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52节

  金庚孙噗哧一笑,却是不慌不忙,道:“我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哄骗高老爷子,混些饭食赏金,也好得了去嘉兴的盘缠。不料事事如此凑巧,还真有一个什么奸细就在一旁。哎呀呀,那人叫作密蚩么?似乎我在大都之时,也算得‘结交广泛’,为何没有听过如此的栋梁之材呢?莫不是你两位骗我?”——

  余先生怒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骗的,却来这般抢白我等。密蚩虽然是中枢府人,但常年在江南居住,你又不是神仙,纵然把大都翻了一个遍,也不能穷尽秘密吧?”——

  金庚孙拍掌笑道:“是,是,这话说得倒是不假,那丐帮净衣派的分舵大院就在我家隔墙对面,我就浑然不知。”——

  卢先生道:“不管大小姐怎么说,我兄弟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都当不得数的。终究还请你随我们回去一趟,自己向耶律大人解释才是。至于这位少侠,你若是肯将地图交出,我兄弟决计不会再与你为难。若是执迷不悟,少不得还请你一并随我们走上一遭。”——

  余先生急道:“师兄糊涂了,他就是将地图交出,也轻易放过他不得。还需用他与潮沙帮交换人质的。”卢先生微微一笑,道:“这般说来,两位客人一位都不能少。”他见金庚孙不住把头往后面看去,略一思忖,依然明白她的心思,哈哈笑道:“金大小姐难不成还在指望大舟之上诸人救援么?他们不会来了。”金庚孙不服气,哼道:“你怎么知道,你们找得到我们,难道他们便找不到我们吗?”——

  “竹芦双怪”相顾大笑,神情颇似得意,金庚孙只瞧得胸中七上八下、惴惴惶恐。杨不识也甚是不安,陡然惊觉,大声道:“金姑娘,五丑兄弟与他们共来,如此此刻不在?定是他们使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却将我爹爹、南道长诸位引向别地去了。”卢先生啧啧夸赞,说道:“少侠好聪明,这正是我等的打算,想必此计还勉强入得你的法眼么?”言罢,突然抢前两步,欺身逼近,一掌便往他当胸击来——

  杨不识眼见势急,万难再轻易搪塞过去,只好匆匆扭头对金庚孙叫道:“金姑娘当心,我与这位卢先生考较。”见之掌来,反手一掌迎去,“轰”的一声,甫一接触,各觉得一股偌大的劲道传来,彼此退后几步——

  卢先生心中暗惊:“先前我观他与师弟拚斗内力,虽看似伯仲之间,其实心中颇不以为然,以为师弟顾忌鱼线承韧之故,不敢使用真力,因此被这杨不识得了便宜。不想他内功果真精益如斯。我莫可小觑于他,大意分神,说不得就会被他有机可乘,那可是大大的糟糕。”见对方一双拳脚接连攻来,招式果真是十分的巧妙,心中大凛,只是自己尚为前辈,不好用铁葫芦迎敌,也用肉掌拳脚应付,彼此往来,互有进退,难分难解——

  那边余先生冷笑一声,便往金庚孙逼来。金庚孙大惊失色,甩出长鞭,朝着他当头就是一下——

  余先生摇头道:“昔日一别,杨少侠武功突飞猛进,实在教老夫佩服。只是金大小姐乃较贵刁蛮之人,又好玩胡闹,想必从来不肯老老实实地习练武功吧?这鞭艺造诣,实在太差,哎呀!老夫口拙,不慎说错了,你便是连‘造诣’二字也称用不得。”——

  金庚孙受他嘲讽,心中气恼,方要喝骂,却见他长长吊杆一挺,手腕微转,便将长鞭牢牢缠住。听余先生叹道:“实在乏善可陈,你还是过来吧!”略一用力,往后一收,金庚孙拿捏不得脚步,身形一晃,踉踉跄跄就往其撞去。余先生顺势点了她腰间“外陵”、“阳关”二穴。金庚孙身体顿时麻痹,动弹不得——

  余先生将之靠着大树坐下,见她怒目圆睁,似乎颇不服气,不觉心中好笑,说道:“一招制敌,你再是不服气,也毕竟枉然。谁叫你鞍马射雕,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假小子,不肯好好用心练武。”言罢纵身而起,往另外二人战圈跳去,与卢先生一左一右,夹攻杨不识。如此这般,杨不识腹背受敌,形势陡转——

  金庚孙只瞧得万分急躁,可惜自己却帮不得半点忙,只得大声骂道:“两位江湖前辈,围攻一介江湖晚辈,羞也不羞?”卢先生脸色通红,不由窘迫,道:“国事当前为大,自然要速战速决。以后若得机会,再与他切磋武功,一对一不迟也。”说话之间,手脚加紧,丝毫不肯松懈

第211章 踏敌相救不敢懈(壹)

  ——这卢先生与杨不识拳脚往来,余先生见状,也撇下兵刃,将鱼竿放在一旁,大喝一声,双足连踏交举,亦用一双手掌袭向杨不识的背後,势夹劲风,好不凌厉。杨不识施展开一套伏虎拳法,甚是高妙,却也吃下不少的亏。先前“竹芦双怪”皆与万鹏一、顾青山搏斗,见识过其中的几招,也是万鹏一受逼迫得厉害了,自身拳招武功不及调换变幻,情急之下便无心使来。余先生和卢先生面上冷笑,遇招拆招,送拳递式,不肯示弱显怯,心里底下却是暗暗称妙,心想此套拳法名目不知,但攻防有度、进退合奏,变化之间,阴阳并济,刚柔互合,足以扬名武林,传世後代江湖。后随耶律雷藿铩羽而去,两人也在船上讨论,说道他那一拳击来,蓦然中途变掌,角度刁钻,身法机伶,其实自己正该横肘阻;又说道其甩袖之势,看似凌厉,几乎唬吓出自己一身的冷汗,如今想来,十之八九便是虚招,长袖飘过,自己不是挡著了他的一道劲风么?定然是万鹏一骈指点向自己某处穴道,方是实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万难揣摩云云,商议破解之法。“竹芦双怪”皆是武林的绝顶高手,造诣极深,见识甚广,彼此探讨之下,虽说不得果真研究出了克制化解那几招伏虎拳法的要门诀窍,但多多少少也想出了一些权宜化解之策。如今杨不识分别使来,正合他二人的一番心思,不觉大喜:“先前心得,不辨真谬,此刻正好考较实践。”二人左右互换,上窜下跳,愈打愈是精神,只忙得当中少年手忙脚乱,不觉气喘吁吁——

  杨不识如今修为,不在“竹芦双怪”任一人之下,但双拳难敌四手,余先生与卢先生群殴众斗,自己万万难以抵挡,且中间数招甫出,不及施展,便被他们喜形于色地破解,更是心下骇然。不多时,已然肩头挨了一掌,好不疼痛,尚不能叫唤,屁股上又被踢了一脚,恼怒郁结,不禁大叫道:“你们以二敌一,前辈欺负后辈,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人人都说‘竹芦双怪’虚有其表,以大欺小,实在称不得英雄好汉。”卢先生微微一笑,道:“我们势必擒你,乃为国家大事。国事当先,个人事小,别人要说,便由他们说去吧。”金庚孙远远呸道:“两个偌大年纪的老东西,若是真会顾忌自己的名声,就不会三天两头地往妓院跑了。羞也不羞?”余先生哈哈大笑,道:“不羞,不羞,男人无论什么年纪,都欢喜年轻貌美的艳丽女郎。我等在青楼红院之中生龙活虎,强过多少人百倍,群花粉钗,可都是欢迎得我们紧哩。”杨不识苦笑不已,暗道:“这两人皮糙肉厚,就是我将唾沫星子呸到他们的脸上,他们也是毫不在乎的。唉!与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那可真是对牛弹琴了。”眼看一掌能够切中卢先生腰臀,不料眼前一晃,瞬间被其躲到了右侧,心中十分沮丧。余先生不顾金庚孙怎样喝骂,向卢先生使将一个眼色,卢先生颔首示意。过得数招,他两位同时吼叫一声,震若霹雳雷霆,四掌腿脚分攻杨不识前胸后背、大腿膝弯,迅如疾电,浩势滂沱。杨不识大惊,不能躲避,勉励双臂分开,前后各自推出,那左腿已然被卢先生踢中,右膝受了余先生一击,顿时身形一个踉跄,不及摇晃挣扎,便萎然倒在了地上。余先生抢前几步,伸手拂了他身上几处穴道,拍拍巴掌,笑道:“好了,得了少侠在手,那密蚩、地图俱不愁。”卢先生微笑不语,心中却又几分疑惑,忖道:“方才师弟出手虽然凌厉,但似乎处处留情,气力也使将得不足,却是为何道理?”——

  卢先生伸手往杨不识身上探去,摸索一通,不见地图,不觉有些失望,继而一想,不由冷笑道:“是了,那女娃子走在最前,行程匆匆,想必地图该是她随身携带了才是。只是她走得一段路程,不见你二人追来,心中必定好奇,若是回来窥看,事情便好办了。”见杨不识身上拽下悬挂的一块玉佩,道:“我看女娃娃腰间也有这么一块玉佩,稍稍小些,更加清秀隽丽一些,想必是一对吧?”于醒目显要处丢弃一旁,指明方向,以为线索标识,如此犹嫌不足,又几步过去,从金庚孙腰间扯下一条红坠蕙饰,放在玉佩一旁。金庚孙破口骂道:“不要脸的老头儿,手脚不洁净,怎么问也不问一声,便随便掂拿人家女儿家的东西呢?”余先生神情古怪,压低声音,说道:“你又是胡乱说话了,我兄弟在青楼之中,解过多少女儿家的粉裳绿衣,比你大得几岁的也有,比你小得几岁的也有,你若是不信,稍时可要我在你身上试一试?”金庚孙顿时花容失色,颤声道:“你,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便是做鬼也饶不得你。”余先生手提钓杆,哈哈大笑,不再理她,却把双眼往远处瞥去,隐约一叹,残阳几尽,风声萧起。卢先生道:“如此一来,便是瞎子也能瞧得清清楚楚了。”杨不识心忧罗琴安危,心想自己一人受苦受难倒也罢了,如今金大小姐也落擒受获,自己眼巴巴瞅着,却丝毫救援不得,已然十分愧疚,如何还能让琴儿自投罗网?不觉哼道:“这里道路往来人众,你丢下这两件物事,不多时也会被他人拾取,只怕难以称心如愿。”眼睛一转,又道:“至于什么瞎子也能看得,乃是十足的妄言胡语,我将它们挪将一个方向,你闭上眼睛看看能够寻得?”卢先生左右看待,微微摇头,叹道:“这里荒野之地,纵然偏阡僻陌,也是天生而成,不见人力,哪里会有什么人来?”与余先生招呼一声,自己挟起杨不识,教余先生挟夹金庚孙,疾步离去。余先生虽然好色,但若是忌惮金庚孙身份,倒也规规矩矩,不曾对她胡来——

  罗琴见得地上慢是脚印,有几处深入寸许,心下凛然。一者江南土地颇为柔软,前几日大雨过后,尚未悉数干透,二者可见得双方激斗甚烈,彼此内力贯于四肢,身法步法之运使,莫不竭尽全力。那玉佩左斜向右,红色坠蕙右斜向左,合成犄角之势。犄角所向,自然便是几人离去的方向。罗琴又急又怕,深恐杨不识受敌人欺凌,眼睛一红,流出泪来,跌足道:“你…你对我不好,活该由此报应,可…可是这报应也太过了一些。”不觉心惊肉跳,拾起玉佩与红蕙,照着指明的方向拔足飞奔,走不多时,天色黯然,一轮淡月升起,四周皆有寒萧清凉之意。不觉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浑身漾起一层鸡皮疙瘩,惦念杨不识与金庚孙下落,心中又虑又愁,看见前面是个三岔路口,每条道路俱是荆棘略覆、草木绵叠,不觉歇步停下,急得连连顿足,叹道:“这,这里也留不下什么踪迹,他们却是往哪条路上去了?”想必“竹芦双怪”施展轻功挟持杨不识两人离去,其内力浑厚无匹,轻功甚为高强,足脚过处,虽然踩踏草刺,本就不重,兼野地风大,再一吹刮挑捧,自然掀起,不留踪迹——

  左首岩石之后,有着三株夹木桃树,枝叶已然粗厚,一阵夜风吹过,“扑嗵”从中间跌下一物事,唬了罗琴一大跳,转念一想,料道必是“竹芦双怪”在此续上的一段记号,匆忙过去观看。草丛之中,斜躺着一只鞋子,正是杨不识的青皂布鞋,旁边土地被拨开了一块空处,被人用树枝歪歪斜斜地写了一个“中”字。罗琴又惊又喜,道:“这是要我往中间的道路过去了。”捏着那只鞋子,不敢怠慢,就往岔路中折飞身跑去。又过得半里,前面乃是一大片的树林,乌云遮掩,月色蒙蔽,便是鲜有几条浅薄道路,韬光晦迹,又哪里能够辨识得出来?正自焦急,放眼望去,见得右边林内一物闪动,细细打量,原来是杨不识又被卢先生除下了另外一只鞋子,挂在枝上摇摇晃晃。罗琴不敢大意,低头往下面看去,依旧是一块泥地剥草剔叶,上面划着细细扭扭的三个大字:“地图,右。”该是提醒她莫忘了携带地图,往右边而去。罗琴一声冷笑,不觉想起陈泰宝一番言语,什么民族之别,国家愁恨、前纠后葛云云,胸中腾腾火起,不能稍抑,心中恨恨念道:“果真还是他们一帮子的人。这地图好么?如此重要。好,我偏偏将就送它给你们回去邀功请赏,教大金国灭了南宋小朝廷,从此统一天下。其时我女真族人高高在上,睥睨傲视汝等汉民,看你还敢说什么不能相互通婚匹配的混帐话么?”拔身而起,才一纵入右边的树林,不过数步,听得有人笑道:“女娃娃忒大的胆子,如何敢在这里摸走夜路,便不怕遇上鬼怪吗?”音色宏亮,不蔽沧桑,却似是个老者说话。罗琴猝不及防,吓得“啊呀”一声尖叫,仓促拔出腰间长剑,四处乱点,颤声道:“是谁,是谁?”但看林木巍巍,梢头月晃,夜鸟间呼,虫蛰低鸣,哪里有什么人影?

第212章 踏敌相救不敢懈(贰)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是谁?你说我是谁我便是谁?”罗琴听他说话之间鼻音甚重,心中稍安,暗道若是此地的归魂野鬼,那说话都是阴恻恻清凉寒透,哪里会有这人息喘重呼呼之动?便说道:“我说你是鬼。”那人又是几声大笑,道:“好,我就是鬼。”——

  罗琴长剑轻轻颤动,举目四处张望,有心窥破他的踪迹,哼道:“你说自己是鬼,那就一定不是鬼了,我说你是人。”听得右侧草丛之中倏倏而动,枝摇叶摆,传来声音,道:“好,我是人。”罗琴眼睛一亮,喝道:“是那里了。”双足一踏,飞身而起,疾扑过去,人未到先出招,手臂甫伸,一剑穿透外层荆棘,削下一大片绿刺。待立足之后,里面空空荡荡,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虫雀也不得看见一只半只,不由心中惊愕无比。却听得头顶有人笑道:“小丫头好不阴险刁诈,表里与我说话,其实心中盘算恶念,不是好人。”——

  罗琴不觉机伶伶又是一个寒战,身上抖起鸡皮疙瘩,口气强硬,大声道:“你骗我,你若是人,为何凭空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了。可见得你还是鬼。”凝神静气,加意留心,侧耳倾听,头上树枝若有几分摇曳,落下数片树叶,正是惊疑不定,暗道:“莫非是被他戏耍,其实他就在枝上藏匿?”——

  果真树上人影一晃,那人叹道:“小丫头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说我是鬼,我怕否认了,你就要哭鼻子,再也没有余兴气力去救你那情哥哥,是以顺着你的口气罢了。你杀我不成,是自己本领不济,如何反来怪我?果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罗琴心道:“是这里了。”纵身一跃,长剑自下往上刺出,口中喝道:“谁是吕洞宾,谁是那…那狗犬?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哩!”出手凌厉,却是以往学得杨不识的一招“吟天剑法”,有冲天破云之势,势夹劲风,好不眩耀威风。她心想此人隐蔽暗处,若是心怀恶意,陡然突袭,自己未必能够善了,但只是出言挑逗嘻笑,想必不是什么恶人,又听他说道自己要救助杨不识与金庚孙之语,可见先前种种情形皆受入眼目,追踪自己之事暂且不管,正好问一问他杨不识是否被耶律雷藿、“竹芦双怪”擒获,是以招式精妙迅捷,却不甚狠烈,留下五分气力。孰料一剑过去,“劈里啪啦”斩下许多翠叶褐枝,犹然不见其人——

  罗琴瞠目结舌,兀自惊讶,听得身后有人咦道:“女娃娃,你如何懂得我那东方兄弟的剑法?”罗琴攀在树上,蓦然闻听此言,猝不及防,大是骇然不已,慌忙扭身,长剑顺势回旋,划出一道半圆弧线,巍巍哧哧,在风中抖动震颤,又扑了空。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唉呀呀!果真招式虽同,但毕竟形似神不似,你不过得了他的一些皮毛,未谙精髓,委实肤浅简薄得紧。”——

  罗琴又羞又恼,一手捉住旁边枝干,不及挥剑,索性也不回头,上身前仰,左足支撑,右脚用力往後撩踢,不待招式用尽,小腿一阵疼痛,竟然被人用什么物事抽打了一下,骂道:“小小丫头,年纪不大,正可使用如此撩阴招法,羞也不羞?”言罢,便看一人飘然落在地上——

  此刻月光倾泻,遍地银洒,照出那人面目,却是一个青衣长袍、胡须飘飘的青矍老者,身上系着一条甚是宽厚的腰带,腰间悬着一个小小金色铃铛。那铃铛想必被用物填塞,否则他轻功再高,如此摇摆,岂能不叮叮当当地响啷起来?老者背上负着两把雨伞,手上拎着一根细细的枝条,原来他就是用此物教训罗琴,此刻嘻嘻一笑仰头望着她,神情古怪,似乎一半责备,一半揶揄。罗琴哼道:“你欺负我,我凶狠一些,又有什么干系?”轻轻一跃,微提衣袂下摆,跳到地上——

  罗琴问道:“你是谁?”老者叹道:“我是人,也是鬼,不是人,也不是鬼,不皆是被你说了算么?”罗琴脸色一红,哼道:“你鬼鬼祟祟,我自然以为你不是什么好人了。我,我问你的姓名咧。”老者摇头道:“听闻那杨不识乃是个翩翩风度的君子,为人雅量高致,度量恢廓,奈何他的这位小相好却是粗弊无礼,不懂尊老敬长?我好歹也是武林前辈,你想知晓我姓名,该毕恭毕敬问道‘敢问老前辈高姓大名’才是,否则无论你怎样相问,老头儿都是一言不发。你打也打我不到,追也追我不能,其奈我何?”——

  罗琴胸中一团怒火,却无从发泄,只好勉强抱拳,道:“方才是晚辈不对,请问老前辈尊姓贵名?”那老者抚须颔首,笑道:“你说‘尊姓贵名’,又比‘高姓大名’高明得紧了,只是你何曾真想知晓我的姓名,不过欲随意拣个称呼,再问我一些你不得知晓的重要问题罢了。是也不是?”见罗琴瞠目结舌,老者不禁洋洋得意,说道:“你心中存疑,猜想你那情郎莫不被‘竹芦双怪’掳去,惜七上八下,偏偏不能证实。不妨告诉你,正是他两个老怪物将你情哥哥捉去了,要换什么地图,那地图想必就在你的身上吧?嘿嘿!老头儿唤作郑念恩,家居红日圣教总坛与无数分舵,可谓之家业庞大,乃其中的接引使者是也。”——

  罗琴闻言大喜,暗道我要用人,这人便送来门来,观此人武功之高,实在匪夷所思,若能得他救助一臂之力,大事何愁不济?方要说话,却听郑念恩道:“你方才所得之玉佩,以及你此刻腰间的玉佩,堪称一对,似乎也是我红日教的信物。你两人想必与我教中哪一位兄弟交好,称得上我教的朋友。朋友有难,我等自然不可袖手旁观。”——

  罗琴喜形于色,啊呀道:“老前辈莫非愿意--”一语未毕,见他摇头叹道:“只是那两个老怪物武功实在不错,我可不敢挼拔虎须,自讨没趣。”罗琴心中顿时一凉——

  郑念恩笑道:“我年纪大了,不好管闲事,自己虽然救不得你的情郎,但是我那一般小兄弟却能帮上你的大忙。只是他们尚在离此地东向二十余里的牛首山彩云谷中。那里前半地唤做虎丘庵,其实一片山坳美地,花好桃红,水甜石亮,风景忒的不错,因此被当地官府辟为百姓布衣游玩之地,我等不愿意扰民,便将谷口与虎丘庵接口用巨石封填堵塞,只从后面小路往来出入。”罗琴急道:“你那些兄弟若肯帮忙,自然最好不过,我与你去搬救兵。”——

  她只觉得杨不识与金庚孙落在了“竹芦双怪”的手里,多一分耽搁,便多添一分凶险,心中无比焦虑,暗道:“若是耶律雷藿尚在一旁,不至于折磨他们,那‘竹芦双怪’不是什么好人,却,却--”是以惶恐之极,抱得一根救命稻草便是一根,人手多些,心中壮胆,营救人物也颇有把握。郑念恩摇头道:“去倒无妨,只是那小路十分凶险,怕你走不得。”——

  罗琴昂首挺胸,道:“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上一圈。”言罢,听得风声呼响,伸手往前一抄,接过他掷来的一把绣花罗伞,不觉愕然。郑念恩道:“我老头儿用油布大伞,你身子轻,又是年轻姑娘,用这小伞倒也合意。莫多说话,稍时走路要用。”——

  两人一路疾奔,郑念恩赶在前面引路,几个纵跳,便已拉下罗琴一大截。罗琴轻身功夫不弱,见自己始终追他不上,心中暗暗吃惊,暗道此人号称是红日圣教的接引使者,倏来倏去,果真很是了得。约莫几盏茶的工夫,郑念恩转过一处山脚,嘎然止身,笑道:“到了,且把你那绣花小伞好生撑持,莫要一不小心失足,连人带伞地摔跌了下去。”——

  罗琴举目想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郑念恩立足之地前不过三尺,便是白茫茫一片深崖悬谷,冷月斜照,杳杳然深不见底,隐约可见得中间竖立几根石柱,高者睥睨云霄,矮者略出山雾,相隔距离不一,有一丈,有两丈,有三丈,最远处稍稍揣摩,当有十五六丈,便是轻功再好,也决计跳越不能,好在上面横横地架着一根看似颇为纤弱的石梁,引渡双方。自此岸绵亘往前直至彼岸,巍巍不绝,当有数十根之多——

  郑念恩嘻嘻一笑,道:“女娃娃,你若是害怕,此刻后悔来来得及。要是上了石梁,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抱着双臂伏身哭鼻子,我老头儿能耐有限,那也是爱莫能助的。”言罢突然奋身而起,身子如野鸟一般往前飘去,不偏不倚,正落在第一根石梁顶上。看他双足甫一沾地,不及歇栖,又是一跃,跳到了第二根石柱。此时风气,穿越崖口,他微微伏身,成半蹲之势,待风息平静,哈哈一笑,拔身腾跃,一个筋头落在第三根柱子顶上。如此几次,走走停停,遇风则止,不多时,郑念恩已然跳了七八根石柱,回头朝罗琴招呼——

  罗琴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几步,心惊肉跳,转念一想:“不识哥哥与金庚孙深陷囹圄,我一人过去,若是携带地图,或能换出他们,但不识哥哥乃是宋朝忠烈后人,其时纵然得释,也必定怪我献奉地图,说不得再受什么闲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唆掇使坏,因此真以为我与那中枢府的密蚩一般,都是金国潜派的奸细,愤怒误解之下,怨怨难消,那可是一辈子也不会理我了。”一咬牙,跳上了第一根石柱

第213章 踏敌相救不敢懈(叁)

  ——罗琴不敢把眼往下瞧去,眩晕之下,双足难以把持,若是从这上面跌落了下去,势必粉身碎骨、万难保全性命。她往前面瞥去,那郑念恩又是一个纵跳,来到了石梁旁边的一根打石柱前,忽然将身子伏下,罗琴见过他如此举止,定是穿崖风气,遂不敢大意,学着他的模样,蹲腰矮身。稍时果真风来,立于两侧峰岸,觉其不甚巨大,但在这石柱之上,四面皆空,无遮无蔽,那风息便似壮大了好几倍。罗琴三分惊魂,七分持魄,迎面对之呼吸困难,便好似窒息一般,慌忙低下头去,将丹田真气调运而下,过足三阳、足三阴经络,绵绵贯与“三里”、“下巨墟”、“血海”、“中封”、“商丘”、“冲阳”诸穴,最后在脚心“涌泉”穴叠汇相交。心中惴惴不安,甚是忐忑,心想:“我从未习练过千斤坠的重身武功,但听闻师父说过,腿力几穴,就在这关键的几处。真气由下而上,虚拔其身,那就是轻功之术,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内息由上往下贯去,便可增添重量,任他外面怎样狂风暴雨,我如称砣铜钟,始终巍然不动,却不知是真是假?要是假的,我这条性命可就断丧于师父的悠悠之口了。”真气渐行渐下,不敢贪快求急。身子如断线的纸鹞晃晃荡荡,勉力平衡。待内力注入“中封”之时,脚面底下若生出了一股绵里,能够粘贴地面。罗琴心中稍安,不觉大喜,忖道:“不想师父当年教的这个法子果真大用。可惜我那时一味欢喜轻灵迅捷,以为这沉固根本之术,什么巍然不动、凝如冰凌、稳同高山,该是男孩子修习的武功。此刻临时抱佛脚,勉强维持,若是造诣再深厚得几分,我也就不骇怕这些石柱石梁了。”风来得急,去得快,罗琴缓缓起身,深吸一气,跳到了第二根石柱顶上。那边郑念恩已然走上了石梁,提步搬腿,倏倏地窜跳了过去,不消片刻,来到了石梁对面的柱上。此石梁渐趋渐上,不断拔高,因此对侧石柱也甚是高伟,比周围石柱长出了三四丈,颇有冲天破云之势。罗琴见郑念恩停了下来,细细打量,脸色不由变化,却见他离下面那一根石柱足足有七八丈远,中间并无第二根石梁横架,平地之上要跳七八丈远也不甚容易,更何况在这纤微狭窄的石柱之上?便是跳得过去,若准头稍有失误,只怕也到不得目标,心中七上八下,好象一件小鼓“嘭嗵嘭嗵”敲打不停,又怕又疑:“你再有本领,只怕如此天堑大险,也过不去吧?”——

  郑念恩将背上的油纸大伞取下,撑张看来,双足蓦然在石柱边缘一点,身子便晃晃悠悠地往下面石柱飘去。两柱之间的高低落差不大不小,借助大伞飘浮之势,正能牵引一些距离。郑念恩人到半途,见大伞势有不济,不慌不忙,一手笼袖捉衽,陡然大喝一声,向后面反掌甩袖击出,那大伞一改缓凝之状,疾往前面飞去,不偏不倚,正在下一根石柱顶上势尽停歇。郑念恩双足落地,收了油纸大伞,抚须微笑,得意洋洋地望着罗琴,似乎说道:“小丫头,你明白了,这伞就是如此的用途。”罗琴骇然不已,浑身冷汗涔涔,喃喃道:“我不成,我不成,这两根石柱之间,我,我是无论怎样也跳不过去的。”双目通红,鼻头一酸,不觉流出眼泪,不觉骂道:“不识哥哥真是笨蛋,如何这般不小心,却被‘竹芦双怪’两个老怪物捉了去呢?却教我为你受将这番折磨。”言语间,身子一跃,有意无意跳上了第三根石柱。不多时,她也来到了石梁之上,胸中一阵憋闷,一颗心砰砰就要跳出喉咙,急忙坐下歇息。此时又是一阵风起,她双手抱定石梁,极其稳固,心想:“可惜这石梁长得太过短小,要是左右再宽上几尺,前后各自延伸个二三十丈,我攀抱着它过来,岂非不用如此担惊受怕么?”如此情景,已属于人间罕物,若非得天地孕育造化,那里能够生出这般奇异险峻的石柱石梁?造化所及,也是竭尽天地之力,不可嗔贪妄求,莫说前后左右长上半尺,便是半寸半毫,那也不得——

  郑念恩立足的石柱,颇为粗状一些,顶头前后方圆数尺,可立三四人,此刻他不及奔跃,挥手大声叫道:“过了石梁,在越跳到我这里来,后面便没有什么凶险了。”见罗琴走过了石梁,只在尽头石柱之上迟疑不动,脸色煞是苍白,双足颤栗不止。郑念恩嚷嚷道:“你莫要怕,只怕那绣花伞撑开,闭着眼睛跳过来就是了。”罗琴从背上取下绣花伞,半日不能张开,被他催促得急了,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道:“你说得容易,什么叫我闭上眼睛跳过去?我…我,张开眼睛,只怕就到了阴曹地府呢!”不管郑念恩在对柱怎样鼓励,始终畏惧万分,不敢越雷池一步,兀自蹲下身子,啜泣不已。郑念恩屡劝无效,无可奈何,叹道:“罢了,罢了,你也莫要去救你情哥哥了,便花些钱财去棺材铺,为他准备一副上好的楠木寿材好了。呸,呸,他年纪轻轻,是个十足的短命薄魂之鬼,收殓之物,再是壮观华丽,也称不得‘寿材’二字。”罗琴哭得更响,呜咽道:“你,你又说这种话来逼迫我。”言罢,收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水,不敢教过风夹沙迷了眼睛,顿足大声道:“罢了,罢了,我也不知道前辈子欠了他什么,今生要吃上许许多多的苦头。”将绣花伞撑开,一咬牙,“啊”的一声跳了下来——

  说来也巧,便在此时,从她背後掀来一阵大风,托着伞面,往上拔高了一丈有余。只是如此尚嫌不够,待伞力势竭,离那对面石柱犹有半丈之远。罗琴眼看着自己往下坠去,心灰意冷,叹道:“苦也,小女子今日死在这里。”话音才落,便看一条布带径袭而来,席卷自己的腰身,听得郑念恩喝道:“过来罢!”罗琴身子顿时如离弦之箭,倏地往前面冲去,只是怀中跌出一物,坠落悬崖,瞬间没入夜色之中。郑念恩见她过来,一手捏住布带不放,另一手探出,接着罗琴肩膀,五指如钩,牢牢抓定,一收一吐,化解了她的汹汹来势,哈哈笑道:“女娃娃,我没有骗你吧,教你闭着眼睛用尽气力跳过来,你偏偏不信。”罗琴惊魂未定,半日不能说话,一言扫过,见他脖间若有一块红斑,不觉愕然。方要询问,郑念恩早将布带重新缠绕腰间,一声唿哨,又往下面另外一根柱子跃去。余下没有几根石柱,他三跳两跳,终于上得对岸平台——

  罗琴心中疑窦丛生,将绣花伞收好,此时明月当空,四处亮堂虽不及红日高照,却又是视物分明,她接连几跳尾随在后,比先前大是轻松。郑念恩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经历了此事,也算得一段了不起的经历,以后大可以在江湖上炫耀一番。”眉头微蹙,道:“救人要紧,若是再要耽搁,只怕来不及了。”罗琴本待问他脖中红斑之事,听他突然冒出此言,不觉大惊失色,颤声道:“郑前辈,你说什么?”郑念恩不及回答,朝着一条山路匆匆跑去。罗琴心急如焚,暗道:“莫不是他能算命,算出了不识哥哥有什么凶险么?”她本不信方术,但此刻攸关杨不识与金庚孙的性命,心乱如麻、惶恐无比,招呼一声“等等我”,疾步追赶——

  两人施展轻功,转过不知道几处山角凸陵,被前面一条河流阻拦,河水湍急,上面无桥,万难跳越。罗琴只累得气喘吁吁,惊道:“郑前辈,这是哪里?”郑念恩道:“这里唤作跳马溪,只是前面非溪,却是一条不算甚宽的河流。”罗琴见他从地上拾起一块朽败的木板,疾步往前冲刺,到得河边,骤然往上一跃,人在半河之时,就要下坠,便是能够游泳,也免不得泼溅清润成落汤鸡,正要惊呼,却看郑念恩一掌猛力往河面击去,击出一团冲天浪花。那浪花尚未打到他,另一手的木板往下用力压去,便似潮头小舟。郑念恩足尖在木板上一踏,再度跃起,飘然落在河对岸,朗声道:“女娃娃,你也闭着眼睛跳过来。”罗琴自忖轻功远不及他,但听得又是“闭上眼睛”,心中一动,更不迟疑,轻叱一声,便往河中央跳落。郑念恩长长布带抖出,宛如蛟龙,正被罗琴伸手抄住。郑念恩喝道:“过来。”罗琴应道:“来了。”一提真气,顺势脚尖在水面一点,飞身甩出两个筋斗,顺利上岸,除了鞋尖鞋面沾惹得一些水花,衣裳清爽干燥得很。两人哈哈大笑,疾步往下面跑去,两边夜鸟交相呼应,南作北合

第214章 踏敌相救不敢懈(肆)

  ——约莫过得三炷香的工夫,天色愈发阴沉,前面山道渐渐狭窄,两旁石壁颇有挤压窒息之感。郑念恩踏过地上一块石头,终身一跃,越过巍巍草丛荆棘,落地“嘭”的一声。罗琴学他模样,提气拔身,若鹞子一般踮足窜越过过去,落地之时,脚尖收纳点绵,几乎没有什么声响。郑念恩哈哈一笑,道:“我轻功比你高明许多,但使来却没有你那般好看文雅。”——

  罗琴微微一笑,叹道:“好看有什么用,若是能再纵得好些、跳得远些,在难看的轻功我也愿意习练。”郑念恩摇头道:“傻娃娃,你口中说着罢了。如何真的会练?”两人前面有一道石墙,高约八九丈,将道路堵塞,便如天生的死胡同一般。郑念恩招呼一声,脚踏石墙而上,如履平地——

  石墙之上有着一些小小的坑穴,形成末未凹凸的斑驳石窝窝,他以此借力拔力,不多时,就到了墙顶之上。罗琴走到一半,身子便要往下坠去,陡闻头顶风声呼响,不觉笑道:“这宝贝布带子又来帮忙了。”伸手捉住。郑念恩在上面猛一叫劲,罗琴连走带跳,一步几跨地往上腾奔。待到得墙顶,往内侧下面一看,不觉愕然,原来墙那头却是一个颇为开阔的小院子,四周插着十数根油木火把,火光颤晃之下,将四周映照得明亮通红——

  院子里面盘膝坐着十六七人,皆是生面孔,各人身上套着一件衣裳,模式类一,胸前左侧锈着一枚小太阳,后面背心处,织出一幅大红日,想必都是红日教的教众。那几人年龄不一,但皆在五十岁以上,年纪大者,眉须皆白,满脸皱纹,但是红光满面,气色极好。诸人神情古怪,闭目打坐,有那静止不动,好似老和尚入定的,也有双手微微摆动,徐徐缓缓前後左右划拨圈子的,有人面如赤潮,渐渐汗珠子涔涔滚下,落在颈脖衣襟之上,尚有人唇舌紧咬,头顶冒出袅袅轻烟白雾,当是在运功调息。罗琴暗暗惊诧,心想:“看样子,这些人的内功高明得很呀?莫怪说红日教人才济济,有称霸江湖、睥睨武林的雄才大志。”思忖间,听得一声吼叫,却是院下右首地的一位黑须老汉蓦然拔身而起,在半空反转了一个筋斗,伸出双掌往对过一位黄眉老者当头拍下。黄眉老者听得风声,微微睁眼,一手按于胸前,另一手从身畔随意拾起一枚小石子,拇指与中指将之牢牢夹定,面有冷笑,手臂一甩,二指崩弹,便听得“唿哨”声起,石子径直往黑须老者穿去——

  黑须老者微微一喝,长袖激荡而出,将小石子撞落,尚余一手成掌,依旧往黄眉老者拍下,其势已然锐减三分声色。黄眉老者不避不闪,胸前之手迎出,另一手往地上摸去,欲寻另外一枚小石子,但摸索了半日,地面空空荡荡,没有余物。罗琴先听得他“咦”的一声,似乎颇为奇怪,继而轰隆巨响,却是那两人双掌迭交,各自内力涌出,奋勇争锋夺锐,彼此悍撞拼挤之下,自然生出一股极大的碰撞之力。黑须老者“啊呀”一声,身子被往後掀翻,滴溜溜倒了几个跟斗,待落地之时,依旧盘膝打坐。黄眉老者从未起身,此刻也不能安然把持,摇晃之下,身形拿捏不得稳重,便坐着往后滑行了数尺,扑跌起纷扬灰尘。黄眉老者一经后退,双袖便即后甩,击在臀下地,“呼呼”又冲了回来,还是原地不动——

  罗琴瞧得有趣,心想:“他多在地上来回几次,这屁股上的布料都要被磨坏了。”——

  黑须老者面有恚怒之色,哼道:“孟老鬼,你自己若还是不变的心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出去,那认输就是了。何必要苦苦将我困住?”不及黄眉老者答应,一株夹竹桃下传来声音,有人道:“他虽然不愿意出去,却也骇怕寂寞,教你留下陪他打架拌嘴,增添几分热闹,岂非大妙?你有如此好处,孟兄自然不肯轻易放你出去了。”——

  罗琴循声望去,见说话之人肥头大耳,鼠目阔嘴,满头皆是喇粒疙瘩,不禁皱皱眉头,暗道:“世上如何会有这般难看的癞头秃子?他便不嫌有碍观瞻,寻个好些的大夫汤药调治,说不定那一日妙手回春,不知不觉就生出头发来了。”黄眉老者微微一叹,闭目不语。黑须老者大怒,双拳紧攥,做势又要扑上,转念一想,似乎冷静了下来,双手成连花之状握在腹前,呼吸吐纳。癞头秃子左瞧瞧黄眉老者,右看看黑须老者,奇道:“怪哉,如何我一说话,你们反倒不说话了?”话音方罢,他对面一人冷笑不已,哼道:“与你说话,可谓之对牛弹琴,不若闭目养神来得舒服自在。”——

  此人背朝罗琴与郑念恩,看不得容止面貌,只是后脑勺头发华白不黑,微风吹过,散乱飘扬,更添几分苍凉。癞头和尚闻言大怒,呸道:“金大坚,你说谁是牛呢?”金大坚打个哈哈,道:“你连这都搞不清楚,看来果真还是糊涂得紧。”癞头和尚娃娃乱叫,猛然立起身子,指指点点,说道:“你,你敢说我是牛?”金大坚却不畏他,大声道:“你胡说八道,颠倒是非黑白,不是笨牛又是什么?难不成还要说自己是千里马么?哈哈,那可更是恬不知耻了。”——

  黄眉老者睁开眼来,叹息一声,道:“金贤弟莫要再说了,要是一言不合,稍时又要打将了起来。”金大坚不以为然,道:“孟兄休要担忧,我等服下了穿心摧肠丹,穿上这身稀奇古怪的小丑衣服,被送押此地,不就是要相互争吵打架的么?且说了,几十年来,我与这癞头萧老四争吵打架得还少了么?他不怕我,我也不怕他,嘿嘿!如此才热闹,好打发漫漫长夜呢。”——

  黄眉老者愕然一怔,摇头不语。萧老四双手叉腰,怒道:“不错,你不怕我,老子也不怕你。只是我明明唤作萧季,如何是什么萧老四了?我没有兄弟姐妹,那里来得排行老四?可见你才是胡说八道之人,却将臭烘烘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来。”——

  金大坚不慌不忙,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兄弟之间,老大称‘伯’,老二称‘仲’,老三叫‘叔’,老四为‘季’,你既然叫做萧季,可不就是萧老四么?”萧季瞠目结舌,旋即跌足骂道:“狗屁,狗屁,我这‘季’乃是四季发财之意,又是什么老四老五的。照你这般说法,莫非月季花也可叫做月老四花?你说话才是颠三倒四,好比双槌擂鼓--不通,不通也。”金大坚哦道:“果真是我说错了?”萧季大声道:“当然是你说错了。你说错了话,我也不是笨牛,那牛,牛有两只角,我哪里会有两只角。”罗琴扑哧一笑,慌忙掩口遮住,心中笑道:“你不是两只角,你是满头的角。”——

  金大坚拍掌大笑而起,道:“好,好,是我说错了。这里我向萧老四陪罪了。”言罢果真躬身作揖,朝着萧季就是一礼。萧季听他又唤自己萧老四,勃然大怒,正要发作,见他如此举止,不禁愕然,反倒有些手足无措,喃喃道:“你,你肯向我认错?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金大坚笑道:“太阳如何会从西边出来?我是诚心诚意向你道歉的。”——

  萧季盯眼瞧他,上看看,下看看,神色疑惑,依旧不信。听金大坚又道:“嘿嘿,既然我如此有诚意,萧兄也该表示表示,不妨你我打斗一场。你慈悲垂悯,索性佯败,就将你那腰间的招牌送于我怎样?我得了解药,出去之后,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给你立上长生祠牌怎样?”罗琴愈听愈是糊涂,暗道:“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什么腰牌、解药的?”偷眼往郑念恩瞥去,见他抚须微笑——

  萧季“啊呀”一声,嚷道:“我放你出去?呸,你休要做梦了,你出去之后,却留下我在这里苦度余生,还立什么长生祠牌,莫不是嫌我受苦受难不够,还要多捱上一些日子么?若是老子在蜜罐里面,立个长生牌倒是好事,如今身陷囹圄,百计用尽也不得出,要他长生牌屁用。且说了,我倘若佯败你,别人知晓的,尚能赞我好心,不知情的,反说我崆峒男派抵不得你青城派咧。”金大坚冷笑道:“是吗?既然如此,先前孟兄若是故意让了他徐天平,教他从此得了自由逍遥,传扬出去,岂非也要说道华山派不如嵩山派么?你却胡乱解释,不是笨牛又是什么?”萧季方知中计,顿时目瞪口呆,羞臊得满脸通红。罗琴心中甚是震惊:“他们都是各大掌门的前辈么,原来不识红日教教众,却为何会被困将此处呢?”

第215章 踏敌相救不敢懈(伍)

  ——听得萧季大吼一声,随手从身畔夹竹桃木上折断了一根树枝,双足飞踏,径往金大坚冲来,大声嚷嚷道:“他奶奶的,老子再也和你过不下去了,今日如论如何也要把你打倒,夺了腰牌,从此鸡犬升天,自求太平安乐。”话消人到,如影随至,手臂一扬,枝条戳向对方的咽喉。金大坚哼道:“说不过便动手,可见得你青城派是一贯无赖了。只是这一招‘将军射虎’不甚高妙,想要胜我倒也不易。”——

  罗琴见萧季一招看似平常,但“剑”锋晃动,寒芒闪闪,中间若有数朵百花绽放,究竟那一朵最是清香,繁落绵华,却是不知。哪剑居真,哪剑堪假,虚虚实实,形迹无痕,不觉心中大惊:“这一招剑法其实高明精绝得很呀!”却看金大坚伸足一挑,正压入地上一根树枝下面,脚面微微一挑,那树枝顿时激荡而起,被其一把抄在手中,也不来个什么起剑势,身子右侧三分,枯枝竖档,正将萧季那一“剑”架住,嘿嘿道:“你胜我不得,且看我来挫败你青城派的剑法。”言罢,小步趋前,便往萧季身子撞去,手中长“剑”招式不变,依旧与萧季枝身相帖,顺溜溜地滑了过去,口中乍喝一声:“削指头。”——

  罗琴见他瞬间辨别出虚招实招,心中惊愕不已,却听得萧季喝道:“我这一招被你见识过了好几百遍,所以奥妙尽皆被你窥破,自然无甚得功。嘿嘿!在我看来,你现下所使的崆峒剑法,什么‘一招彩云连绵起,不断敌魂不罢休’,也是寻常得很呢。”说话间身子微锉,先矮上三分,引动肩膀压低,手臂一使劲,自己手上的树枝甩脱了金大坚贴粘之式。左手一拳捣向其下腹,道:“我知你这几日火大便秘,因此好心好意帮你顺导通畅,打出屎来。”——

  金大坚一击不中,绝不纠缠,便即回转,一脚撩其下阴,骂道:“我昨日看你尿色黄赤,那才是真正上火哩,老头儿老心肠,就来替你消火。”“嘭”的一声,拳脚相交,两人各自退后半步,继而咬牙切齿,哇哇扑上,瞬间打成一团。罗琴听他们出言粗弊,不觉好笑。郑念恩不以为然,叹道:“他们受困于此数十年,礼仪消殆,规矩磨灭,便是谦谦君子、翩翩丈夫,岁月打磨、春秋拖砺,也会状若粗俗,出言不逊无忌了。”——

  罗琴疑惑不已,正待询问,眼见得郑念恩若有所触,遂将话压下,暗道:“他若是想说,不消我来问他。他若是不想说,我再是相问,也是枉然。”——

  她自胡思乱想,听得下面小院又是几响,却是又有几位老者相互捉对厮打了起来,不过都是一招两招的交手,瞬间各归本位,或蹙眉不语,或摇头叹息,神情互异,不一而论。唯有萧季与金大坚斗时极长,不分胜负。稍时听得“喀塔”两响,两截树枝落在地上,萧季怒道:“你比剑法不过,便耍赖折断树枝么?”金大坚呸道:“我崆峒男派素来光明磊落,哪里会做这等下作之事?你休要污口泼人,大伙儿瞧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你拗断树枝的。”——

  两人咶噪罗嗦,你骂我,我骂你,各拿着半截树枝乱打。初时还象模象样地运用招式,你来我往,进退有度,章法合理,纵越腾挪,未过片刻,渐渐失了法度,你朝我横七竖八地劈来,我朝你劈头盖脸的抡去,便有些如街头小混混逞狠斗勇了——

  罗琴只瞧得目瞪口呆,心中哭笑不得,忖道:“这哪里是两大门派前辈之间的武功较量?”——

  忽闻“哎呀”一声,原来是萧季久战不下,心中羞恼之下,看金大坚拳来,却不躲避,硬生生扛下这一拳,双手合拢,却将金大坚的臂膀死死抱住,张口就往下咬去。这一咬甚是用力,金大坚疼痛之极,甩脱不能,情急之下,狠狠往萧季脚上踩踏,另一手方要运转,拨开癞头的搂抱,却被其抖肩回臂,又把这只手给牢牢钳定。金大坚没了计较处,无可奈何,骂道:“不要脸的萧老四,你会咬我,难不成我就咬你不得?”——

  萧季闻言,大惊失色,正要松手后撤,听得耳旁风声呼啸,旋即左耳一紧,好不生疼,不由暗暗叫苦:“我咬了他的手臂,他咬了我的耳朵,这耳朵乃是脆弱之处,我…我实在划不来。”情状如是,再无退路,只要横下心来拼命忍耐。金大坚上下两排牙齿咬著他的耳朵,心中也颇是委屈,心想:“我这手臂还算干净,你那两只耳朵从来不曾掏过,耳屎绵积、累臭熏人,我这亏可是吃大了。”——

  有了这般念头,愈发觉得恶心,就要呕吐,但万万不敢松口,恚怒计较之下,用力更猛,只看得萧季额头不禁冷汗涔涔。两老头都是面红耳赤脖子粗,忽然不知是谁坚持不得,摇摇晃晃要往地上摔去,拖曳得另外一人遂即倒地。罗琴惊道:“郑前辈,他们这般胡闹,何时方休?”不待郑念恩回答,便看周围诸位老者纷纷围了过去,好言劝架。金大坚与萧季正是火起,抱在一起就在地上翻滚,好不狼狈——

  其中一老者年岁看似极长,内力浑厚无朋,眼见他两人不听劝告,忽然哈哈大笑,道:“我以为崆峒男派与青城派都是江湖大派,里面必定人才济济,随便指名道姓,都是大英雄,大豪杰,今日方始知晓我是错了,其实里面尚有不少是大狗熊、大泼妇呢。”声音响亮,震彻山谷,嗡嗡轰鸣。罗琴心想:“却不知这是哪一派的老前辈,如此内力,不在我师父与顾师伯之下呢。”另外十余人齐声哄笑,道:“少林高僧说话,果真是一语命中,只不过泼妇骂街,多是站立对峙,象他们如此亲亲热热抱着一起好象夫妻一般的,倒也少见。”罗琴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少林寺的老和尚,怪哉!失踪多年,为何没有听念云、念雨、念风几位大师提及过?哎呀呀,想必这位老和尚也在这里受困了很久,这长发生长出来,不能剃度,竟然不比旁人头发少哩。”——

  那少林老僧此言一出,萧季与金大坚再也僵持不得,松开了口,爬起身来。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兀自狠狠不已,俱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稍时两人哈哈大笑,一个说道:“你要胜我,再过十年吧。”另外一个说道:“你想出去,十年也不够。”各自返身回转,依旧打坐调息。众人摇头不语,各归本位,皆不言语。此刻月色清透,银丝泄下,与周围火把相合,愈发明亮,状若白昼——

  罗琴再往一侧石壁望去,见上面镌刻三个红色大字:彩云谷。笔走新魏,银钩铁划,颇有气势,其下生长着许多蔓藤,正下处浓密无比,远远观之,倒好象后面有一扇小门,这蔓藤便是密密编织的帷幕无二。旁边岩石苔藓重累,厚重无比。石壁之上生长着许多小花,看似兰花,却又不同——

  郑念恩立在墙头上,大声道:“诸位兄弟多时不见,身体依旧安康无恙,果真是叫人开怀宽慰。”那少林老僧合十应道:“右护法与那位女施主在巍巍墙壁顶头站立了半日,夜间风大,可莫要受凉。”若是旁人述说此话,且此人受困数十年,当是大有嘲讽揶揄之意,但此老僧白眉白须,尚是白发散乱,披肩贯腰,教人看似老实慈悲,听他说来,却是果真关心。罗琴大为怔然,双目圆睁,凝视郑念恩,心想:“原来你是红日教的右护法,却骗我说是什么接引使者。是了,你的轻功莫怪那般高强叵测,听闻在红日教中,也只稍在左护法东方日出之下,几近绝顶高手呢。”——

  郑念恩哈哈大笑,道:“多些念杳大师关心。”念杳老僧摇头道:“我被执捉入谷之时,不过是少林寺的小小烧火僧,如今小僧变成了老僧,若是回到少林寺,依旧还是烧火老僧,万万当不得‘大师’称谓。”——

  壁下一位六十余岁的青袍客笑道:“大师此言差矣,佛眼之中,只有佛理修为精深之别,却无甚麽烧火小僧与袈裟老僧之分,你在此间修持数十年,佛在心中不泯不灭,习武之外,专佛理经,还称不得是大师麽?若再推辞,天下也没有什么大师了。”念杳老僧呵呵一笑,并不作答——

  郑念恩颔首道:“泰山长老尹可任言出九鼎,这般盖棺定论,人人咸服。”罗琴一惊,心想:“听说这尹可任乃是泰山派上一代的长老,若按辈份,便是当今泰山派掌门、无嗔道人、无飙道人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一声师叔。世人皆道他早年失踪亡故,不想却受困隐居于此。想来也该七十岁了。”尹可任抚须微笑,面有几分得色,道:“郑护法过奖了。是了,你来此地,莫非又想接引哪一位出去?可惜诸人依旧不分胜负,得不到解药,出去不能呢。”

第216章 旧隐出芦江湖啸(壹)

  ——郑念恩手指罗琴,道:“我知晓各位相互推诿,都不肯若当年誓言所说,打倒对方夺了腰牌换取解药,然后高高兴兴地出谷,因此不是来接引的。这位姑娘的丈夫被恶人捉将了去,我不喜好事,便请你们哪一位愿意帮忙,随她去虎穴龙潭救人?”尹可任哈哈大笑,道:“郑护法这话却是大谬了,一者我等并非相互推诿,都想早早寻觅一个对手,把他打倒,然后夺了腰牌放出信号,换得解药出谷逍遥。只是大伙儿昔日被迫发誓,使得都是本门本派武功的名义,胜败若断,便是说道胜者一派武功高强,远远胜过输的一派;二者若要性命相搏,总难免会伤及和气,我们各派皆是武林正道中人,彼此情同手足,谁要是打得过火了,余者便会过来相劝,便如方才对待金兄弟与萧兄弟两位一般,万万不可一击丧命,就是损害身体,大伙儿如今老迈,脆骨弱筋的,哪里承受得起,因此恶斗定论那也是万万不可的;三者我等之中,就是某人果真出去了,也未必便是高高兴兴。出去一人固然极佳,但是被夺取了腰牌的另外一人未免恚怒羞恼,若他心下忿忿喧泄不得,于是学了什么邪术巫术,用柔草编织一个人偶,在上面贴符之后,咬破手指血书出去之人的生辰八字,每日每夜扎针诅咒,只怕出去那人过不得几天好日子,就要横于非命呢。是了,我们这十数个老头都是狷介成性之人,生平不愿意求人,自然也更是不会央求贵教恩赐什么解药,然后大开四方之门,锣鼓轰隆,送我们出去的。这般出去了,还有脸见人么?”——

  郑念恩抚须大笑,道:“尹兄说笑了,这编偶画符的诅咒之事,皆是愚夫蠢妇的迷信之举,岂能作真?”尹可任拍掌笑道:“不错,不错,你红日教乃被称为魔教,并未称为邪教,魔教非邪教,邪教非魔教,因此你自然不能通悉这些邪怪诡谲的手段了。”萧季大声道:“我老头却不这般以为,魔邪本就一家,红日魔教便是红日邪教。”——

  金大坚嘿嘿冷笑,道:“既然如此,这郑老头若说编偶遥诅确有其事,那尹兄弟的话便是得了印证啰?好,好,我明日清晨日出之时便来编一个你的草偶,照法施行,过得十天八日,看你死还是不死?”——

  萧季大怒,骂道:“金老鬼,你以为当真怕了你不成?他奶奶的,你会编草偶,我便不会编一个么?且看你我谁先早死?”念杳老僧“阿弥陀佛”地口宣佛号,道:“生死其实无常,一灵常留人间,生生死死,都是一样的。”——

  金大坚与萧季对瞧了一眼,心中俱是一般的心思,暗道:“说起生死轮回,这老和尚便是一肚子的劲,滔滔不绝,讲经说道,就是三天三夜他也不厌烦,还是莫要惹起他的兴致才是。”知晓那念杳老僧诚心重佛,兴之所至,随口诵劲,一点不似烧火僧的混混沌沌、诸事不晓,反倒如经堂中的老和尚迂腐之极,于是缄默不语。念杳老僧见他二人不再说话,似笑非笑——

  罗琴暗道:“此刻观之这位老和尚,木然迂腐,全不象先前说道金大坚与萧季打斗,颇似刁夫悍妇的模样,用激将法将他两个分开之人。是了,这老和尚眉宇微有挑动,难不成是故意这般说话,好钳制诸人争吵么?”思忖间,念杳老僧抬头往墙顶看来,合十笑道:“枯槁繁翠,一线之间,随机应变,宜机取舍。”罗琴见他明目如炬,心中一惊,暗道自己的心思莫不是被他看破了?尹可任见罗琴面色凄忧,微微颔首,道:“这救人一事,倒是可以商量,却不知掳去她丈夫的,究竟是怎样厉害的人物?”——

  罗琴听他问起,脸面一红,嗫嚅道:“那,那不是我丈夫。”心中一阵酸楚,暗道:“他爹爹不许我与他在一起。”尹可任神情一变,朝着郑念恩大声道:“郑大护法,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奈何用谎言相欺?”郑念恩急忙辩解,道:“那人虽然现下不是她的丈夫,但二人情意相投,彼此欢喜钟情,他日必成夫妻。”念杳老僧阿弥陀佛道:“原来如此,这也是天生的姻缘,旁人阻拦不得。”——

  萧季大声道:“老和尚胡说八道,你见过她的情郎么,可曾揣摩相面,看得她两个还有夫妻相?”念杳老僧笑道:“这位女施主不畏千辛万苦,想尽设法要救那位男施主,可见得那位男施主也该是位磊落俊朗的大好人物。姑娘也是大好人物,堪能匹配。是以得知。”——

  金大坚高声叫好,道:“我料也是如此道理。”心中暗道:“老和尚一边念佛,一边关注人家红尘婚姻之事,迂腐之余,好事不减,这般看来,他就是能够回到少林寺,依旧还是一个烧火老僧呢。”萧季横白金大坚一眼,闭口无语——

  罗琴暗暗苦笑,心想:“若是托他两位吉言,能够与不识哥哥长相厮守,那自然是极好的,却怕事事反复。莫怪有人说道若将世路比山路,山路虽然陡峭曲折,世路更多千万盘。”不觉长长叹息,陡然闪过一个念头,暗道这些武林前辈虽然因为不知什么原因中毒受困,数十年居住在这彩云谷中,但都是各大门派的极强高手,内力、拳法、轻功、兵刃俱是一流,若有他们挼袖相助,要从耶律雷藿与“竹芦双怪”卢先生、余先生手中救出杨不识与金庚孙二人当不至于太难。只是既然是武林高手,料想各自也是心高气傲、颇为睥睨自负之人,便看先前诸人互斗,因为顾及本门派别声誉,皆不肯服输谦虚可知。寻常手段或是请将他们不动,自己是被郑念恩引路带来,虽然自己不是红日教中人,但他们恼怒郑念恩,说不得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不肯出手相助,该另想一个什么法子才是,眼睛一转,顿时有了主意,说道:“诸位老前辈若是能够帮我,晚辈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只是那几人武功高强得紧,只怕,只怕--”话多半道,唯唯诺诺,故意将后半截子话压下——

  徐天平眉头微蹙,大声道:“姑娘有话,不妨明说,难道那几个劫掠你丈夫的恶人,武功还高到天上去了不成?”萧季摇头道:“这必定是丫头故弄玄虚,大伙儿莫要上当。”罗琴凛然,心道:“他,他看破了我的计策?”却听萧季大声嚷道:“自从我等诸派高手上了红日魔教的大当,从此被困于山谷之中,外面世界哪里还会有什么高手?不过都是故名钓誉之徒罢了。莫说是几个所谓的高手把他情郎捉去了,就是十几个、几十个,咱们也不将之放在心上,随便派一个人出去炫耀几手,便能唬破得他们的胆,乖乖放人。”罗琴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他是自视甚高,并非果真窥破自己的打算——

  金大坚哼道:“如何没有?你我被困在谷中三十年了。莫说后面这一段时间江山辈有才人出,有多少年轻才俊叱咤江湖,便是你我入谷之前,尚有若丐帮帮主韩青嫡、北国武林第一高手、少林寺念雷和尚纵横于世,堪成‘四绝’。”只是这“四”绝当中,其余三位他一一点名,独独省略红日教教主不提,心中嗔怨,可见一斑——

  罗琴大声道:“这位老前辈说得不错,将我丈夫,他擒获之人,便是这北国武林的第一高手耶律雷藿与他两个极其厉害的帮凶。”她不觉脱口说道“丈夫”两字,胸中未免砰然乱跳,继而绯红满面,状若三月桃花,盛开娇艳。下面众人闻听耶律雷藿之名,不禁面面相觑,暗道:“如何会是这个大魔头,他的武功,听闻可不在红日教教主之下。”——

  金大坚心生怯意,问道:“你可看得清楚了,果真是那耶律雷藿么?”郑念恩大声道:“的确就是此人。先前若非有丐帮帮主韩青嫡助威阻拦,只怕湖心岛潮沙帮也被他挑了。”罗琴大是诧异,不觉把眼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郑念恩将头靠过来,低声道:“丫头,我扮作老花子与一帮乞丐就在对岸守候,嘿嘿,这些消息岂能不知?”罗琴恍然大悟,无意间又瞥得他脖中的红斑,心中又是一动,慌忙扭过头去——

  徐天平道:“丐帮帮主韩青嫡么?他也是‘四绝’高手之一,少林寺方丈念雷大师不问世事,魔教教主少现江湖,举目武林,也唯有他这老花子能够匹敌了。”问道:“现在叫做‘六绝’么?劳烦姑娘相告,却不知添了那两位?”罗琴道:“一位是少林寺逐,嗯,云游高僧念秋大师,另外一位便是红日教左护法东方前辈。”——

  徐天平哦道:“少林寺与我嵩山派乃是近邻,彼此干系极好。那位念秋和尚我也识得,武功着实了得。我虽然不曾与他交过手,但料想在他手下走不过一百招。只是他虽然名列‘六绝’,若与耶律雷藿、韩兄、念雷方丈考究武功,尚有稍稍逊色呢。”——

  罗琴颔首道:“当今江湖,也是如此评断的。徐前辈所料,不差丝毫。”心中却道:“你与少林寺是近邻,却不知如今的嵩山派掌门人偷窃《易筋经》,做了对不起少林寺的大坏事呢。”想起念秋和尚后来夺了半部回来,交于少林寺,尚有另外半部不知所踪,是依旧还在饶鹰邛手里,还是旁落他处,隐匿不得。念杳老僧道:“是极,是极,念秋武功之高,当与东方施主伯仲之间,他两位入得‘六绝’,固然可喜可贺,但细细考究武功,想必都是敬陪末座。”

第217章 旧隐出芦江湖啸(贰)

  ——金大坚眉头微蹙,问道:“只是那耶律雷藿年轻之始,便自恃甚高,其后我等虽然不能与他相见,但料想念岁日长,脾性倨傲睥睨之态必定不减,说不得更益日盛,轻易不该出手。你那未过门的丈夫,如何会得罪了他这般厉害的人物?是了,什么‘竹芦双怪’,那又是什么东西,武功很好么?”——

  罗琴听他说道杨不识乃是自己未过门的丈夫,微微欢喜之余,又有三分酸戚,七分啼笑皆非,暗道:“哪有男子过门的道理,你以为是入赘的女婿么?只怕便是他养父同意了这门亲事,不识哥哥自己也是不肯当一个倒插门的丈夫咯。”料想诸事隐瞒不得,便是身旁的这位红日教右护法郑念恩,既然曾经乔装改扮混入丐帮寻探消息,多半也知悉其中的来历根底,自己遮掩谎言,反倒被他小觑,那可是极大的不妙,于是就将自己与杨不识帮助潮沙帮擒获金国细作密蚩,截获宋军淮水南岸布防结营的草图,后大都五丑兄弟、“竹芦双怪”、耶律雷藿携弟子乌铁手陆续奔赴湖心岛,欲夺人掠图,丐帮帮主韩青嫡与“撼山岳”袁子通、“铁屠熊”朱天匆匆过来助拳威慑云云,娓娓道来,言语简略短悍,条理清晰。众人或是摇头,或是沉默,或是微微叹息,或是瞠目结舌。待听到朱天被耶律雷藿打死,袁子通愤然离去扬言再作恶人,韩青嫡还难言苦衷慌忙追赶,变出不意,俱是“哎呀”一声,相顾惊讶,纷纷道:“这韩帮主为何不出手,究竟有什么苦衷,隐忍于心,却不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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