是罪臣女眷吴氏,吴贤妃。
当年汉王朱高煦搞造反,被朱瞻基平定的时候,吴氏作为汉王宫女眷,被送进了后宫为奴。
明宣宗朱瞻基赦免了吴氏的罪,把她放在了宦官家中,生下了朱祁钰。
朱祁钰其实一直住在宫外,其实就是一个私生子,直到朱瞻基病重的宣德十年,朱瞻基才将吴氏确立为了贤妃。
朱祁镇虽然是一个狗皇帝,但好歹也做过一两件好事,就是废除了殉葬。
在朱祁镇之前,宣宗在位时,还保留着的殉葬,皇帝驾崩后,没有子嗣的嫔妃都要殉葬。
或许宣宗对吴氏有点感情,不愿意她被殉葬,可若是不承认朱祁钰,吴氏定然被殉葬,于是在宣宗驾崩后,朱祁钰被封王,正式承认。
于法理之上,朱祁钰绝不可能监国,他乃是庶出,天生没什么法统正名,母亲还是罪臣女眷。
大明前几个皇帝全部都在践行:嫡长子继承制。
朱标死后,朱元璋不喜搞死蓝玉,消除对朱允炆的威胁,确定朱允炆继位的稳定。
朱棣虽然打破了朱元璋坚持的嫡长子继承观念,一生五征漠北,七下西洋,为的就是证明自己比爹选的继承人朱允炆强。
可他驾崩前,践行的观念依然和朱元璋一模一样,坚持让嫡长子朱高炽继位,而不是让最像自己的朱高煦继位。
于是朱高煦不服,在朱瞻基登基后造反。
可惜他没有他爹朱元璋的能力,他爹夺了侄子的皇位,他确被侄子朱瞻基镇压。
嫡子继承皇位,这是大明不可动摇的理念。
朝堂上下,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是襄王朱瞻墡,因为襄王朱瞻墡是朱瞻基的胞弟,人家是嫡子。
按照大明的规矩,朱瞻墡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朱无视和朱祁钰一样,并非嫡子,而是庶出。
朱祁钰现在的监国位置很尴尬,甚至于连监国的位置都不稳定,因为孙太后还派人去襄阳请朱瞻墡。
不过朱瞻墡不知道是对皇位没兴趣还是如何,拒绝了进京之请,还给朝廷回复了一道奏疏,陈述时局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