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里的青衫客 第34节

等推门出去一瞧,脸色尽皆难看起来。

却见门口被人摆了五副棺木,黑漆上色,雕花绘兽,好不晦气。

“哒哒哒……”

沉缓的步伐声响起。

三楼,一人背手踱步而下,高壮挺拔的身骨撑着一件单薄青衫,双眼居高临下瞧来,好似苍鹰俯视,目露奇光,如刀眼神一扫众人,顿时死寂

一片,令人后颈发凉。

“诸位海涵,今儿个先不做生意了,进门的客人花销全免了,想走的就走,不想走的坐下来瞧瞧,也好知道金楼往后谁说了算。”

陈拙衣襟半敞,露着刀痕交错的胸膛,眼神幽幽,阴沉的似是两口老井。

“等了一天,也没见半点动静,该商量的应该已经商量妥了吧。我这人做事向来追风赶月、雷厉风行,磨磨蹭蹭的我不喜欢,索性这场戏就由我先登台亮相,起个调。帖子已经给诸位下过了,这是照着武行里的规矩给你们打招呼,服我的,往后就守我的规矩,过往一概不接咎,不服的,去楼下勾了生死状,咱们搭把手……”

话说一半,他面露冷意,掀了掀食指,指向门口的棺材。

“功夫两字,说到底不过一横一竖,赢的,立规矩,输的,躺进去。”

陈拙眸子一眯,“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勾,但是得滚出去,从今往后这里我说了算,我就是规矩。今儿个论的是武行里的规矩,面子我给了,可要是兜不住,赶明儿咱可就要论江湖规矩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呔!小子狂妄!”

忽见一短褂汉子自二楼掠出,翻身跳下,在那早已备好的生死状上提笔一勾,签了名字。

笔落刹那,此人转身对着陈拙嘴里发出吱呀几声怪叫,蹲身塌腰,眨眼顾盼,提身一纵一蹦,已翻出两米来高,在那木梯上奔走跳跃,抓耳挠腮,好似一只活灵活现的猕猴。

“南派猴拳?呵!”

然他刚一纵跃跳到三楼,腾空之际,眼前人影一花,耳畔传来轻笑。

下一秒,一只大手当空罩来,杀机天降,那人就见眼前天光一暗,头顶已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狰狞嘴脸,四目相对,不觉遍体生寒。

惊神一刹,汉子嘴里“嘎嘎”两声怪叫,双臂如鞭,狂攻快打。

二人此刻皆在半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眼见这般狂乱攻势,陈拙神情无波,脊柱忽咔咔一震,起伏扭动,本是腾空的身体竟无须借力,如游龙般凌空一摆,避过了那狂风骤雨般的打法。

也就在折身回返间,他五指悄然一拢,拳眼轻飘飘的在对方胸膛上敲了一下。

一沾即退。

再看去,陈拙还站在原地,好似没动,背身而立。

那汉子却已直直从半空跌落,摔进了一口棺材里,七窍流血,死的干脆。

“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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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抬出去

眼见有人身死当场,金楼上下,无论三姑六婆,还是账房先生,连同那大小茶壶、嫖客、赌客,听曲儿的、谈事儿的,全都一窝蜂的围了出来,脚步声密的都快把楼踩塌了,一个个趴在木栏上,瞪大双眼想要瞧个仔细。

这是出大事儿了。

自打大金楼立起的那天,楼里的第一条规矩便是切磋较量可以,但杀不得,见不得大血。

看着被抬出去的棺材,所有人终于重新审视起了楼阶上孤身而立的人。

陈拙俯瞰众人,“还有哪位想上来搭手?”

有人壮着胆气问道:“既然你要立规矩,总得把规矩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吧。”

陈拙瞟了眼上下四方所有人,怔了怔,“我难道没说么?好像确实没说。”

“也罢,那便和你们说说清楚。”他一拢袖子,踱步而下,漫不经心地道:“我这人呐,心慈手软,见不得人间疾苦,往后这些姑娘们的茶水钱,每月减至一成。多赚的就多拿点儿,少赚的少拿点儿,实在拿不出来就干点杂活,世道动荡,有个安稳地儿不容易,互相搭把手,一起撑撑,熬过去就好了。”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只当金楼要翻了天的姑娘们,眼神霎时全都亮了。

可不是嘛,往日里那些爷争来争去,苦的不还是她们,变了法的抽血吸髓,恨不得把她们身上的油水榨干咯,骨头渣子都不肯放过。

本以为陈拙手段凶厉,为的也是争点油水,与那些人是一丘之貉,怎料居然唱了这么一出。

听到这些话,不少颠沛流离、受尽委屈的姑娘们,都暗地里抹起了泪,啜泣起来。

这年头,她们但凡有能活下去的法子,谁会在花楼里乞活啊。

只是进了这楼子,注定矮人一头,有委屈得忍着,有苦得受着,好不容易挣点皮肉钱,结果是个人都想来抽一份儿。

如今听到有人肯替她们着想,自是大受触动,一个个连看陈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只觉得那满身的杀气也不吓人了,越瞧越觉得顺眼,越看越是欢喜,仿似天底下再无这等叫人心动的男人。

陈拙没留意那些姑娘们的眼神有什么变化,接着说慢吞吞地道:“往后不光茶水钱少了,人也得护着,遇到那下作的贱胚子,喜欢糟践人的,直接打出去。人活一口气,别把自己身段放的太低,没有谁比谁高上一等,活就要活个痛快,不能受委屈。”

二楼有人冷嘲热讽地道:“呵,您倒是厉害了,第一件事居然是帮这些女人出头,真有意思,楼子里的姑娘们啥时候也能挑人了?一群贱骨头,她们配么?”

陈拙脸上神情没多少变化,步调一顿,“不光楼子里的姑娘们不能受委屈,往后咱楼子里的人都不能受委屈,但也不能欺负人,规规矩矩,就是我的规矩。楼外面甭管你是

谁,进了这扇门,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守我的规矩。”

“这位爷姓陈?”

楼下有人忽然拱手高声询问。

问话的是灯叔。

陈拙眸光一动,“鄙人姓陈,有何指教?”

灯叔问道:“陈爷这番话说的在理,但我还有件事情得问问。”

陈拙道:“说!”

灯叔眸光一凝,肃容正色道:“若是堂子里有人贩卖大烟呢?”

陈拙多看了对方两眼,沉声道:“问得好!”

他看向楼下众人,“这便是我陈某人的第二条规矩,也是最后一条,更是最重要的一条,都听好了……那便是往后楼子里见不得大烟,谁抽大烟,自己滚出去,谁贩大烟,我就剥了他的皮,谁敢把大烟卖给楼子里的人,满门杀尽。”

轻飘飘的话语,像是有万钧的份量,听得众人屏住呼吸。

灯叔朗声郑重道:“陈先生,我第一个服您!”

“陈先生,我也服您。”

“陈先生,您是真豪气!”

“陈先生,我们这些姑娘也都服您!”

“陈先生,往后所有账房先生都以您马首是瞻。”

“我们这些三姑六婆也都跟您了,陈先生!”

……

一听要禁烟,有人欢喜,有人却是坐不住了,像被瞬间刺中要害和死穴。

原本拥挤的众人瞬间划出两方阵营来。

先生瑞在旁提醒道:“一楼是本地帮会话事,二楼当家做主的是仁伯,十三行出来的。”

这十三行说的乃是“广州十三行”,专做对外贸易的“牙行”,是闭关锁国下唯一幸存的海上丝绸之路,巅峰时曾被称为“天子南库”,垄断外贸,声名显赫,可谓手眼通天。

“后生仔,耍耍威风就得了,面子不是那么容易挣得,看你也算个人物,大家不妨坐下喝杯茶,好好聊聊。”

仁伯老态龙钟,先前抽完大烟的精气神似也随着几句话散了大半,哈欠连天,无精打采的。

陈拙神情平淡,一指金楼敞开的大门,“滚出去,还是躺着出去?”

仁伯眨巴着睡眼,直到身旁人递过烟枪,他才似来了精神,枕着一个丫鬟的腿,蜷缩着身子,两腮深陷,鼓足了劲,猛嘬了一口大烟。

原本半死不活的模样,立马如闻仙风,又生龙活虎起来。

陈拙瞧得直摇头,“老东西,我要是活成你这副鬼样子,早他娘的找颗歪脖子树吊死了。”

仁伯阴恻恻的一笑,嗓音都大了不少,“不知天高地厚!”

老头说完话,立见其身后人堆里走出五个人来。

左边三个是昨夜那三位洪拳高手,灰衫、黑衫、白衫,右边两个则是弯腿塌腰,眼亮手沉,举手投足皆是一副猴样,分明是和先前死的那个师出同门。

果然,右手边二人率先动作。

“好个猴形拳把!”

一人厉喝间翻身跳下一楼,伸手已勾过一壶酒仰天吞饮起来。另一人面目癫狂,嘴里连

连“吱嘎”怪叫,双臂粗壮,皮肉青黑,应是硬猴拳。

“醉猴?有意思。”

陈拙眸光一亮,似来了几分兴致,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叫人吃了一惊。

“干脆点儿,你们五个一起上吧……对了,我使刀的,很快的。”

他眼神似在半空画了个大圈,将那三位洪拳高手也纳了进来。

三人互望了一眼,气息一沉,已飞奔到楼下,签起了生死状。

三楼观望的先生瑞等人还想劝劝,却被陈拙一个眼神逼退。

既然要立威,那自然是树雷霆之威,不然和风细雨吹刮下来,难免有人面服心不服,场面活免不了得做做。

生死状已立。

瞧着楼下人点头,那五人纷纷踏着楼阶上赶。

陈拙目光一落,步步踏下,双肩一晃,没等众人看清,他脸上已多了一张怪诞可怖的罗刹脸儿来,眼神冰冷森然,看的人心颤。

只走出七步,饮酒耍拳的汉子便蹦跳飞奔而来,浑身酒气,体内气血奔腾,气力大增,一张脸赤红如火,如涂朱漆,嘴里龇牙咧嘴,露着恶相。

只一照面,这人冷不丁突的张嘴朝陈拙喷出一口酒雾。

趁着酒雾遮眼,此人双手十指内收,以手背摔打成招,腾空一跃,已攻向陈拙面门。

“啪啪啪啪……”

裂帛震空之声好似一串响鞭炮仗。

陈拙双眼一眯,不惊不慌,两手作势前防,只是架起的刹那,一抹森然寒芒猝然晃过众人眼泊,一闪而没。

寒芒掩去刹那,陈拙眼中凶光一盛,转身箭步飞下,落地如蛇窜般掠出,与另一猴拳好手交错一会,拳风扑面,先前寒芒再现,如一轮弧月当空。

众人终于看清楚了。

一柄弯刀竟在陈拙袖筒中吞吐伸缩,使得出神入化,灵巧犹如活物,凌空只是贴着那人脖颈转了一圈便已消失。

不待众人反应,陈拙已扑向另三位洪拳好手,双臂一展,两抹刀光乍然吐出,忽左忽右,如惊虹掣电,看的人眼花缭乱。

“叮叮叮叮……”

金铁争鸣,刀环相击,陈拙以一敌三,脚下踏着游龙步,口中吞气发劲,气息绵长如水,只听一声龙吟吐出,刀柄上轰隆之声大作。

但那声音转瞬便散。

双方刹那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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