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玄之路,如登彼岸,若那条路有一百步,那我父亲已走了九十九步,除非此间真的冒出一位陆地真仙,否则,他老人家便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陈拙不为所动,平静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若我师父、师伯当真败亡,我自会给他们报仇;若我败亡,总有一天,亦会有人来替我们报仇,与你们算清这笔账。”
见话已说尽,甘人龙幽幽一叹,长衫鼓荡,袖中滑出一柄剑来。
“伱既以兵器名震北方,咱便以兵器杀你……死来!”
剑器在手,此人狰狞一笑,倏然趋步一进,腾空起招,长剑自上向下斜刺而至,剑势凌厉如电,剑风嗖的一过,森然剑光已将雪幕撕开,当真快的惊人。
这是达摩剑法。
陈拙眼神变幻,忽觉额前一凉,一缕断发已飘落风中。
当年在广东佛山,数十位老一辈宗师里,便有一位武当剑仙宋唯一见林黑儿与古玉乃是走的剑道路数,指点过几招,连他也受益不少。
眼看剑光袭来,陈拙足尖一点,后滑一截,手中三尺绕指柔已化为百炼钢,挺直一刹,人已避开剑锋,后滑之势再转前冲,刀刃一横,冷芒横空,削向对方脖颈。
甘人龙心知这缅刀刚柔随劲的变化,弓步一转,手中长剑以截剑变化,剑尖倏然上翘,指向陈拙右腕命脉。
又是武当剑法,追形截脉。
陈拙提腕上抬,刀身一震,立时弯出个弧度,刀尖已挑向甘人龙拿剑的手腕。
甘人龙拦剑一挡,却见刀剑相交刹那,那缅刀忽一卷剑身,二者立如龙蛇纠缠般绕在一起。
甘人龙剑下凌厉攻势猝然一缓,又改太极剑。
劲如缠丝,连沾连缠,霎时间陈拙只觉刀身一沉,变得滞缓,似是被吸进了一个泥沼,陷了进去。
甘人龙左手运剑已非寻常剑招,而是当空画圆,连拨带转,如封似闭。
“斗劲?”
感受着透过刀剑传来的连绵劲力,陈拙眼神一凝,却不愿撒手,本是裸露的右臂顷刻间就见皮肉下的筋肉如一条条龙蛇般绕上手臂盘旋一拧,扭出一圈。
走势由上而下,眨眼透掌而出,内劲传到刀身之上。
刹那间刀剑纠缠更紧,在二人手中如一条麻绳,各持一端,僵持不下。
陈拙见此情形,眼露狠色,骤然深吞了一口气,喉中似有雷音滚过,落入腹中,浑身气血狂动,满身霜雪竟飞快化去一层,右臂肉眼可见的粗涨一撑,而后如洪水般爆发开来。
那甘人龙双眼一瞪,浑身气劲狂涌,长衫猛然间被绷紧,其下筋肉疯狂颤动。
刀剑僵持不过数秒,已听不堪重负的动静响起。
嘎……砰!
甘人龙双眼陡张,惊见手中剑器竟寸寸而断,只剩下一截剑柄,不由得脸颊一抖,有些挂不住脸。
“好个三尺绕指柔!”
而陈拙更惨,手中缅刀脱手震飞,踉跄一退,嘴角溢出一缕血线,脸色苍白如纸。
先前颐和园内的一战他本就有所损耗,如今更是和这等老怪物斗劲,吃了大亏。
见他已是强弩之末,甘人龙冷笑着弃掉剑柄,双掌齐推,拍了过来。
陈拙喉头蠕动一颤,气息一沉,双脚一稳,抬手招架。
甘人龙劲力一催,双臂衣袖如荡起层层涟漪,背后衣裳时塌时鼓,竟还是那太极缠丝劲。他双手如封似闭,化作绵掌,揽鹤尾一拨一勾,云手已裹了上来,眨眼便将陈拙的双拳引入自己双手画出的圆中。
交手中陈拙只觉得双臂、双拳的劲力无论如何刚猛霸道,落进这圆中,被其三缠两绕,已似泥牛入海,一沾一带竟被牵引着在雪地上如牵线木偶般走出一截。
遭了!
陈拙眼瞳颤动,强憋着一口气,连换了牛舌卷草劲、螺旋劲、天罡劲、抱虎劲,可每每甫一挣脱,立马又被引入圆中,好似泥潭中苦苦挣扎的猛虎,逃不出,脱不掉。
这是想要生生耗死他!
风雪扑面,二人双掌齐对,划拨推动间陈拙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已泌出了一层热汗,开始拿捏不住毛孔,精气已在外泻。
此战若无意外,当以他败亡收场。
但陈拙眼中却无惧色,唯有不散杀机。
今日一战,便是陆地真仙当面,又何惧之有?
死不足惜啊。
但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陡生。
甘人龙的身后惊见一道迅疾黑影,脚步交错极快,然却轻巧无声,翻跳间两个箭步已跨到其身后,一掌便照其后心拍了下去,劲力狂飙,卷的风雪倒流。
“砰!”
闷声如雷,在三人耳畔炸响。
但见甘人龙左右开掌,双脚下陷,左掌以应来人,右掌正对陈拙。
“亲家,无事吧?”
低沉嗓音响起,来人赫然是宫宝田。
还有一章,等我
第101章 后手
“死不了!”
喘了口气,陈拙飞快一应,眼中精光再起,左手一揉,已错开了甘人龙的右掌,右手成拿捏之势,抓其腋下。
宫宝田几在同时亦出擒拿之招,右手错掌扣腕,左手拿其左半身腋下。
二人齐齐出招,擒拿在前,而后奋起一记膝撞点向甘人龙胸腹。
甘人龙脸色难看,仗着先觉预得先机,双臂一振,飞身腾空后掠,避开二人的攻势,衣衫猎猎,卷起漫天霜雪。
二人紧追不放,大步赶出,一左一右;忽见陈拙抬脚一勾身后插在地上的缅刀,猿臂一展,握柄在手,飞身前扑,刀身卷其右脚脚腕。
甘人龙瞳孔一缩,骤一提气,身子当空再拔起一截。
可刚避开那软刀子,但见一道黑影平地蹿跳跃起,双腿如猿蹬枝,已在他的胸膛上踹了两脚。
三人当即分开。
“走!”
宫宝田吐字极快,转身就走。
陈拙知他意思,也不废话,当即跟着奔入雪幕中。
身后甘人龙胸膛中了一脚,落地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望着胸膛上的清晰脚印,他一张脸再无表情,掸了掸上面的湿泥,望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身后马蹄声近。
三个脚踩官靴,提着血滴子的大内高手纵马而来。
三人有些狼狈,灰头土脸,脸上还有黑灰,身上还有血迹。
甘人龙看也不看身后,就像长了眼睛,淡淡道:“另外三个呢?”
当中一人哑声道:“被炸死了!”
甘人龙仍是面无表情,“人在前面,追!”
三人应了声“是”,纵马直去。
陈拙与宫宝田跑出一截,就见两匹高头大马正打着鼻响,在原地踱步徘徊。
“去王庄!”
陈拙飞身翻上一匹马,望着宫宝田沉声说了一句便扬鞭策马狂奔。
宫宝田不见迟疑,与之并肩驰骋,眼神顺势扫过陈拙腰间挂着的那颗脑袋,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竟然真的成了。
他又听了听身后的动静,“后面还跟来了三个大内高手。”
陈拙喉头一鼓,咽下口逆血,眼神冰冷,“放心,我已做好了安排,别说三个大内高手,就是三十个,三百个,敢跟来我也让他们有来无回。”
嘴上说归说,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拿出双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直到那股无孔不入的寒意渐渐淡去,他才伏在马背上剧烈喘息了起来。
……
王庄。
雪势已停,皑皑白雪积了几近一尺之厚,原本清一色的土房茅屋之间不知何时搭出了几个高台。
“成了?”
瞧见陈拙活着回来,徐三爷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咽回了肚子里。
老人背上背了一杆老式鸟铳,手里还端着杆洋枪,浑身捂得严严实实的,戴着顶狗皮帽,面罩黑巾,满身落雪,像是个胡子。
见陈拙一路顶霜冒雪的回来,都快成雪人了,徐三爷忙端了
碗热汤,扭头又看到宫宝田,啧啧称奇的同时也不落下,递了碗筷,招呼道:“熬了三个时辰,上等的山羊肉,赶紧尝尝!”
他自己则迫不及待的拿起那颗脑袋仔细端详了起来。
大晚上的,就着熊熊炉火,有两人正围着汤锅吃着羊肉,旁边还有个老头捧着颗头颅不住打量,这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是搁外头,保准能把人吓个半死,只当是哪路妖精修成人形下山吃人了。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那西太后的脑袋早已被冻得发青,断口血液凝固,眉发上结了一层冰渣。
徐三爷双眼一瞪,然后惊色一敛,愣了片刻,似是和陈拙一样有些不太相信竟然真就摘了这人的项上头颅,嘴里呐呐道:道:“嘿,是她,没错!”
声都变了。
这位打小在京城混迹,虽说进不得宫,但这张脸他却见过。
说罢,徐三爷老脸一绷,抬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抽的那头颅啪啪作响,怒骂道:“老猪狗,你也有今天!”
陈拙连喝了三碗热汤,啃了半扇羊肋,冰冷的身子立马暖和不少,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方大哥,那十位弟兄都折了。”
他说的很轻。
方天凑着火光擦着刀子,温言笑道:“生未必乐,死未必苦,他们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
一旁宫宝田则是神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只见周围的众人皆背着洋枪,身上还缠着炸药,尤其是当他看见高台上架着的那挺马克沁机枪和一旁的几大箱子弹后,脸颊不禁一抽。
陈拙突然笑道:“多谢亲家!”
宫宝田苦笑一叹,“我应该早点到的,但是雪势太大,而且我也不知你如何行动,便赶了两匹马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不想听到那爆炸声,等赶过来就看见你和那人在斗劲。”
陈拙眼神阴沉,“那人说他叫甘人龙!”
宫宝田眉头一皱,“甘人龙?这名字我倒是听起过,似乎是那甘凤池的儿子……不过,宫里当差的时候我没见过这人;还有那些使血滴子的货色,八成是清廷布下的暗棋,防着江湖人呢,呵,连我们也防进去了。”
陈拙心里也有诸多不解的地方,他当即把刺杀之后,颐和园里居然毫无动静的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宫宝田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瞟那颗脑袋,眼珠在那眉眼上转了一圈,十分肯定地道:“错不了,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差,怎么可能认错这张脸,问题大概是出在那甘人龙的身上,此人想是用什么法子稳了局势,至于真相如何,明天去京城探探风声就知道了。”
“来了!”
刚缓了几口气。
外面的高台上突的传来一声急促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