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这种事根本无从纠察,毕竟别人不可能提前知道信件里的内容,就算真的提前知道,也不可能拿出来当证据,指明是由小荷发号施令后补文书,因为得先说清楚自己是如何‘盗看官文’的,那等于是先把自己安一个罪名上去,纯属扯淡。
实际上张恒也很清楚这点,他很难拿小荷代许红玉发号施令来做什么文章,毕竟许红玉那边马上就能‘变’出一份昨日寄的信件官文来。
因此。
他这会儿更多的是以恐吓为主,更希望陈牧年纪轻轻,与他争吵分辨,最后不服而选择暴力反抗,那样就直接有了理由,可以将陈牧当场拿下,甚至直接以反抗之罪格杀。
即使事后查不出什么问题,大不了再将人放了就是,反正对他没什么影响,他身为副都司,本就有清查的职权,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对陈牧何止大了一级!
陈牧区区一位分司差司不过是从八品。
总差司许红玉也才从七品。
而他身为副都司,乃是正七品!
再往上,内外城两位都司,分别是从六品,然后是正六品的副都统,最后是统管整个瑜郡内外兵事的都统谢晋,官衔从五品,更高的就只剩下城主郡守本人,正五品了。
陈牧面对张恒的咄咄逼迫,此时却仍然十分平静,道:“总差司自然只有许红玉大人一人,昨日的文书,自然也是许大人的信件官文。”
“是么,那官文在何处?”
张恒冷哼一声。
其实他清楚,只要拖延拖延小荷那边就能弄出一份文书来,实在不行就是模仿许红玉的笔迹都没问题,毕竟许红玉直接承认即可,甚至现在总司可能就有一份这样的文书。
因此他更多的依然还是恐吓,只要能从陈牧的话语中揪出一点破绽,那就立刻能成为证据,扣一个伪造官文的罪名下去,就能合理的将陈牧直接定罪了。
“张大人不是从总司来的吗?”
陈牧对小荷代许红玉下令的所有流程都心知肚明,对于张恒更没什么惧怕,自然不可能在张恒的一恐二吓之下,就露出什么破绽,此时只平静的反问一句:“若是大人从总司来,那应当在总司有查到令行文书才是。”
张恒闻言,顿时脸色阴冷的上下打量了陈牧一眼。
他的确不是从总司来的,而是从内城直接下来,过来就是为了拿回那批货,顺便将陈牧直接扣回去,只要扣进牢里关个两天,将人废掉很容易,要是能抓住陈牧的破绽,或者陈牧试图反抗就地格杀,那更好不过,连理由都充分了。
实际上若不是外城区都司严廣发话,要求何家不得在城卫司乱来,他早就随便捏个理由将陈牧就地格杀了。
主要是严廣的话不能置之不理,毕竟其人不但是外城区都司,更是薛家的人,他发的话很可能还有城主薛怀空的意思,在瑜城还是没人敢违背的。
何家纵然可以在整个南城区乱来,将南城区掀个底朝天,但不能在城卫司乱杀一气。
“你与宁荷沆瀣一气,总司的文书也是你等伪造,无需多查,而今证据确凿,伱若是老实交代,或可免你一罪,若抗拒不从,休怪大宣律法无情!”
张恒沉声开口。
总司根本不用去,查不查都是一个样。
“在下始终是奉命行事,大人所说,恕在下实在难懂。”
陈牧神态淡然回应。
他算是看出来了,张恒明显有些许顾虑,估计是城卫司上面有更高的人物发话,要求何家也不得乱来,否则张恒恐怕早就对他直接下黑手了。
那样的话反倒是比较麻烦一些,能当上副都司的,至少也得是易筋圆满,他明面上的实力是接不下来的,当然要是惹急了他,直接统统格杀然后出城就是,以他如今的实力手段,出了瑜城也是很多地方都可以去得,但那终究是不得已的选择。
毕竟那样的话,陈玥就会陷在内城。
虽说一旦他真的展露实力,杀出城去,余家多半会护住陈玥,另外还有许红玉与小荷在,但他终究不能去赌这种事。
说一千道一万,终究还是他的实力,不足以摆平一切。
倘若如今的他已迈入五脏之境,格杀区区一个何明轩那又如何?
甚至。
不需要迈入五脏之境,现在的他若是抵达锻骨圆满,意境在身,那也将是整个瑜城除了几位五脏境之外最强存在,就是当面杀了何明轩,也不惧何家什么。
“很好。”
张恒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寒声道:“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左右,给我押去内城衙司,严刑审讯,但敢反抗,格杀勿论!”
没想到陈牧年纪轻轻,倒是一块油盐不进的硬石头,怎么都啃不出缺口来,既然如此那也只有强行拿下,直接押到内城衙司,借审讯之刑好生炮制一番了。
虽说上面发话不准乱来,但只押走一个小小差司,监察审问,还不算什么乱来,反正只要不把人弄死,怎么都在可行的范围之内。
“……”
陈牧微微眯起眼睛。
张恒想将他押到内城的衙司,而不是带去南城区总司,那就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了,何家行事果然是一贯的霸道,昨夜先是指派黑云盗要暗里袭杀他,今天又来了内城区的副都司,要明里弄死他。
虽然早在踏上许红玉的船时,就知道肯定会卷入何、余两家的斗争当中,但三番五次威胁他性命,动不动就是要他身死,这已经不再是何家和余家的事了。
何家,
哼!
陈牧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尚庆来等一众差头,直至此时都还跪伏一地,各自颤栗着不敢抬头,心中更是一个个暗自叫苦,只希望事情不要连他们也都牵连上,果然陈牧这个差司都扛不住。
然而。
就在几名甲士面露凶光,就要上前给陈牧上镣铐押走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身为内城副都司,有什么资格在外城拿人?”
陈牧微微屈起的手指,在听到这个声音传入堂衙中时,便轻轻放缓下去。
堂衙内,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众多内城城卫司甲士也是动作停顿下来,纷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身穿紧致素衣,面貌清冷而惊艳,如出水清莲的女子走进堂衙。
赫然正是出城猎妖,许久不见的总差司许红玉!
只见其身上的衣衫,隐约还有一些破损之处,肩膀上还有一道血痕,似乎是马不停蹄般的从城外赶回,甚至都没有去整理装束,便直奔梧桐里而来。
紧跟着许红玉身后的,是同样穿着素衣的小荷,她偷偷的冲着陈牧眨了下眼睛。
陈牧神态变得平和下来,直接目光垂下,不再说话。
另一边。
张恒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他沉着脸看着许红玉,道:“许总差司,注意你的态度,你是在质问本都司吗?”
许红玉一出现,他就知道今天是无法处置陈牧了,他可以强行将陈牧拿下带走,但许红玉不行,哪怕上面大概率要撤去许红玉的总差司一职,但许红玉当不当总差司都是一样的,她的身份是余家嫡系,实力也摆在那里,不久前更是在城外猎妖,立下不少功勋。
这次若不是何明轩的事情,许红玉高升半步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传闻她距离易筋圆满已经不远,背景地位皆有,更兼此番功勋在身,上去做副都司也很正常。
最多就是不太可能在城卫司内部升副都司罢了,毕竟城卫司的副都司已经满员了,更大的可能是调去其他部门,譬如斩妖司、盐务司等衙司。
但眼下就不好说了,更多的可能是平调。
“张大人,南城区城卫司的一切事务,都由我这个总差司统管,你就算是外城区副都司,要处置下面的差司,也得知会于我,何况内城区本就不管辖外城区事务。”
许红玉冷冷的看着张恒道:“张大人既然都如此僭越行事,不将我这个总差司放在眼里,那我对张大人也就没什么态度可言了,还是请张大人回内城去吧。”
“你……”
张恒眼中怒意一闪而过。
许红玉漠然道:“张大人若还想拿下我的人,动手便是,我在城外猎了几个月的妖,也正合讨教一下张大人的枪法,不过我还要去向斩妖司的都司大人述职,去的迟一些我想也无妨,张大人应当会替我解释的吧。”
这一番话说的张恒脸色更加难看,最终怒哼一声,直接拂袖而去。
三章一万字~
98.第98章 选择
陈牧目送张恒离去,深深的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然后才将目光转向许红玉,向着许红玉轻轻拱手。
“多谢大人解围。”
目光微不可查的轻轻打量许红玉一眼,伊人虽穿着素衣,身上风尘仆仆,都没来得及休整,但那肤色如白玉,不施粉黛的俏颜,依然如过去那般清冷艳丽。
许红玉也是一直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张恒离去,随后才转头看向陈牧,目光变得缓和许多,微微点头道:“昨夜何明轩遇袭身死,你也只是受到此事牵连,不必多虑,此事和余家无关,不会让何家肆意乱来的。”
不。
并不是受到牵连,凶手就在你面前呢,总差司大人。
陈牧心中闪过这么个念头:“昨夜那批货就在后面院子里,张恒此来应该也是想拿回这批货,许大人看该如何处置。”
许红玉摇摇头,道:“这都是小事,派人押去总司就好,正好我也要去总司休整,你也一起来吧,防止何家再有人对伱下手。”
“好。”
陈牧当即挥手,令尚庆来等人去处置押送车架。
尚庆来等人早就被连番的变故弄的一身冷汗,这会儿一听命令,唯唯诺诺的便赶紧退了出去,堂衙内便只剩下了许红玉,小荷以及陈牧三人。
这时候小荷才终于看着陈牧问候道:“看起来你应该没事?我昨夜突然得到消息后,立刻就给小姐紧急传讯了,就是担心何家狗急跳墙,小姐可是一路赶回来呢。”
“我还好,许大人来的及时。”
陈牧笑了笑。
小荷叹了口气,道:“就是担心迟一些,事情就难以挽回,何家这次借机发作,恐怕小姐都要受些影响,本来此次回城之后,小姐可能就要升迁了,这次大概率会被平调到哪个清水衙门吧,南城区可能是呆不了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偷瞧了陈牧一眼,但见陈牧神色如常,心中又不由得微微摇头。
虽然情报很少,但她还是知道,这次何明轩是死于一位掌握震雷意境的人物手中。
震雷意境?
和陈牧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陈牧最大的可能,也只是领悟有巽风意境,而且也仅仅只是可能而已,不过是有些蛛丝马迹指向陈牧,更多的还是她自己的猜想。
这些她甚至都没有向许红玉多说,因为何明轩死于震雷意境,显然与陈牧无关,这种时候形势已经十分混乱,没有必要再多去考虑其他事情。
“看来此人的死,影响还是挺大的。”
陈牧看看小荷,又将目光投向许红玉。
心中倒是略略升起一丝歉意,毕竟他这一番动手杀人,自己是神清气爽,锅却让许红玉帮他背了小半个,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以后不分锅就是。
而且他估摸着,许红玉对何明轩的死,多半也是快意居多。
果然。
许红玉神态很随意的道:“那人死就死了,仗着是何家人行事卑鄙恶劣,先前我也曾数次想提剑杀之,现如今正好不需再和此人打交道……至于升迁官位之类,如今的世道,实力为尊,武道才是根本,若调我去清水衙门,也正合我静修一段时间。”
权势与武力,孰轻孰重,看的是朝廷的鼎盛还是衰败。
大宣王朝鼎盛时期,四海皆服,最顶端的武力几乎都掌握在朝廷手中,传说中的‘血衣卫’和‘天龙卫’,那是令整个天下都闻风丧胆,纵然是易筋锻骨,甚至迈入脏腑境的人物,胆敢在大宣境内肆意妄为,触犯律法,那也要遭到朝廷的千里追捕。
那时候权势更大过于实力,一位朝廷的举人老爷乃至本地县令,纵然自身没什么实力,那也没有什么武夫但敢犯上作乱。
现在?
别说是易筋锻骨的人物,就是磨皮练肉,都能肆意作乱。
瑜城各种衙司,上到实力为尊的斩妖司,下到负责各种琐事的杂役司,以及各种盐务司、冶炼司等等,现在几乎都是实力说话。
只要迈入易筋境,那就必然能当上副总差司乃至总差司,只要迈入锻骨境,那么担任副都司也是轻轻松松,甚至任正都司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