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那道横贯天际的刀光，像是看见了许多年前某个雪夜，自己也是这样站在武帝城上，望着李淳罡的剑划破苍穹。罢了。他收回手，衣袂无风自动，你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杀这一场？转身时，他的声音轻得像句叹息，江湖，是你们的了。
城楼下突然安静得可怕。
风四娘的指甲终于从城砖里拔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离谱。
再看城楼，徐凤年正跪在地上，玄衣铺了满地血污。
他的刀掉在脚边，却仰头望着天空笑，眼泪顺着腮帮子砸在城砖上，溅起细小的血花：原来...原来不用死也能...他吸了吸鼻子，喉结动了动，也能让爹看见，我能扛。
苏阳收刀入鞘。
春雷刀的震颤终于平息，可他的手还在抖——不是因为后怕，是因为胸腔里那股热得发烫的东西。
他望着城楼上的背影，突然想起姜泥今早替他系披风时，指尖触到他喉结的温度。有些人在等。他低声说，风卷着沙粒灌进领口，却吹不凉眼底的火。
风四娘的喊声从城楼方向传来。
苏阳抬头，看见那个女游侠正顺着阶梯往下跑，裙角沾着血污，发带散了一半，却笑得比残阳还亮：王仙芝认输了？！
苏阳望着她奔近的身影，望着城楼上还在笑的徐凤年，望着武帝城逐渐被暮色笼罩的轮廓。
他摸了摸怀里的断簪，那里还残留着南宫仆射的寒意，却也多了几分暖——像是被他的体温捂化了。
不是认输。他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风卷着沙粒掠过他的鼻尖，他忽然想起系统任务的奖励：指玄境圆满，春雷刀刀心共鸣永久激活。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城楼上那个曾把自己逼到绝路的人，此刻正擦着眼泪，弯腰捡起那柄染血的刀。
重要的是，他终于让徐凤年看见了另一条路。
风四娘的绣鞋碾过最后几级石阶时，裙角的血渍蹭上了城砖，她却浑不在意，发间那支歪歪扭扭的木簪早被风沙卷走，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王仙芝认输了？！她喘着气扑到苏阳马前，指尖还沾着城楼墙缝里的土渣，眼尾的泪痣被夕阳染得发红直。
苏阳翻身下马，青骓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沙地上刨出浅坑。
他望着(钱吗的)风四娘因激动而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系统提示的嗡鸣还在脑海里震荡，支线任务完成的金光裹着两个选项在视网膜上跳动，他却先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这动作让风四娘愣了愣，像被烫到似的后退半步。
他没输。苏阳声音很低，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春雷刀的缠藤纹，王仙芝那把刀，砍了八百年江湖。
他要的不是杀徐凤年，是看这小崽子有没有资格接下他手里的刀鞘。他抬眼望向北地，那里的天空已经泛起青灰色，像块被揉皱的旧绢，刚才那道刀光，是南宫仆射的刀意。
她在北地练刀，刀势却顺着我的春雷引到了这里——王仙芝看见了，所以他笑了。
风四娘的手指慢慢蜷进掌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雪落刀归，心火不熄
她想起城楼之上，王仙芝转身时衣袂扬起的弧度，像极了她师父临终前放下剑的模样。原来...原来高手过招，看的是人心。她忽然笑了，眼泪却又涌出来，那徐世子...他现在怎么样？
苏阳还未回答，城楼方向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徐凤年扶着城垛往下挪，玄衣下摆拖在地上，沾了一路血点子。
他的刀还在腰间，但握刀的手松松垮垮的，像握着根烧火棍。我没死成。他仰头冲苏阳笑，脸上的血污被风刮出两道白痕，但我好像...也活明白了。
风四娘立刻扑过去要扶他，却被徐凤年摆手推开。
他踉跄着走到苏阳面前，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去客栈。
我请你喝酒。
武帝城的客栈不大，只有三开间。
陈参军不知从哪弄来坛二十年的烧刀子，酒坛泥封裂开时，辛辣的香气撞得人眼眶发酸.
徐凤年倚着门框，月光从他背后漏进来，把他的影子840拉得老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苏阳正往粗瓷碗里倒酒，酒液溅在碗沿，溅湿了他的袖口。
他没抬头：我一直都在。指腹擦过碗沿的豁口，你在敦煌城杀马踏青时，我在书院抄《北凉战策》；你上武当山背剑时，我在听潮亭替老魏扫落叶；你说要做天下第一纨绔时...他忽然抬头，目光撞进徐凤年眼底的暗潮，我在学怎么让你不用死，也能活成北凉需要的模样。
徐凤年的手指无意识抠着门框。
他想起今日城楼上那道裹着刀意的声音——北凉谁来扛，像根烧红的铁钎子，直接捅穿了他心里那层自毁的茧。你早知道王仙芝不会杀我？
不知道。苏阳端起酒碗，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但我知道，有人在等你活着。他望着徐凤年突然绷紧的下颌线，姜泥在厨房替你温了三个月的粥，徐脂虎在梧桐苑数你离开的天数，老黄的剑坟上草都长到三寸高了——你死了，这些人要怎么活？
徐凤年的喉结剧烈滚动。
他抓起酒碗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打湿了玄衣前襟：北凉若有一日风雨飘摇
我在。苏阳的碗重重磕在桌上，酒花溅起来，但我更希望，这杯酒，敬活着的人。
归途夜宿荒庙时，月亮已经爬到中天。
荒庙的供桌积着半寸厚的灰，苏阳摸出火折子，火星子溅在供香上，忽明忽暗的光映得神像的泥脸忽喜忽悲。
他解下春雷刀放在供桌上，刀鞘上的铜扣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嗡——
刀身突然震颤。
苏阳的指尖刚触到刀镡，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他眯眼凑近，这才发现刀身的暗纹里浮起极淡的金光，模糊的字迹随着刀鸣渐渐清晰：刀归白狐，非血不鸣——今鸣于心，不鸣于刃。
南宫...他低唤一声，喉间发紧。
炉鼎空间在识海深处翻涌，原本空白的系统界面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极细的刀痕，像被最锋利的刀劈出来的，旁边浮着三个小字：下次见。
系统提示的蜂鸣紧跟着响起：主线任务【白狐脸】倒计时更新：75日。
新任务锁定：《让南宫仆射亲手为你拔刀》。
苏阳的手掌按在刀身上，能感觉到刀纹里流转的凉意——那是南宫仆射的(ahdf)刀意，比初遇时多了丝温度，像北地的雪落在手心里，化了，却留着冰碴子的刺痒。
他忽然想起听潮亭的石阶，想起第一次见南宫仆射时，她站在阶顶，刀鞘上落满雪，说我不教废物。
荒庙外的风突然大了。
供桌上的火折子啪地灭了。
黑暗里，苏阳摸到怀里的断簪——那是南宫仆射留给他的，此刻竟也带着微微的暖意。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忽然笑了：75天...够了。
北凉的雪比往年来得早。
听潮亭外的石阶上，新落的雪被刀气劈成七道深痕，像七柄倒插在地上的剑。
有人立在阶下，仰头望着亭中那道抱刀的身影。
雪落进她的眉梢，落在刀鞘上，却融得极快。
北凉的雪片子裹着北风，打在听潮亭飞檐上簌簌作响。
南宫仆射立在石阶中段，素白衣衫被风卷起半幅，膝上横放的春雷刀正发出沉闷的呜咽，像是有千万个亡魂挤在刀鞘里撞头。
刀身震颤得越来越急，震得她虎口发麻，指节泛白——这是她第二次握这柄刀，上回在襄樊城，刀鸣是为徐凤年；这回，刀鸣是为她自己。
白狐脸！
亭檐下的玄衣男子甩了甩酒壶，酒液冻成冰碴子砸在青石板上，你说春雷认你为主，可它现在抖得像见了鬼。
莫不是你偷了刀，反被刀煞反噬？徐凤年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压着股子躁意——他刚从武帝城回来，浑身伤还没好透，偏生这柄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刀突然闹起脾气。
南宫仆射没抬头，睫毛上沾着雪，眼尾却泛着不正常的红。
她能感觉到刀身里翻涌的戾气，像无数只手在抓挠她的经脉，每一寸真气都要分出三分来镇压。
素王刀鞘抵在膝头，她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指缝里渗出细血，混着融化的雪水，在刀镡上洇开个淡红的印子。
远处传来靴底碾雪的声响。
苏阳踩着齐踝深的雪往听潮亭走，每一步都陷进半寸，像是要把自己钉进这寒夜里。
他袖中系统界面亮得刺眼，猩红提示在识海里炸响：七日内平息春雷刀煞，使南宫仆射说出此刀有主，否则好感归零，春雷反噬。
他喉结滚了滚，想起荒庙里刀身浮现的字迹刀归白狐，非血不鸣。
原来不是刀不认主，是主镇不住刀。
东斋的窗纸透着暖黄的光.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折柳送君去，无人折柳还
苏阳推门时带进去一阵风，案前抄书的少女抬眼，墨笔在宣纸上洇开个小团。刀不宁，心先乱？姜泥把笔搁进笔山，指节还沾着墨，发间木簪晃了晃——那是他去年在襄樊城给她买的，说是比金步摇更衬她的眉。
苏阳在她对面坐下，盯着案上未抄完的《长恨歌》。春雷不是不愿归，是不甘。他伸手拨了拨炭盆，火星子噼啪跳，它记得前代刀主，雁门关外战死，血把刀鞘都染红了，可最后被埋进荒冢时，连块碑都没有。
如今执刀的是女子，是逃奴...他顿了顿，刀魂觉得，这是辱。
姜泥没说话，指尖轻~轻抚过诗稿边缘。
楚宫旧香混着墨香漫出来，是她母亲当年用的沉水香，后来宫破时，她藏了半块在妆匣里。亡国之痛，或可共鸣。她把抄好的诗页推过去，墨迹未干，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苏阳接过纸页，指腹触到恨字那笔重墨，忽然想起姜泥跪在楚宫废墟里捡玉钗的模样。
那时她也是这样，把破碎的东西捧在手心，说总得有人记得。
子时三刻，听潮亭底层刀室。
寒铁架上的春雷刀裹着层黑气，像条吐信的蛇。
苏阳解下外袍搭在臂弯，掌心按在刀鞘上——触手冰凉，比雪还冷.
他运起《大黄庭》真气，把诗稿裹成个小卷，轻轻贴在刀身暗纹处。天长地久有时尽...他声音压得低，像怕惊醒什么，此恨绵绵无绝期。
刀鸣骤然拔高，又猛地低下去，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黑气从刀鞘缝隙里丝丝缕缕往外冒，在半空散成细雾。
系统在识海里震动，界面上那道刀痕突然亮起来，刺得他眯起眼。检测到情感共鸣，是否启动炉鼎共鸣·记忆锚点？
苏阳咬了咬舌尖，血腥味涌上来——他需要清醒。
神识刚触到那道提示，眼前就泛起白雾。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焦土上，远处是残阳如血，映得雁门关的断墙像浸在血里。
穿锁子甲的女子单膝跪地，怀里抱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娃。
她的右肩插着支箭，血把铠甲染红了半幅，却还在笑：阿宁别怕，娘的刀，以后归你了。她把春雷刀塞进女娃怀里，刀尖在雪地上划出条血线，刀不择主，只择心。
你记着，只要心正——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女子猛地把女娃推进旁边的土沟，自己抄起断剑迎了上去。
最后那声跑还卡在喉咙里，就被乱箭穿了胸。
小女娃在土沟里缩成一团，怀里的春雷刀还带着母亲的体温。
她哭不出声，只把脸埋在刀鞘上，沾了满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