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惊呼出口。
此人也是个极为可怕的高手,当年曾与黑光上人、诸葛神侯争夺过国师之位,乃是丞相傅宗书所笼络的高手,而傅宗书又以蔡京马首是瞻,如今不想竟也来了天泉山。
而那鬼火非是攻向陈拙,而是攻向苏梦枕。
“以苏梦枕诱他!”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跟着提醒,飘忽莫测,难辨方位。
陈拙眼神微凝,胸腹震颤一鼓,两腮一撑,双眼陡张,唇齿开合刹那,陡听。
“啊!”
一声狼嗥般的桀骜长啸在风雪中回荡开来。
碧绿鬼火倏然熄灭,漫天风雪一滞,一道黑影从雪幕中狼狈跌落了出来。
却是个脸色阴白的黑袍老者,喉头正自蠕动,面露惊疑骇色。
不待他站稳,眼前一花,一柄环首大刀已破风穿雪笔直飞来,刀尖直指心口。
黑袍老者本就心血起伏跌宕,想要躲闪已是不及,一双干枯如柴好似利爪的手掌忙运劲一抓,紧扣刀背,怎料面前环首大刀如有一只无形大手推动,只一碰上,已被抵着倒飞入黄楼。
任劳任怨正想出手,一柄单刀噌的飞入,斜插在地,刀身震颤,已是鲜红。
陈拙脸色漠然重入黄楼,青袍如旧,不染血腥,身后雪中,尽是断首之身。
第202章 枭雄末路
“不介意吧,弄脏了天泉山。”
陈拙问。
苏梦枕轻咳着,抱着玉枕,“无妨,东西脏了,终归是要洗净的。”
陈拙点头,轻声道:“不错,亦如这浑浊的世道,总该有人将它洗清,既然无人站出来,那我便只好勉为其难的先行一步了。”
他望向“吉祥如意”四人,再看看任劳任怨,又瞧瞧惊魂未定的九幽神君,最后是那重新稳坐榻上,饮酒悠然的白愁飞。
而陈拙的一番话也令几人的眼底生出了异色,露出了惊容。
此言大逆。
怪不得这般大动干戈,肆无忌惮,原来有此打算。
白愁飞一直盯着陈拙,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恨,出奇的是他先前居然没有趁乱出手。
不过如此举动并不难猜,今日决定胜败的已不是苏梦枕,而是陈拙,杀不杀苏梦枕已经不重要了。
陈拙轻轻一笑,“你没有趁机退走,倒是让我高看一眼。”
“退?”
白愁飞徐昂然起身,放下酒杯,修长白皙的十指不住轻振舒展,幽幽道:“我从不觉得自己不如你,不,我这一生,从未觉得有落于他人身后,尤其是你。”
他已无路可退,退了天泉山,就算侥幸不死,可这好不容易争来的权势也就拱手让人了,蔡京眼里他也没了利用的价值,到时一无所有,比死还凄然。
宁死不退。
陈拙脚下踱步,眼里有着一种洞悉万般的锐利目光,目光交错,他好像窥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在伱主张抗击外敌,想过收复河山的份儿上,你自尽吧。”
白愁飞一步步走下来,听到陈拙道破自己心中所想,不惊反笑,“这一步我确实不如你,你比我想的更为长远,也贪图的更大……看来楚河镇的那些人都是你故意抛出来的鱼饵吧。”
陈拙似是不想再浪费唇舌,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他还是大度坦然地回应道:“那些囚犯都是该死之人,唯有司徒十二和那些狱官统领……是我的人。”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几人耳畔,引得一双双眼眸不住发颤。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吸引京城内的高手以及各方势力,然后趁机行事,司徒十二不过是配合他演了一出好戏罢了。
而任劳任怨以及九幽神君在听到这个秘密的时候,脸色俱是白了白,这种秘密绝不可告人,谁若听到,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三人互望一眼,已闪到白愁飞身旁,欲要同进同退,否则必死无疑。
倒是那“吉祥如意”四个人始终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任劳忍不住叱道:“你们四个还愣着干什么?”
陈拙冷眼斜睨,瞥了眼满头冷汗的四人,没说什么,已迈步朝着白愁飞走去。
“如此,这便送你们上路!”
二人相隔三十几步,陈拙一面抬脚,一面伸展着两臂,活
动着筋骨,手臂筋肉膨胀收缩,双手十指蜷缩而动,将握未握,走的不缓不慢。
九幽神君眼神阴沉,闪身在前,气息陡沉,黑袍霍的膨胀鼓起,面颊铁青,皮肉下气机游走,将本就老态十足的面目牵动的很是扭曲。
他双掌于胸前一运,手心虚对,掌中气劲暗涌,两股黑气凝聚而出,附于手心十指,如两簇黑焰,散发着一股尸臭。
“小子,此乃本神君所悟奇功,本是留着与诸葛正我再争高下,今日就拿你首试!”
任劳任怨心领神会,不由分说,各自提掌奋劲,齐齐落在九幽神君后背,抵掌传功,将毕生内力尽皆传给九幽神君,合三人之力于一处。
三人只一动作,黄楼的屏风、幔帐后,又闪出数道身影,却是先前侥幸未死、暗中环伺的人,还有的是九幽神君的弟子;如今窥得时机,纷纷闪到任劳任怨身后,俱是提劲行功,起全身内力,一个接一个,如万川归海般将功力渡给了九幽神君。
“诸位,胜负生死在此一举了!”
九幽神君得到强助,掌心尸气顿如熊火暴涨开来。
这却是一门毒掌,以尸毒练功。
陈拙停也不停,似早有察觉,径直大步走了过去。
“受死……白骨追魂掌!”
九幽神君毕竟是老牌高手,见陈拙这般轻视自己,早已气极而笑,双掌一压一抬,掌心向外,势如万浪拍壑般推出双掌。
灯花一晃,灯盏震动,但见九幽神君掌心黑气大作,数道肉眼可见的死灰掌劲自黑气中呼啸而出,如鬼哭神嚎,勾魂夺魄,声势骇人。
“雕虫小技!”
腥风扑鼻,陈拙神情沉稳,顿足一缓,如生根在地,双拳徐徐一握,拳心立见缕缕灰色雷芒自指缝间溢出,裹拳绕指,便在九幽神君出掌一刹,一双拳头已悍然迎上。
以硬碰硬,以拳杀掌。
拳掌一撞,并无多么惊天动地的声势,但整座黄楼青瓦震颤,不住簌簌落灰,似摇摇欲坠,楼内更是杯碗齐颤,不停碰撞。
几乎不到片刻僵持,九幽神君身形一震,面露痛苦,神情凝固,双臂衣袖顷刻化为片片飞灰,只觉体内五气暴乱,掌上劲力更像泥牛入海,连声惨叫都未发出,“噗”的当场炸开,四分五裂。
牵一发而动全身,任劳任怨俱是满脸惊恐,一左一右,步了前者后尘,“噗噗”两声,只在原地留下两滩血迹,而其身后数道身影亦是宛如炮仗般当场炸开,染的满地鲜红。
虚空雷芒游走,一拳之威,惊世骇俗。
也就在陈拙出拳刹那,一缕凌厉指劲猝然自上而下,射向他的百会穴。
白愁飞趁势出手,他一出手便非同小可,更是起了前所未露的杀招。
食指指天一立,指劲未出,阵阵气机却掀起一股飓风,将门外大雪卷进不少,如一股白浪,围着白愁飞不停飞转。
白愁飞素白衣袂猎猎作响,脸色早已白的吓人,如严霜冰魄,非是惧怕,眼中目光灼灼,指尖气机上冲,惊的屋瓦震颤不停。
惊神指。
三指弹天最后一招。
当年即便是在“三合楼”前对付关七他也只出了前两指,分别是破煞、惊梦,而现在面对陈拙,白愁飞已不留余力,一上来便是至强杀招。
此招名为天敌。
正如陈拙在他心中已是天生宿敌,明明距离顶峰只有一步之遥,却遇此强敌阻路。
“杀!”
白愁飞心绪激荡,眼中大恨,指尖气机汇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似是萎靡了下来,但他的目光却前所未有的不可一世,倨傲,自负,傲气凌人。
看着还在出拳的陈拙,他蓦的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一横食指,指尖遥遥一指,黄楼内登时多了一束难以形容的毫光白芒,浓郁到肉眼可见,几如实质,横空而过,直指陈拙眉心。
“死!”
白愁飞骤起长啸。
而那道白芒前,一团灰色雷芒粗暴霸道的直直迎上,依稀映出了一记拳头。
下一刻,灯烛俱灭,黄楼内蓦然安静了下来。
第203章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风声如旧,雪片肆飞。
陡然安静下的黄楼里,忽然起了阵阵急促的呛咳。
原本熄灭的灯花又被人点亮。
随着一簇寸许长的焰苗徐徐升起,拉长。
散开的灯色下,才见场中二人对立。
白愁飞缓缓垂下了昂然、张狂的一指,长舒了一口气。
他望向陈拙,看向苏梦枕,白衣飘飞,白发流散,转身朝着身后的软榻走去,朝那象征着“金风细雨楼”权力地位的位置走去。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志在叱吒风云,无奈得苦候时机……龙飞九天,岂惧亢龙有悔?鹰飞九霄,未恐高不胜寒……转身登峰造极,试问谁不失惊?”
此时此刻,他居然还能放声吟唱,唱出了一首歌,一首他原本打算在登临绝顶,扬名立万,坐上楼主之位后才唱出来的歌。
起伏的强调忽转沙哑,张开的嘴里尽是鲜红。
白愁飞只是简单往前踏出一步,两条腿已如炒豆子般爆发出一连串的脆响,非是什么横练奇功,而是骨裂。
“我本想淡泊退出江湖,奈何却不甘枉此一生;我多想自在自得,无奈要立功立业。从心所欲,哪怕佛阻鬼拦?要权要名,不妨要钱要命……手握生杀大权,有谁还能失敬……我若要鸿鹄志在红尘,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江山,不料却成天诛地灭……”
他脚下是斑斑血印,又往前一步,骨裂之声已在往上蔓延,席卷了半边身子。
本是简单普通的台阶,他却再难跨过,离那华贵的软榻只剩一步之遥。
苏梦枕眼神平静的望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栽培出来的兄弟,更是与他并肩作战,扬言要同生共死的兄弟,轻舒了一口气,“走吧!”
他是对着陈拙说的,说的很轻。
陈拙半垂的眸光一收,转身朝外走去。
苏梦枕也被息红泪推着轮椅,转向楼外。
但木轮尚未滚出老远。
“扑通!”
一声异响,忽从身后传来。
苏梦枕的那双平静眸子兀的一颤,而后徐徐合上,紧蹙的眼角不知是因胸腹的病害或是这一声异响而滑下了一颗泪,滚烫无比,痛的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他艰难回头。
身后,白愁飞难以支撑,已是跪倒,他终于没有在临死前面向那张象征着权势名利的软榻,而是跪向了苏梦枕,跪向了他矢志有朝一日要成为的人。
他已浑身染血,筋骨尽碎,仿佛最后一眼似的看向轮椅上裹毯抱枕同样在看他的苏梦枕,视线相对,嘴唇翕动,似要说些什么,笑的凄然,也笑的潇洒俊逸。
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笑容,苏梦枕蓦然记起当年三人初见,彼此谈天说地,满目的豪情远望,畅谈着各自的理想,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他们三人,三兄弟,若是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