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64节

  秦老大闻言大怒,骂道:“狗屁,你们三兄弟若论单打独斗,又有哪一位敢放下狂言,是胜得了我的?”满脸通红,突然飞身跃起,翻转了一个筋斗,借落地沉坠之势,一脚踢往杨不识后心。他这一招唤做“彩凤蹬雀”,力猛劲急,又不掩灵巧,旁人皆呼一声好,只道“枪刀斧三宝”联袂出招,甫一交手,便是重式,既毒且辣,凌厉无比,又有秦老大半空降扑接应,杨不识纵然武功再高,也万难躲避。周三竹忖道:“这与先前我三人和他的比试大大不同,一者没有拔兵用刃,二者看他闯阵索食,尚不至于性命相搏——

  这三宝下手最是凶残,秦老大又是个昏噩没有主意轻重的浑人,只怕这杨姓少年性命难保。”不知怎样,却生出几许惋惜之心。旁边吴攀也是连连摇头,叹道:“如此才俊,就此断丧一条大好性命,可惜,可惜。”——

  杨不识也是面色大变,仓促间,手中铁锥疾射而出,道:“还你。”径自飞向使斧那人的心窝。此招变出不意,那人哎呀一声,急忙横斧格挡,不留神一足反踏上篝火,踢翻了几条柴禾,背上衣服被燎着,呼呼烧了起来。惊惶之下,将斧头一抛,就地翻滚起来,正是狼狈不堪。其余二人见状,又惊又怒,舍弃杨不识,撤招回势,急忙过去救援。四人围攻之势立解,杨不识大为欢喜,尚不得懈怠松缓,轻喝一声,便看身体陡然前俯,左足成单立之状,右腿勾膝反撩而起——

  秦老大一击落空,心中大骇,背部受杨不识右腿踢中,闷哼一声,一个身子又往半空震开,摇摇晃晃,手足乱舞。杨不识跟随而起,一跳二丈高,左手捉住秦老大肩膀,右手顺势夺过那“九节香篁”。秦老大只觉得浑身麻痹不堪,惊道:“你,你--”杨不识沉声道:“得罪了。”松开左手,翻掌在他背部轻轻一送,自己借着反弹之力翻越后纵,落入谷口岩石之后。秦老大甫觉一股偌大劲力传来,巨而不猛,扑向一棵大树,不偏不倚,双腋被下面树桠两旁架住,悬吊于半空之中,上也不是,下也不能。众人大骇,急抬眼望去,见杨不识从岩后闪出,接连又是几个跳越,拔身飞上树梢,疾步狂奔,瞬间消没了踪迹,不由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王萍号称“勾死人恶医”,名绰虽恶,但亦可想见得其高超医道,只听见“九节香篁”一词,便即了悉其中奥妙,道:“‘香篁’此物,唯能克制一种毒烟,唤做‘九曲离魂烟’。只需将此毒向火堆中铺撒数把,就可生烟害人。”——

  柳庭花咦道:“听杨大哥说,他们十二人不歇停地朝火中布撒药末,倒似不要钱呢。”王萍冷笑道:“此生烟之毒奇在配方,其实中间的一些药材并无什么珍贵,凡能生花结果、成绿孕红之地,得些雨水,配材皆唾手可得。他们不住往火里喷药,一方面该是忌惮此谷的腹地极大,千树穿风,唯有浓烟不散,方能熏制得我们;其二想必是这林中尚有什么别的药材,正能抵消化淡一些毒性。饶是如此,大夥儿方才瞧见鸟雀惶奔,虫蛰伏地,这一番厉害,委实不可小觑。”边说话,便将“九节香篁”粉末撒入旁边的一小堆篝火之中,生出袅袅紫雾,药香阵阵,沁人心脾,果真不觉“九曲离魂烟”的刺鼻气味。柳庭花、辛英、辛芙见王萍将鼻下树叶取下,双掌贴合,不由好奇。王萍道:“外围树林,其毒甚然,不可出去。劳宫穴能吸纳此叶中香气,舒筋活络,充沛气血。”——

  几人相顾一视,松口气息,将树叶捏在掌心,细心体会,不多时,似真有一股凉气顺着手臂经络往身上衍绵,入胸口“膻中”穴时,若化作微微熨烫之流,继而消散无踪。王萍又道:“小相公,你来回谷口,可曾看见什么奇花异草么?”杨不识摇头道:“我跑得匆忙,不见有什么异样?况我见识浅薄,委实不能识别几多草木之物。”——

  王萍“嗯”了一声,略自沉吟,却听杨不识又道:“只是谷口数十丈内,香樟极多,且亭亭宽大,状若伞盖。香樟林过处,有许多玉兰花,便是在毒烟之中,也是馥郁芬芳。”王萍眼睛一亮,拍掌笑道:“这就对了!那香樟极难成长,若成大材,没有八十之数,也该有七十之龄,其叶老而不弥,久而不衰,善能垂扣衔翠之中,化毒于无形。那白兰花是通气顺明之物,消毒去邪,破瘴除秽都有奇效。想必是银月教那帮恶人知悉如此层层障碍,无奈之下,便用猛火剧药狂催毒烟。”——

  只是外面那毒烟无穷无尽,内里“九节香篁”终有用罄之时,彼此这般对峙下去,对己乃是大大的不利。柳庭花忽然抖出一条软鞭,抽在那溪水之上,击起一片碎花,捣烂其中明月,咬牙切齿,怒道:“咱们去和他们拚了。”辛英急忙扯住他,道:“说什么诨话?你我此刻气血勉强通畅,然气力衰迈,且外面毒烟缭乱,臭息绵绵,果真就这样出去,不用打斗,先是自投罗网了。”——

  柳庭花微微一笑,道:“我开个玩笑罢了,你何必作真?”又道:“杨大哥,这里唯有你一人秉赋奇异,不惧他毒烟恶雾,咱们总不能就这般老老实实地坐以待毙吧?”辛芙大声道:“不错,好歹要鼓壮一些气力,不叫那帮坏蛋这般轻易地布烟释毒。”杨不识顿足道:“你们说得是,我这便去阻拦他们。”走开几步,却听得半空“唿喇”响动,柳庭花抽了一个响鞭,道:“杨大哥且住,他们人多势众,见得到的浊物就有十二个,谁敢说后面没有帮手伏兵,万万不能逞强恶斗,无异取死。”——

  王萍道:“咱们只要在暗处骚扰他们,不教他们安心顺利地撒粉布毒就是。生烟不及,谷中本有夜风,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化尽毒雾。”杨不识颔首:“不错,这主意甚好。”柳庭花挽起软鞭,依旧缠在手中,咯咯一笑,问道:“杨大哥可会什么运力施巧的暗器手法?”杨不识摇头道:“随便投石问路,哪里懂什么暗器手法?”柳庭花咦道:“是么?杨大哥不会此法,空有一身浑厚内力,委实可惜了。“忽然从地上拾取一颗石子,夹于指间,轻叱一声,石子疾射出去,不偏不倚,正撞上一个树干,打出一个清晰印子——

  他笑盈盈道:“这是我红日教的一门武功,唤做‘崩雷大法’,嘻嘻,说是大法,其实也是寻常运指之术罢了,不过雕虫小技,绝然不算究极高明,今日便与杨大哥一并切磋吧?”言下之意,分明要将这门武学传授于他。王萍闻言,脸色立时肃然,暗道‘崩雷大法’乃是红日魔教一门声名响亮的武功,江湖之上,布不知多少人吃它大亏,甚有性命不保者,哪里会是什么雕虫小技?便看柳庭花走前过去,对杨不识附耳说话,不时捻手掂指,作势以为示范——

  杨不识何其聪明,即刻学会,一连射出七八颗小石子,愈发有模有样,最后一颗石子射出,“啪”地嵌入树干,深及寸盈,便似那石子是从树里长出来的一般。莫说王萍、辛家姊妹瞧得瞠目结舌,暗暗惊讶不已,便是那柳庭花也喜形于色,不住赞道:“好了得,好了得。”

第299章 愿往东处奔行急(伍)

  ——他习了如此武功,心下也是欢喜,转身就要离去,却听柳庭花轻轻唤道:“杨大哥且满。”便从解下腰间悬挂的一个绣花香囊,掂量一番,塞入他的手里。杨不识愕然一怔,推指拈按,只觉得里面物事滑溜异常,似是无数的小珠子,不由大为好奇,心想:“这香囊做得如此精巧,想必是哪一家的姑娘中意他,于是将此物送之。他,他为何反送给我呢?”疑惑之余,不觉将此话脱口而出。柳庭花也是一呆,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这是姑娘家送给男子的礼物,但聊表好感而已,未必就是什么定情之物,是以也有女子将它送于已婚男子。”杨不识不明其理,大为尴尬,一时不能言语——

  柳庭花笑道:“这等物事,我多不胜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又有什么好稀罕的,索性当作盛物的布囊丝绦。杨大哥,里面有些黑黑泥丸,当真有些好玩的机括,你瞧着合宜,便将这泥丸弹射出去,一定能让那些恶人吃上苦头。”杨不识恍然大悟,欲推不能,遂将香囊别于腰间,心中却道:“有些对不起那位不知名的姑娘了。”辛英闻言,嘴角一撇,颇为不屑,暗道:“这姓柳的果真是个花花公子,骗得人家姑娘的心思,又得了香囊情物,却毫不珍惜保重,实在可气。”心中又是好奇,不知泥丸之中,究竟有些什么机括埋伏。辛芙笑道:“难不成里面是些痒痒粉么?”柳庭花噗哧一笑,道:“差不多,只是他们受了此粉,却会痒得哇哇大叫、胡奔乱跳。”辛芙拍掌称趣。辛英道:“王医姑可有什么暗器,一并交由他使唤,岂非很好。”王萍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一个二尺余长的竹管,递于杨不识,正色道:“要是时逢危急,便拨开竹管的塞子。倘若拨开之后,又生悔意,便吹三声口哨。只是此刻你先吹三声,教它长些记性。”杨不识无可奈何,只好吹了三声,夜色寥寂,分外清啸。王萍伸指在竹管上弹了三下,低声念道:“你听好了,这可是你新主人的声音。”众人愕然——

  杨不识窜至谷口,果见那十二人犹然撒粉催烟,虽被自己先前搅乱了一阵子,但有条不紊,依旧按部就班而为,独独秦老大脸色铁青,想必是因为输了一阵子,因此有气无力,大为气馁。他摸着地上小石块,捉模置于掌心处,朝着远处黄脸汉子掷去,“噗哧”一声,正中其人小腿“三阴交”穴。黄脸汉子陡觉腰身以下麻痹不堪,“啊哟”倒地。接着窦渊肩上一酸,一块石子几乎贴着“肩井”穴飞出,石边角棱划过,裂布断袍。窦渊身雄体长,颇是彪悍,退后的几步,惊道:“那个兔崽子偷袭暗算老子?还不给我滚出来么?”他虽是西域之人,但说话语道,皆与中原不二。低头再看衣裳破洞处,肩膀之上红扑扑一片,心中登时凛然,暗道:“小石子稍加擦拭,不想就有如此威力,可见此人内力浑厚,远胜我等兄弟。”脑中蓦然灵光一闪,陡的蹦出一个念头:“敌暗我明,他若是能乖乖出来,便不会施此偷袭手段了。”心中生出几许寒意,退到树林一旁,小心戒备。东郭晟瞧得真切,叫嚷道:“石头从谷*来,定然就是方才那小杂种施的暗器。”杨不识大怒,心道此人口舌不干不净,定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手指一弹,又是一颗石子疾射而出,撞在东郭晟唇上,立时唇破血流。东郭晟觉得口中剧痛,伸手一抹,嘴角下颌殷红一片,又骇又怒,才要破口大骂,一字未出,“噗”地先吐出了两颗门牙出来,托在掌心之上,瞧得愈发心痛——

  杨不识手中石子射出,皆运内力于中,劲道实是非同小可,掠风撕息之间,风声呼啸,声势甚是惊人。幸赖他初习不久,火候远远未到,准头更是大有偏颇。饶是这般,银月教诸人也被打得叫苦不迭,便看“枪刀斧三宝”兄弟第一个抵挡不住,撇开了篝火,匆匆忙忙朝后面树林逃去。余者众人见势不妙,纷纷跟随。听得石子打在树上啪啦不绝,辨音鉴势,似乎此地与谷口发石之人距离颇远,石子威势难赫,方才心安。秦老大听着听着,似无什么动静,便探出头往谷口窥看,才一生出脑袋,一颗石子扑面而来,正打在面门之上,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哇哇大叫,急忙转身藏于树后,骂道:“他奶奶的,这人好准,少不得克服意气,再学得一门乌龟武功,老老实实躲在树后才是。”彭云飞冷嗤一甚,哼道:“你要作乌龟,自己作去,我们可不是乌龟王八蛋。”秦老大怒道:“我只说我们是学乌龟,又不是学王八,如何就是乌龟王八蛋了?那‘王八蛋’三字我不要,你自己用去。”觉得脸上一阵生疼,羞恼之下,不由破口大骂,什么“英雄好汉不用暗器”、“打石头是小孩儿的玩意,不算是男子汉大丈夫”云云,但再也不敢探头出去张望。杨不识随手一弹,不想误打误中,听秦老大在对面大声嚷叫,心中好气好笑,眼见林中黑黝黝一片,再无人出来,便歇石不发,蹲于石后休憩。双目凝视前方,稍见有人显迹,不敢怠慢,便即一石子“嗖”地投去。前后算来,他一连打了数十“暗器”,愈发手熟。三堆篝火尚是熊熊旺盛,不时发出“劈啪”之声,但没有药末续上,燃烧的青烟渐渐转作黑烟。黑烟虽然熏人,但无恶毒,且难以凝滞,被风吹过,不过入得谷口数丈,不及香樟林前排,便即消散无踪。又过得片刻,篝火明炽稍黯,谷内烟雾渐渐化去,清月能够一泻而下,旋复夜谷清雅。杨不识心中大喜,忖道:“柳兄弟的法子当真十分有用。”手中捏着那一包泥丸,暗道周围遍步石子,它们藏纳与囊中,怕是轻易使用不上了——

  便在此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号角之声,林中有人叫道:“不好,这是宋兵围剿恶匪讯号,如何会在此地出现?”吴攀大声道:“只恐兵卒不少,莫非是就近军营军马齐出了么?”周三竹大声道:“大夥儿当心一些,先撤离此地,休要与南蛮子官兵争执。”林中一片骚动,稍时安歇无声。杨不是暗暗诧异,心道他们当真走了不成,才要出去观看,便见得远处山道之上,跌跌撞撞跑来一匹白马,马上一人不住回头往顾,神情甚是惊惶。杨不识隐约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但面目尚难辨清,心下好生奇怪。突然“嗖”的一支羽箭飞来,“噗哧”一声,扎入马背。白马受疼,猛然朝前窜出数丈,陡立而起,将骑马之人掀翻了下来,跌落篝火之旁。那马一溜烟窜入林中,狂奔不已。借着火光,杨不识这才瞧得清楚,“哎呀”一惊,心想:“他,他唤做什么名字来的?”听见远处马蹄轰然,怯惶之下,心道:“旧相识一场,我可不能不救他性命。”急忙跃身纵出,一把揪住地上那人的衣襟——

  却听得风声响动,黑夜中,又是两道寒芒疾射扑来,打在地上,正是那“丧魂镖”。杨不识恍然大悟:“原来他几人都藏于树中,所谓避祸远遁之语,其实是要诓骗我出去吧?”提气纵身,一个鹞子筋斗,复藏于谷口岩石之后。那人跌得委实不轻,迷迷糊糊,不能言语。杨不识左右查看,见他尚未受伤,心中稍定——

  “嘶律律”几响,由远及近,马蹄轰然,三十余匹大马掠尘卷灰,来到篝火之旁。马上军校勒住马脖,跳下来仔细打探,厉声道:“这里篝火未灭,那金贼果真是来此地与同伴会合,只是逃窜未免仓促,不及毁弃行藏踪迹。”其后一名官军提着红缨长枪走将过来,闻道:“陈都统,他们能上哪里去呢?莫不是慌不择路,竟闯入了这山谷里面。”正是柳庭花数人藏身之所。杨不识心中凛然悚惧:“若是被他们进了谷,不慎撞见得辛姑娘,她虽籍江南人氏,但此时身份乃金国贵妃,只怕不好善了处置。”——

  军校哼道:“处处是路,哪里会慌不择路,你以为我们追得的是大草包么?我未从军之前,居于此谷顶上的村中,牧牛放羊,也曾进去过此谷,草木岩石、溪水竹树,别无其余旁路。他们在谷外盘结,便是知晓谷中地势,不敢进去自绝退路。”手中马鞭翘指前方,说道:“穿越树林,便是开阔大道,想必他们是往哪里逃了。”咳嗽一声,又道:“只是他们既然有人接应,必定早有防备的手段,咱们人少,困顿疲惫,委实不宜冒失追击,反中了他们的圈套诡计,还是先回去与大队人马会合,秉明将军,听他拿主意才是上策。”众军卒齐声答应,遂打鞭转马,往来路奔回,不多时,尘埃落地,不见诸军马痕迹

第300章 腾驹迸发争精神(壹)

  ——杨不识松口气息,转身负起此人往後奔跑,穿越樟林兰苑,渐至曲溪之旁。辛英一众久候心焦,蓦然见他疾奔而来,俱是欢喜,齐齐迎上前去,道:“谷中烟雾散殆无余,料想你成功了。”——

  柳庭花面有得色,笑嘻嘻道:“我这法子虽然有些无赖,但偏生好使。”忽然“咦”的一声,眉头微蹙,低声道:“莫不是杨大哥还将他银月教一人捉了过来?”辛英姊妹与王萍跟随其后,此刻瞧得清晰,见杨不识肩上赫然扛接一人,沉噩昏蒙,皆是惊愕无比——

  杨不识将那人放于一块平整岩石之上,半倚壁斜仰,遂将前後来历略略叙述,说话间,又把布帕沾湿,敷之于额头。王萍说道:“原来他是女真族人么?怪哉,如何会在这里被宋军追杀赶截,莫不是宋金两国已然开战,他便是偷偷潜入江南之地的奸细吗?”过去一番推拿,片刻即显验效。辛英甚是不以为然,以为王萍号为“勾死人恶医”,虽有通神医术,单路逢垂死之人,不愿轻易出手相救,这金人不过小恙,气血略有不足,微颓衰迈,她反倒多此一举,暗道:“你还是绰称‘勾活人闲医’罢了。”——

  王萍下手隐重,力透那人“人中”,其痛可感,破昏醒神,就听他“唉呀”一声,双目圆瞪,臂膀高扬,猛然跳了起来,不料中途泄劲,萎靡垂下。却听王萍道:“你肩部有箭伤,再要动弹,却是自讨苦吃。”杨不识方始惊绝此人肩部有殷红鲜血渗出,暗暗惭愧,心想:“我毕竟乱了方寸,竟然丝毫不察其中异样。”脑中蓦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脱口说道:“你…你是乌里花?”辛英受他提醒,想起此人甚是面熟,登时恍然大悟,道:“啊!去年于河北之地,我见过你的,你,你是乌禄手下。”那人脸色大变,不知此二人是敌是友,一手握著腰间短刀,作势欲拔,双目不住地四下打量,蹙眉瞪目,难掩惶恐之意。辛芙猱身欺上,一手按住乌里花臂膀,另一手顺势拔出头上发簪,正抵住他的咽喉,喝道:“你休要乱动,稍动一动,我这簪尖子便破入你的喉咙。”乌里花看她年岁虽稚,但面色凶悍,心中凛然,果真不敢动弹。辛芙笑道:“我原知你是会老老实实听话的。好,我且问你,你既然是金鞑子,为何会来至此地?”杨不识心想:“他若正是金国的细作,跑来此地必有所图,我欲知真相,倒不好与他攀什么旧交情了。”——

  乌里花无可奈何,道:“我是女真人不错,但并非跑来作什么奸细。”辛芙晃动手中簪子,冷笑道:“当我好欺蒙么?你不作奸细,跑来这里作甚?”乌里花哭笑不得,说道:“我便是刺探消息,也并非军情,乃是我家女主人的下落。”柳庭花扑哧一笑,道:“原来你不是老实人,惦念着女主人哩。”——

  乌里花先是错愕怔然,继而满脸怒气,大声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我替主人寻探女主人下落,努力究其行藏,哪里有半分不臣叵测之心?”话音才落,手臂已被杨不识紧紧抓住,神情焦急,满脸凝重,惊道:“她怎样了?”乌里花不意他有如此反应,仓促之下,嗫嚅难言,手臂受他推搡摇晃,好半日方始回过神来,道:“你,你--”杨不识沉声道:“你不认识我了么?去年你还欠我四桶好酒咧。”此言一出,乌里花瞠目结舌,眼睛眨巴几下,渐有精神,迟疑道:“你,你是--”一时想不起他的昔日化名,吞吐半日,道:“你,你如何会是这般打扮?”只觉面前此人相貌与旧日印象决计不同。杨不识道:“你作得金国的细作,我便当不得大宋的细作么?只是果真若你之言,你乃为探访女主人下落,我也是如此一般目的,却是另觅旁人呢。”——

  乌里花于军中之时,与杨不识交情尚是不错,听他如此说话,心下并无什么怀疑,忖道:“他说话倒也坦荡,不错,果真就是那人了,否则怎会知晓我与他玩笑打赌,却输他四桶水酒之事?不想这江南茫茫人海之中,竟能遇上故人,倒也是缘分。”柳庭花拍拍辛芙肩膀,道:“他们是旧相识,你还不松手么?”辛芙也是扑哧一笑,将簪子旋插入发髻之中,拍掌道:“你没有听说么?他们两个细作都是相识,倒是我唐突莽撞了。”笑嘻嘻道:“你那女主人也是金人吧?如何会来此江南打探她的下落呢?如此奇怪,也莫怪我等怀疑。只是你便正是此探宋朝军情的奸细,这打仗兵戈之事,其实又与我何干呢?倒是我多管闲事了。”退下一旁,坐于一块石上,凭溪映照,抱膝张望——

  便在此时,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长啸,却是秦老大按捺不得,一马当先闯入谷中寻觅杨不识下落,孰料他转来绕去,只在各处草树翠屏之间往来乱踪,不能脱出,辨认方向,急躁之下,不由大为郁闷,索性仰着脖子便大声疾呼起来。柳庭花哼道:“他好猖獗,当真以为我红日教怕他们这些叛徒佞贼么?”双袖甩过,两条软鞭“唰唰”垂出,曲肘转臂,便分左右半缠于腕上,鞭首被她捏在手里,急忙奔入林中。不多时,听得两声喝斥远远传来,一声浑厚悍猛,一声清脆嘹亮,紧随着“啪哧”敲打之音此起彼伏、忽落忽起。辛芙惊道:“他们终究还是闯进来了么?”急待过去观看,手臂一紧,被辛英牢牢捉住,沉声道:“这等热闹,稍有不慎,便即闹出性命祸事,哪里能够凑将的?”辛芙心痒难耐,才要辩驳争执,听得林中又有人大声道:“秦老大一人不是敌手,咱们三兄弟帮他一把。”正是那“枪刀斧三宝”。杨不识暗呼不好,道:“我去瞧瞧。”话音落下,身形晃动,人已然冲至数丈外,隐没入树林内——

  那边秦老大身形进退不定,周遭皆被双鞭长影包裹环绕,密密叠叠,团黑一片。柳庭花软鞭使来,此番情景与先前大不相同,招招凌厉迅猛,连抽带戳,秉软引硬,只逼得秦老大慌忙架挡,隐约露出几分狼狈之状——

  柳庭花连递数招,两条长鞭交相逼迫,专伺秦老大身上诸大要穴。她那双鞭能柔中生刚,又可刚中带柔,前面一击不中,抖臂甩鞭,手腕颤处便即在半空划出一条弧线,转往对方另外一处破绽攻去,迅捷无比。秦老大咋咋呼呼,怒喝无止,初时尚能逞强反扑,手中一柄大刀前後翻飞,尽力往前赴贴,但往往不及猱身逼近,柳庭花双鞭一守一攻,瞬间便能抢去先机。他心中又惊又骇,暗道:“他这鞭法委实变化多端,招内藏式,式内夹套,似是无穷无尽,就不会手忙脚乱么?”思忖如是,自己分神岔意,愈发手足无措,不觉往後退去——

  此刻银月教诸人赶到,那”枪刀斧三宝”兄弟冲于最先,瞧待真切,就要过来帮忙——

  秦老大本欲阻止,甫要张口,陡觉面门之前风声呼啸,柳庭花左鞭疾出,径点自己肩膀,不由大惊失色,反手一刀横横削去,做势欲斫鞭身,脚步却不敢丝毫停歇,忙不迭运力蹬弹,收腹缩胸,急促朝後退跃。他身法虽快,不意那柳庭花长鞭更快,已然汹汹贴将过来,幸赖其招准头稍有偏颇,只听得“哧”的声响,竟把他肩膀衣裳拉出了一道口子,余威之下,打出一道红印,不曾伤骨损筋。秦老大“啊呀”惊呼,登时气势有所靡馁,不敢自放狂言单打独斗,又见柳庭花左鞭才回,若游龙一般缠于左臂,一个小巧的身子腾挪猱逼,就往左近扑来,那右鞭鞭随随身走,“呼”的牵风拽雾,猛然长抖点出,斜斜往下劈压,待离得自己双腿关键处尚有二尺之际,蓦然鞭挑歪拧,划出一条大弧线,引着半圈之状就向自己小腿肚子狠霸霸地卷来——

  秦老大愤怒之余,不免几分灰心丧气,暗道:“我奔出首阵,努力厮杀,却分明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大刀送出,不敢递式争招,却大行守御,把大刀只在自己的面前四面八方地极力挥舞转拨。就见蓝印印的刀光不住吞吐闪烁,便如那急驰电掣的车轮子般护住全身上下,甚为周密,乘柳庭花凛于刀锋、身形略为凝顿之时,不知不觉反往后面三宝兄弟靠去,道:“你们欢喜怎样,便随你们怎样。”突然虚晃一刀,拔身跳出圈子,大声道:“臭小子,你我今日不分胜负,打得勉强还算是过瘾。我虽是意犹未尽,不过这三位兄弟却也想与你切磋较量一番,我不好扫了他们的兴头,暂且和你休战,来日若得了机会,咱们再好好打上三百个回合。”“枪刀斧三宝”兄弟哈哈大笑,道:“不错,不是你败下来阵来,却是我们强要替换你老下来的。”——

  秦老大闻言大怒,才要骂道:“狗屁东西,我很老么?”转念一想:“是了,我居教资历本就比他们长些,他们说我老人家,那是对我尊崇有加。我责备他们,反倒显得自己十分没有见识呢。”遂嚷道:“正是如此,你们果然是讲道理的人咧。”三宝兄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你败象早现,偏偏还要胡吹大气,给自己乱添脸面。”也不再睬他,相互使了一个眼色,领会心神,各出兵刃之时,挪步换位,左右分开,欲将柳庭花团团围定,再从三面齐齐挺刃相送。杨不识正好奔来,瞧得分明真切,急道:“柳兄弟,快些回来。”言罢,果真看见柳庭花咯咯一笑,双足一蹬,腾空而起,翻转一个筋斗,正往自己侧旁落下。那三宝兄弟不肯舍弃,同时纵身跃起,三般兵刃就往半空中疾扑而出,扎往柳庭花后背

第301章 腾驹迸发争精神(贰)

  ——杨不识见势不妙,心下又怒又急,暗道这三宝兄弟心思却是如此毒辣,这三人齐出毒招,分明欲一举而置柳庭花于死地,一掌往身旁一棵大树拍去,接着反弹之势,双足一蹬,“嗖”的一声高高跃起。他这一跳足有二丈余高,让过迎面跃来的柳庭花,依旧提气上拔,直至三丈余高,“沧啷啷”反手拔出背上“半笔”青锋,轻叱呼啸,挽出十数朵剑花,从上取下,就往三宝兄弟天灵盖点落——

  三宝兄弟见他跳跃,心中便已然暗生戒备,此刻眼见头顶之上明晃晃剑光挟威裹势斫下,一招三式,角度之妙、出剑之迅,前所未见,不由大骇,急忙吸气沉身,促坠落地,彼此面面相觑,莫不又惧又疑:“这是什么剑法?好生高明惊绝。”——

  却不知杨不识情急之下,不及细忖,随手便是一招“吟天剑法”。杨不识也不追赶,见银月教悉数入谷,也觉忌惮,待将落地之时,双足尚未沾地,先向劈叉分开,那“半笔”长剑直直刺下,与地面相碰之际,气运右臂,贯透剑身,猛然抖剑弹起,复跃入半空,往後一个燕子掠水,轻轻落于柳庭花身畔,问道:“柳兄弟,你没有事罢?”柳庭花笑道:“多亏了杨大哥助我,否则遇上这帮凶神恶煞的人物,哪里能够安然无恙呢?”——

  周三竹大声道:“众位兄弟,咱们今日成败关键,皆在此二人身上。若能将他们执获,余下诸人都不足为虑,便即那书册不在此二人身上,也能轻易从另几人身上索得。”彭云飞微微一笑,道:“所谓幸不辱使命,此为枢纽也。”——

  杨不识心中一惊,低声道:“他十数人一并涌上,只怕我不是对手。柳兄弟,稍时我来抵挡他们,你乘机逃回溪旁。”柳庭花摇首道:“这谷口被他们封堵,别无他途,若是咱们打得过,将他们轰走,自然一时无虞无碍;要是打他们不过,这绝境崖谷,哪里能有容身之地呢?”他话音才落,听得远处锣鼓喧鸣,愈发临近。杨不识磨拳擦掌,道:“莫不是宋军官兵追逐乌里花不懈,听得方才先锋之言,于是引大队军马而来么?”——

  柳庭花叹道:“你休要以为是来了什么帮手?军中鼓乐,岂是如此光景?定然不是宋兵聚与谷外的。”有人哈哈大笑,笑声便于林中晃悠转荡,不知究竟是哪里所出,说道:“那些官兵贪生怕死,徒有鲜缨艳刃,多不能逞强杀敌,的确作不得打架搏命的帮手,可惜你只猜准了一半,剩下一半么--”话出半途,忽然歇止,便问银月教群豪后面怒喝乍起,一人蓦然应声跳上大树,一手勾住树枝,另外一足勾于歧干,手中一根判官笔不时抡舞遮挡,不时横戳竖架,却是上下左右极力守御周全。便看他周围碎叶乱飞,倏倏而下,隐约铿锵风啸之声,却是有人以内力逼迫树叶疾射而出,将翠片绿芽当作暗器使唤,俱往东郭晟打来。东郭晟反应甚敏,听得风声不对,急忙终身躲避,看那树叶若劲瓦强砾,颗颗片片如风贯来,心下大惊,就于那半空中抽出一根判官笔来招挡,另外一根尚别于腰间,不能拔出——

  吴攀叫道:“哪里来的朋友,怎敢与我银月教为难?若是误会,汝等快些罢手,作速离去,咱们还是江湖上的好朋友,方才之事便即一笔勾销,大夥儿都休再提起。”一边说话,一边鼓动双袖,那袖衽过处,嗤嗤有声,竟然被树叶掠划出一道道口子。只是他甩袖之时,内力贯运其中,两道布带划圈闹弧,也把那些叶子纷纷打下——

  便看几位宋军大摇大摆地从树后转了出来,手提红缨长枪,腰悬合鞘大刀,俱是胡须拉碴、虬髯戟张。秦老大怒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们。”吴攀咦道:“你认识他们么?”秦老大道:“还消认识什么?你看他们头顶薄毡圆帽,环身服色,便知那是近处游荡过来的宋朝兵卒。他奶奶的,莫非是先前追逐那什么金国奸细不成,大不甘心,于是又闯回来窥探究竟吗?”张口喝道:“那金国的奸细就在谷中,你们要完成差事、邀功请赏,就自去里面搜索,奈何敢向我等寻衅?”——

  那几位宋军面面相觑,蓦然若觉有趣,齐声哈哈大笑,道:“原来银月教的大英雄知晓那金国奸细的下落,当真是洞若观火、目光如炬咧,我等几位小卒子实在是佩服得紧。这位豪杰更是英雄盖世、气拔山河,了不得,了不起。”秦老大听得他们夸赞,不觉愕然一怔,继而心中得意,咧嘴笑道:“你们几个南蛮子也算是有些眼力,想我乃是--”后面几句自美自诩之言尚不及说出,却看周三竹、窦渊脸色俱是一红,相顾喟然长叹,道:“秦兄弟,你便不能少说几句么?”——

  那彭云飞书册入袖,袍衽过处,摸出一柄黑漆亮纹、煅金镶银的折扇,“啪”地应手甩开,微微摇摆,更是斜眼睥睨,冷笑灼然。秦老大最是天底下第一糊涂之人,浑然不觉,犹自说话,却肩头一紧,回头观看,被东郭晟一掌按住,沉声道:“秦兄弟,他们若果真是宋卒,怎能有如此本领,摘花飞叶,似掼针矢,化巧为重,百步伤人呢?”秦老大呆呆愕愕,伸手挠挠头皮,疑惑道:“不错,难不成宋朝的兵卒都有如此本领,那百万大军,岂非从此天下无敌了?”——

  吴攀咂巴咂巴嘴,怪笑连作,说道:“这却怪哉,在下听闻宋军懦弱、外不能推御侵难,内专好欺负百姓,本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无能腐朽之辈,孰料竟有如此见识,能够辨识得我等塞外荒漠之人?银月教的名声,当真是在江南一地,妇孺皆知么?”陡然厉喝一声,立该以往细嗓尖喉之音,颇有凌厉森然之意,道:“阁下几位究竟是谁,何不推幛撩帷,大伙儿都是武林中人,就此现出本来面目才是。”——

  当先一位宋军哈哈大笑,大步举出,道:“我大宋军中,虽不乏无能懦弱之徒,但上将下卒,却也藏龙卧虎,到处都有能人异士。我兄弟数人,出身江湖不假,但此刻投效军队,意欲报国,目下站立你们之前,那就是大宋的官兵。至于以往什么绰号威名,脱身营垒之前,那可是全部不记得了。”——

  杨不识见此人身材魁梧,双肩甚是宽厚,身雄体长,但眉目潦草,不修边幅,显是乔装改扮过的,刻意遮掩本来面目,心中暗暗惊异。柳庭花咯咯一笑,清声道:“这些军爷见义勇为,果真是军营里的英雄好汉。”杨不识闻言,微微一怔,但无心细究。那宋兵抬眼望来,气势凛然,一手提枪,另外一手高高指点,问道:“尔等都是良民乎?果真如此,自有我等擎天栋梁予以荫蒙。”咬文嚼字,官腔十足,言罢莫说他自己先笑了起来,便是他后面几位宋兵同伴也忍俊不得,捧腹哈哈。彭云飞冷笑一声,脚下陡抬,跳起一颗石头直窜出去,径自击向此人胸口。此人不慌不忙,不退不避,竟然硬生生扛下了这一撞,面不改色,神态自若——

  彭云飞脸色遽变,他这一挑用了三成内力,虽然是试探之为,但寻常人等万万不敢承受,心下凛然:“此人武功怕是在我之上。”周三竹、吴攀、窦渊主人也是微微骇然,忖道:“此人一身横练金钟罩、铁布衫的武功,恐是已然大臻圆熟、如火纯青,决计小觑不得。”柳庭花嘻嘻笑道:“那位军爷,我与大哥都是斯文人,昨夜来此采风纳凉、壮志抒怀,不想才一到凌晨,就莫名奇妙遇上这十余威剪径掠道的强盗土匪,个个凶神恶煞,好不彪悍可怕,心中正是惴惴不安、忐忑惶恐,要求你们官府豪杰保护周全哩。”——

  杨不识见他语若玩笑,似是与这几位宋军相识,心中大为诧异——

  听那宋兵大声道:“原来如此!我看这几人之中,除了方才那姓秦的是个大英雄,其余都是浓包,是大狗熊。你两个秀才不用骇怕,他们若是不肯离去,我等自然会将他们捉入兵营,每个重重打上八十大板,教他们屁股开花,三月不能仰卧睡觉,得了这般教训,从此安分守己、改恶从善,再也不敢做这强盗的营生了。”秦老大暴跳如雷,骂道:“谁是强盗了,他奶奶的,胡说什――”蓦然想起一念:“不对,这人虽看不起老周、彭烂醋、吴老鼠诸人,但偏偏对我青睐有加,可见得是个英雄识英雄的人物。我是英雄,他也是英雄,我若是骂他,岂非也就是骂我,那可大大不划算。”怒中带喜,却又犯愁:“我可高兴不得,再要欢喜,只怕老周几个因妒生恨,也不知后面寻出什么诡异的法子拾掇我,但这般严肃敛容,可要把我憋坏。”忽然生愁,百般难化。柳庭花笑得欠了腰,道:“是,是,此地十分荒芜,没有衙门,不能击鼓鸣冤,但几位军爷就是就地坐堂的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可一定要给我等小民做主才是。”

第302章 腾驹迸发争精神(叁)

  ——杨不识惦念乌里花说言,不知麻姑究竟逢上怎样的厄难,心中大为悚惧,这般多等候一刻,心中焦虑便平添十分。他不是那喜怒皆无形于色之人,神情登显忧戚难安,被一旁柳庭花悉数瞧在眼里,心想:“这事对杨大哥怕是甚为重要,耽搁流连,反生不利。他们几人武功高强,足以应付银月教诸人,倒也不必牵怀挂碍的。”正好窦渊受那宋兵激怒,按捺不得,摘下背上一具铜人,大步迎出挑战,那宋兵哈哈一笑,挺枪便刺,两人瞬间斗成一团。旁边周三竹、东郭晟、“枪刀斧三宝”、吴攀也纷纷出列,被对面四位宋兵接过,相互挑对,就此乱战厮杀,其中一位宋兵尤其强悍,长枪使出,红缨飘飘,忽儿戳如出水蛟龙,忽儿横架恍惚垂云彩虹,一人孤身,独斗三宝兄弟——

  那三宝兄弟铁枪、九环鬼头大刀、开山盘古大斧并举,腾挪环绕,左冲右突,招式之狠、运力之猛、递招送式之疾之快,尤胜往昔,下手都是去命夺魂的狠毒路数,但那人身随枪走,枪幻人形,步法蹬踏进退之间,身形便在刀光斧影、密密杀意之中往来穿梭,游刃有余。三宝兄弟竭尽所能,搬使出生平武功,数招过去,俱是奈何不得此人一分半毫的,心中也不觉暗暗夸赞他身法轻灵,委实不敢小觑——

  柳庭花眼睛一转,伸手挽着杨不识臂膀,大声道:“杨大哥,这里自有几位军爷仗持正义,咱们若是在此观瞻,只怕惹厌,反倒影响他们兵捉贼、贼逆兵的打斗游戏。”一位宋兵腾空而起,身在半空之中,突然拧腰旋背,长声清啸,一柄长枪反手刺出,将随跳而起的窦渊逼退坠落,自己顺势攀住旁边一棵大树,奋力一推,猛地拔升丈许,飘飘然立于树梢之上,清风掠过,微微摇摆。他往下瞅去,见窦渊双足甫一沾地,立脚难稳,“蹬蹬蹬”后退数步,心下十分得意,听得柳庭花传话过来,点头道:“不错,本军爷打架之时,最是容忍不得旁人干扰,你们快些走罢。”窦渊被一招逼退,他虽然豪爽,却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又气又恼,羞臊得脸红脖子粗的,急道:“你们走不得。”闪身就要追去,眼前一晃,树上那宋兵将长枪搁于枝桠之上,双袖舞动,拍摘下周围无数树叶。双袖隐约激荡,嗤嗤有声,几乎将布襟涨破,内力四面发出,推在树叶上,就看那许多叶子化柔成硬,片片呼啸尖锐,即朝窦渊飞去——

  窦渊心中一惊,暗道:“先前就是他使这‘摘叶飞花’的手段?”他于西域之时,曾听说过如此一门施发暗器的高明武功,也曾央托本教懂得这门绝技之人传授指点,但终究因为自身内力修为不够,难谙其中殿宝玄妙。见这宋兵驱叶打来,袖过生威,依旧神闲气定,心中便即有了些许怯意,急忙将铜人团团使开,如密转车轮一般,把自己周身上下牢牢护定,竟是丝毫破绽也不敢空出。只听得“乒乒乓乓”之声不绝於耳,那无数叶子撞在铜人之上,构出小金细铁之音,窦渊愈发提心吊胆,忖道:“不想这兵卒子却能运叶如斯,果真是了不得的内力,他,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造诣,这般修为的武功,为何自甘隐姓埋名,混迹于宋军营中?”那边彭云飞走上几步,也被一位瘦长虬髯的宋兵挡住,长枪往地上用力一插,笑道:“好朋友,我们也来切磋切磋怎样?”他这一插不入泥地,却轰然笃进一块大石之中,彭云飞瞧在眼里,心中微骇,面色无形静色,冷笑道:“朋友是江南人物吧?”——

  那瘦长宋兵颔首笑道:“正是,你从万里之外西域而来,我自然该尽些地主之谊才是。”并不拔枪,陡然沉哼一声,猱身抢步,冲至其人跟前,一掌平推而出,贴往胸口心窝处。他身形虽快,但出掌缓慢,倒似故意要彭云飞躲避一般。彭云飞脸上闪过一丝青色,转瞬即逝,暗道:“南蛮子,你瞧不起我么?”也是一掌送出,正往对方掌心接去。他存留心眼,这一掌用上了六成力,尚有四成回旋预备,以全万策,双掌甫脚,臂膀蓦然一阵麻痹,不由大骇,哼道:“好本领。”幸赖双掌未贴严实,急忙抽身撤掌,一个纵跃朝后面跳开。旋即反弹而回,围绕这瘦长宋兵不住盘旋打转,手中折扇迭出不殆,上下翻飞,觑空觅隙,点打周身穴道——

  那瘦长宋兵不慌不忙,双手成掌捏拳,纵横挡架,忽然一笑,骈指急出,戳向彭云飞穴道。彭云飞躲避之余,额头不觉冷汗涔涔,念叨:“他这点打穴道的修为,不知比我高出几多?”柳庭花笑道:“杨大哥,他们打架,我们走去。”两人回身,不过数步之遥,听得头顶风声呼呼,两条人影翻转着筋斗抢到跟前,才一落地,各自抖展手臂,使出双剑分合刺来——

  杨不识见那双剑与自己“半笔”长剑尚有几分相识,心中登时一凛,反手拔出背上兵刃,迎着那两股寒芒刺去,正是一招泰山派“削云三式”的剑法。便看剑花挽绕,明晃晃银光吞吐之间,若似变化诸端、非定无穷,就比泰山无怨、无嗔、无飙三位道长使来,也不知高明得多少,瞧得旁边柳庭花拍掌夸赞,大叫一声:“好!”那两人看似老实巴交,见此招端的十分高明,脸色俱是一变,一个往左闪去,一个朝右避开,却也附和柳庭花之言,说道:“好剑法!”那“削云三式”乃是单打独斗之招,虽是威力颇巨,然剑招毕竟不甚周全,仅能对付一人。杨不识脚步连蹬,往左首那人逼迫,背後不免露出破绽。右边之人本就有些不快,暗道:“你只是一味攻他,却瞧不起我么?”脸色青黯,眼见其背部空档,心下大喜,“唰”的一剑刺了过去。孰料剑尖才要及身,眼前人影晃动,那杨不识蓦然闪开一旁,正是施展“九天浮云”身法——

  此人骇然,道:“好身法!”他话音甫落,柳庭花足尖一抬,踮弹起一颗小小棱角的石子,顺贴着草地疾射而来,角度巧妙,若高些便即径奔“足三里”之穴,要是低些,则正中踝上“三阴交”要害。此人心中识得厉害,无论是哪一处受中,皆损了下盘稳固,其后争斗百弊无利,不斗自败,遂伏身弯腰,借双足弹起之势,身子平平横起,正成卧佛斜睡之势。左掌往地上一按,朝后推出,右臂前举,呈人剑贯一之势,避开石子,遂疾追杨不识腰眼,招式即妙,又见毒辣。杨不识“半笔”青锋绵绵前递,不断不止,逼迫得另外一人抖剑晃刃,不住缩步凝身后退,余光瞥见这边剑到,凌厉异常,心中暗暗惊讶,只觉得此招构思巧妙、非比寻常,可惜雕琢尚显粗糙,破绽百出。柳庭花见状,长鞭抖出,急欲上面帮忙,却闻得耳旁风响,那秦老大挟隙袭来,不偏不倚,阻拦去路,不觉呸道:“手下败将,还不死心么?”——

  秦老大怒道:“胡说八道,谁输给你了?这次定不让你。”两人瞬间厮斗,那秦老大前番吃了亏楚,长了教训,不与柳庭花正面争锋,倒是步履盘跌转绕,只与对手游斗。柳庭花左右双鞭才要抽到,不及贴上他的肌肤,秦老大忽然就地一滚,瞅准鞭地间孔隙就窜了出去,滴溜溜一路滚到柳庭花脚下,猝然出招。柳庭花看他曲肘绰刀,蓝印印一刀斫来,不由大出意外,急忙纵身跳起,暗道:“此人说话做事虽然昏噩糊涂,但武功不弱,他与我过得几招,知晓我这双鞭最擅空走灵动,却不能抽地打尘,所以他索性用这地趟刀的武功应付,倒也得巧。”一时之间,不分胜负——

  杨不识右臂握著“半笔”长剑,左手赤手空拳,不敢掌拳抵挡,情急之下,拔出腰间匕首,沉肩矬肘,反手挥出招架。不知不觉之中,运出“吟天剑法”招式,以匕代剑,本就不利,内力贯于其中,轻重甚难把握。此剑法不待招式用老,便即中途换式,于虚招变化之中,陡出实招,杨不识循剑诀施展,手腕甫一抖动,匕首身轻,蓦然脱手而出,“扑哧”一声扎入敌人肩膀,就听得那人“啊呀”惨叫,颓然堕势滚于草地之上,半日不能爬起。余下一人大惊失色,手足无措,眼见杨不识那“削云三式”尾招搬来,自右上方往左下方斜刃压锐地劈来,竟然不知躲避,手臂正中一剑,手中铁剑“当啷”跌落——

  秦老大此刻晃过长鞭,猱身逼近柳庭花,不妨另外一条长鞭破空而出,直直扎往自己腹下,急忙竖刀遮挡,却听见接连两声惨呼,不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刀身一偏,被长鞭绕过,反转大弧,“啪”地击于自己背上,火辣辣一阵剧疼。柳庭花眼疾手快,不待他张口喝骂,拔身跳起,人未到,脚先到。足尖拨中秦老大下颌。秦老大顿时身体后仰,跌个踉跄

第303章 腾驹迸发争精神(肆)

  ——两人转身疾奔,任秦老大怎样呼喝,知他连番两次折败于柳庭花之手,心生怯意,色厉内荏,断然不敢过来追赶。其余银月教诸人被那几位稀奇古怪的宋兵纠缠不休,正彼此厮斗得热火朝天,无法过来拦截阻挡。杨不识不敢耽搁,又牵挂麻姑安危,大步如飞,疾往谷内归去——

  柳庭花知他心焦,紧紧跟随。后面叫嚷咆哮之声愈远,渐渐难闻觑辨。乌里花坐起身子,见他二人提着兵刃过来,相隔十数丈,但不过几个纵跳,便似那大纸鹞子一般轻轻落于自己跟前,不禁又惊又喜,脱口道:“萧骨打,你有这等本领,若能随我去救女主人出来,侯爷定有重赏。”——

  杨不识心中一惊:“不想麻姑果真出事了!”一把握着乌里花臂膀,道:“好,我与你一并去救她,你在前面带路,若是成功,无论多少赏金,你我一人一半。”乌里花正色道:“我对侯爷忠心耿耿,哪里贪图如此奖赏?”——

  杨不识脸色一红,抱拳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乌兄弟莫怪。”乌里花道:“好,我不敢怪你,只盼你随我救人。”杨不识昂然道:“好,管他刀山火海,你我俱不悚怯。”乌里花大喜。王萍插话道:“那密册怎么处置?难不成你要舍弃国家大事,却不把它送去临安兵部府么?”杨不识听她提醒,登时一呆,未免踌躇。翻来覆去一个念头:“麻姑势危,国家逢难,孰取孰舍,怎样抉择?”——

  却看柳庭花走到乌里花身畔,问道:“你不过小小的细作,既非刺探军情,乃寻主尽忠,如何能够这般大的颜面,却被大群成批的宋兵凶狠追赶哩?”乌里花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那昏君…呸!那海陵王完颜亮贪慕江南风物富庶,已然总督全国三十二路兵马,御驾亲征,率领数十万步、骑猛安谋克大军南下,早晚进驻寿春。过不长久,将于淮水北岸结阵行营,征船调舟、盘桥运楫,须臾便即挥戈渡江、旌旗南指以效其野心。如此动静,难遮难掩,宋廷君臣皆已闻之,俱是骇然,天下骚动,虽于淮水南岸早有布防,但深恐诸节度使、统制守御不足,尚无严密,于是又调遣江南诸军北上驰援,早作准备。谷外那一路,便是江西南道军马奉诏而来,约有一万余人。我乔装改扮,混迹江湖,好容易探得了女主人消息,知她并未自刎,却是被完颜亮囚禁于铜雀软庭之中,又是愤怒,又是欢喜――”不及说完,杨不识脸色遽变,吓然问道:“你说什么,麻姑…你家女主人怎么会落入完颜亮手中?”心想:“铜雀台本是魏武帝敛色贪淫之所,这金主莫名造出一个铜雀软庭,想必也是旖旎风流之地,麻姑落入其手,岂能善全清白?”——

  乌里花睁圆双眼瞧他,忖道:“麻姑,是说我家女主人吗?他…他难不成与我家女主人有旧?”横竖揣测,听辛芙也在一旁连连催问,不及深究内里,说道:“那完颜亮厚颜无耻,半年前颁下恶旨于我家侯爷,要索我家女主人入宫伴驾,若有不从,便以欺君大罪论处治罚。我家女主人为了保全侯爷性命,自甘入京,却于半道之上自刎全节,誓死不受淫君玷污。侯爷闻言,伤心欲绝,更要报仇。我等感侯爷恩德,皆愿与他同生共死,杀昏君,报大仇,但久不见侯爷举兵,心下急躁难耐,于是几人悄悄离开军营,赴往大都行刺完颜亮。若是事成,那就最好,要是不成功,我等情愿一死效忠,绝不出卖侯爷。”柳庭花赞道:“好,是个有骨气、懂恩义的英雄。”——

  乌里花脸色通红,大为羞臊,咳嗽一声,说道:“我们潜入大都,扮作往来的商人。我有个结拜兄弟在宫中禁军之中,我素知他对完颜亮敢怒不敢言,便去寻他打探消息。哪里知道这一去,却从我这结拜兄弟那里打探得一个天大的喜讯。”——

  辛芙扁扁嘴,不屑道:“这天大的消息,自然是你家女主人尚在人间了,其实寻常得紧呀,如何就是天大的喜讯了?”——

  乌里花立觉忿然,转念一想,自己若喝斥怒骂,与这小女娃娃斤斤计较,日后传扬出去,岂非被旁人耻笑揶揄,于是强捺心头怒火,隐忍不发,转过头去,直瞅着杨不识,不去睬她,自顾道:“我那结拜兄弟听闻我等行刺,先是大吃一惊,旋即巴头拨弄得如那拨浪鼓一般,道完颜亮身旁大内高手如云,多少武功高强的南北豪杰入宫行刺,莫不志陨断魂,单单我等几人,不过会些粗浅的刀枪把式,怎能近身杀他?劝说我几人慢慢计议,万万不可轻身犯险。我说出侯爷之冤,再三求他内应帮忙,他推拗不过,便说道:‘侯爷之仇,乃是活仇,并非死仇,尚有挽回之地。’见我大惑不解,他又道:‘你们与其凭空谋划,要夺昏君狗命,不若想个什么法子去救那济南王妃出来才是,教她一个弱女子从此得脱苦海,夫妻团聚,岂非才是忠主之道?’我与几位兄弟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几乎叫道:‘你说什么?’仔细询问,我那好兄弟却说具体详情他也不甚知情,但我家女主人的确未死,却断信无疑,她求死不成,反被完颜亮强加关押,悄悄藏于某地密所,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又道:‘那昏君率军南下,徙都汴京,欲为南下指挥前应,我在宫门当值,便亲眼见着济南王妃被几位粗壮女子推搡而出,浑身上下蓬头乱发、五花大绑地从凤仪宫中押出,受推上一辆马车。’该是与完颜亮一并往南。”杨不识道:“乌兄弟于是追至南方?”——

  辛芙哼道:“书呆子说糊涂话了,他若不是往南,怎会与你在此相见?”辛英道:“妹妹休要打岔,听人家将话说完。”辛芙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乌里花道:“不错,我与几位兄弟急切南下,奔赴汴京,又听说完颜亮去了寿春,于是快马加鞭,星夜赶往寿春,途中遇上宋金于黄牛堡大战,我那几位兄弟不幸卷入其中,伤了性命。我侥幸逃出,化作花子在寿春徘徊,终究打听得我家女主人果真被那狗昏君关押一旁,因为性情刚烈,不愿意被他奸淫,因此吃了不少苦头。我乘夜去救,但――”辛芙忍耐不得,截口道:“你武功太差,救人不得,反被人家射中了一箭,于是夺马逃窜来此,是也不是?”——

  乌里花颇为羞惭,喃喃道:“你说得不假,我救不得女主人,却不甘就吃死去,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向侯爷报讯。”辛芙拍掌笑道:“我是诸葛亮,什么都猜得到。你讲义气,是个好汉。”乌里花哭笑不得,忖道我是否好汉,难道还须你一个小丫头品鉴不成?又喟然长叹,有气无力道:“只是如此一来,曝露了行藏,那完颜亮在各地布下关防捉我。我不敢径返辽东,便绕道江南,以为路程虽然远些,但更加平安,不料正与这北援之江西南道的万余宋军相逢,不及躲避,又不慎被他们识破了身份,因此穷遁惶惶、逃难于此,幸被你们所救。”——

  杨不识闻言愕然,惊道:“完颜亮果真决意南侵了,此人贼心不死,乃是大恶之酋。”口中恨恨道:“此人动作好快,想是恨不得瞬间一口,便将我南宋的半壁锦秀江山吞入肚里呢。”柳庭花又道:“你可知晓驰援宋军的带军将领是谁?”——

  乌里花愕然微怔,略一沉吟,道:“该是江南名将飞虎将军李彦。”柳庭花对杨不识笑道:“杨大哥,这江西南道的先锋大将乃飞虎将军李彦,他本是李显忠手下的一员骁将,有勇有谋,是朝中主战将领。咱们何不想法子见他一面,托他将此密册转付于李大人。带军领兵之人若得此书,堪能运用,岂非比此物落于那奸臣佞吏手中、或毁或弃、沾满灰尘强胜千百倍么?”杨不识喜道:“你说的不错,如此也不用奔赴迢迢临安。”再看乌里花站立起来,大声道:“好,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动身。”——

  他箭创患处涂抹上王萍自行配制的金创药,此刻开始结疤,大见生肌之效,心中暗暗惊讶:“这胖妇人医药手段,委实高明。”王萍见他瞠目瞧来,知他心中惊诧,不禁颇为得意,心想:“我多在江南,少至北方,如今也教这金鞑子见识我的高明手段。”又想起一念,不觉诸多感慨:“若是南北的黎民百姓皆知我之名声,敬仰之余,纷纷于各地给我立碑树传,我也不用苦其心思,要索取那棺材中的玉石自镌医书,力求传世了。只是原先绰号虽然响亮,但未免伤雅,还须琢磨才是。”

第304章 腾驹迸发争精神(伍)

  ——众人计议出谷,辛英姊妹愿随王萍归返金算盘小湖独屋处,佐证践约,教她随意去取那棺材,其后隐居江湖,自在生活。柳庭花尚有余事未决,待与红日教当地教众会合,以防银月教滋孽祸端,对本教不利——

  杨不识道:“乌兄弟还去北方传迅,我往寿春一趟,且看看有什么办法救人。”见辛英痴痴瞧来,神情与以往大不相同,不觉愕然。辛芙狠狠瞪他一眼,扭头对辛英道:“姊姊,人家独来孤往,不喜我等来鸿去雁跟随,既然这般绝情寡意,何必贪痴留恋呢?”——

  辛英微微一笑,笑中叹息,说道:“你胡思乱想,休要乱说话。”敛衽侧腰,垂首万福一礼,轻声道:“千里相聚,须臾一别,只盼杨公子休要嫌弃昔日所赐锈匕粗陋,还能好生携带收藏。此番得与小妹团聚,乃托你吉人大福,先欠下恩情,日后倘若再遇,必定重图厚报。”辛芙扑哧笑道:“还没有出去,姊姊如何就急着与他别礼?我们相逢,与他何干,不用谢他。”辛英粉面飞红,状若三月桃花,羞艳含怯,佯嗔道:“你这口舌就不能老实些么?”眼波流转,流散几分惘然。只是谷口一带混斗一团,刀光剑影,拳脚纵横,究竟怎样出去?乌里花如此情状,怎样规避那数位宋兵耳目,不受其所执获?如何躲避银月教诸人蹑踪尾形,皆是偌大困问,难求解决——

  众人俱是一筹莫展,正自烦恼,便在此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恍若天雷,遥隔多少树林,犹震颤轰鸣。杨不识惊疑不定,提着长剑横挡于旁,小心戒备——

  柳庭花道:“此乃宋兵军雷,素使之冲锋夺阵、扬捍士气,难不成李彦引大军折返此底,就要攻入谷中么?”王萍道:“咱们是大宋子民,他就是催卒入谷,料想也未必会伤害我等性命。”斜睨辛英与乌里花一眼,眉头微蹙,忧虑道:“只是有人与金国难脱干系,怕不得全善其身呢。唉呀!说不得因此反说我几人与金人勾结,也是受金人买通的奸细,就地便可宣判处死,岂非大大冤枉?”——

  “当啷啷”一响,似是兵铁相交之声,一人厉声道:“今日势急,天色大亮,宋蛮子抢争纷竞,大夥儿甚是不利,作速离去,不可贪战耽搁。”正是周三竹吆喝招呼同伴——

  另一人暴叫道:“不错,不错,咱们都是江湖好汉,自然也只能死于武林高手的手中,倘若被这一帮子南蛮兵生擒死捉,便是到了地府,也要被羞煞。”又是一阵密密嚷嚷的咶噪,闹闹吼吼片刻,银月教群豪声音愈远。辛芙咦道:“他们走了么?”话音甫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道:“我们与这几个西域怪人打斗,被大将军知晓了,以为私斗争勇,违迟军纪,毕竟不好。咱们快些收拾收拾,这便出去劝阻军马入谷,只说遇上了十数金兵奸细,结果围捕不及,被他们逃得无影无踪。”——

  有人笑道:“这不是欺蒙将军大人么?”另外有人道:“我们混入他军中为卒,已然是大大的骗他,既然如此,再骗上他几句又有何妨?是了,再于上面添上几多料,说道这十数‘奸细’得了我军中的情报,便欲赶去北地请赏邀功,劝这将军早早引军北上堵截救应才是。”说话间,声音杳然,再难听辨——

  众人惊疑不定,继而喜道:“天底下那会有如此好事?那赵家的兵卒倒帮了我们大忙。”侧耳倾听,外面果真没有些毫动静,甚是歇静。独独柳庭花微微一笑,目有狡黠之意。相携出谷,王萍与辛家姊妹投东而去,柳庭花笑道:“杨大哥,我和你尚能走上一段同路。”——

  那乌里花肩部受伤,双足依旧强健无恙,三人辨认了方向,左右皆不得行,也纷纷朝前面树林走去。林中翠藓拥蓝,白色岩石散布其中,若朵朵浮云如玉,一条小路从南往北横亘草间,碎践草禾,隐约几处浅陷,分明不久前受人踩踏过。过去一片榆林,铜钱叶子飘下,忽然听得几下嗤声,却是马匹打着响鼻。杨不识喜道:“乌兄弟疲惫不堪,倘得马匹代步,兼程赶路最快。”柳庭花扑哧一笑,道:“你是好人,心愿定能成真。”说话间,转过左近竹篁绿篱,红轮早出,阳光扑面泄下,耀人眼目,便看前面树下站立一人,手执两条缰绳,各系一匹黄骠大马,树旁尚有两匹黑白马。柳庭花咯咯一笑,清脆的声音远远传出去,道:“贾叔叔,你来得好快。”——

  贾龙汉看他几人过来,颔首一笑,道:“少爷吩咐,老汉不敢不从。”柳庭花嘴角一翘,佯作不悦,道:“贾叔叔,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却是如此的坏人呢。”扑哧一笑,又道:“你说玩笑话,料我心知肚明,所以也不辩折。”——

  贾龙汉抚须道:“我老迈神衰,省些气力。”凝目打量杨不识,瞥看柳庭花一眼,抱拳道:“有劳少侠关照我家少爷,老汉不胜感激。”杨不识满脸通红,暗道自己何曾关照过柳庭花?被银月教围困之际,也是彼此照应、相互扶持,急忙躬身作揖,恭敬一礼,喃喃道:“前辈言重了。”心想:“原来一切皆有筹划,这柳兄弟不愧是红日教的人物。”双方又寒喧数句,四野愈发分明清亮,远处效花细艳、山水小朵密密攒结处,或翘首含夏,或垂黛敛色,三五成团,七八合聚,九十成全,都能看得清楚细辨。只要谈论,不知不觉,便即迎至中午,柳庭花与贾龙汉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夥儿日后相聚,必定把酒交盏,无醉不欢。”跳上黄骠马,扬臂在半空抽出一个响鞭,“啪拉”甩圈,双双窜出草木交影叠阴处,就往远处疾奔而行,远远听见贾龙汉苍劲之音传来:“留下黑白双马,供少侠与那人待步。”——

  乌里花瞠目结舌,瞪目不语,许久方始缓过神来,叹道:“我只道北方之人豪直爽朗,不想江南人物,却又也如此豪气干天的人物。”杨不识笑道:“江南人物俊秀,却并非怯懦之软人。乌兄弟,你也忒小觑我等南人了。”探臂取下架于白马鞍上的马鞭,也甩个响遍,指向北方,大声道:“是以那完颜亮挟甲驱兵而来,终究铩羽而归,野心不能得逞。”——

  乌里花苦笑道:“谁胜谁败,不过是便宜了帝王家,算来算去,还是宋金两地百姓遭殃罢了。”杨不识心头触动,道:“乌兄弟说得不错,两军相争,不说虎斗,偏爱说什么逐鹿中原,夺镝占鼎。老百姓安养生息不得,就是那双方追逐猎杀的无力之鹿,后面大鼎,正合被他们用来烹煮鹿肉了。”心中却道:“乌里花乃是金兵,他尚且如此厌斗恶战,可见这宋金相斗之事,无论是在我华夏大宋之民,还是女真庶民心中,俱是不得人心的。可惜帝君不似尧舜,只为填塞私壑,哪里还顾及百姓死活呢?”——

  他扶乌里花上得黑马,自己才要踩镫捺鞍,方坐于马上,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展眼扭脖观看,却是那柳庭花不知何故拨转马头,急急赶来,笑道:“杨大哥,你可信得过我?”杨不识乍闻此言,不明其用意,不觉错愕讶然,问道:“柳兄弟何出此言?我却有些稀里糊涂,不甚明白了。”柳庭花摇首道:“杨大哥是丐帮的好朋友,我红日教却与丐帮水火不容,各据正邪一端,他们骂我们是魔教,我们讥他们是花子帮,大成对峙之势。只恐杨大哥与我等交往,怕会辱没正经人身份哩。”——

  杨不识咦道:“哪里话?我观红日教中,便即有不少的英雄豪杰,柳兄弟这般疑我,倒是在羞辱我。”柳庭花嘻嘻一笑,道:“方才言急,倘有冒犯,我向大哥陪罪。”微微睨他,目光柔和,又道:“若是信我,我便替你将那密册送往李彦将军处,你自安心救人。要是不信,也在情理之中,我也不会怨怪。”——

  杨不识心中一震,转念一想:“华宝上人堪能信我,乃道我患难之交,无疑见用。我与他也是患难之交,就该肝胆互托、忠信共照,奈何要悚惧疑惑?且两军相战,兵戈争锋,皆在将明卒勇,又岂是一本薄薄书册能够决定的?”豪气登生,从怀中摸出那裹着密册的小布包,果真递于柳庭花。便见柳庭花双手接过,抱于胸前,脸上精神焕发,顾盼飞扬,阳光之下,愈发精神,更见俏秀,笑道:“杨大哥果真信我!咱们从此就是好朋友,忠义不殆,小弟绝不敢相负。”笑声脆若银铃铛,十分好听,忽然嘎然而止,似是尚有余话,然欲言又止。他深深瞧了杨不识一眼,蓦然放声大笑,转声离去,不多时,化成一个黑点——

  远处还有一个黑点,却是贾龙汉歇马等他,待双马贴近,齐驰疾走,须臾不见,唯余清风薄雾,穿柳绕梧。杨不识目送他们远去,心中莫名感触,不觉微惶惘然,微微一叹,举掌在白马臀上轻轻一拍,与乌里花投北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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