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傅斩很清楚,彻骨之痛,还很久远。
他望着霍元甲,言辞恳切:“霍兄,恕我不能再陪你,我很担心自己某一天忍不住拔刀杀人。”
“我和沙里飞商议过,明天我们就打算离开津门。”
霍元甲收起感伤:“怎么这么急?沙里飞的伤好了吗?”
沙里飞拍着胸膛:“好的不能再好。”
霍元甲:“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们。小斩,明天我和你嫂子给你们送行。”
傅斩:“多谢霍兄。”
霍元甲离开后,傅斩立刻让沙里飞收拾行囊。
“小斩,你到底什么章程,咱们走,还是不走?”
“当然不走,没出这口恶气之前,绝不离开津门。天亮之前咱们离开武馆,去住小栈,把什么青帮头目、沙俄人日本人,都打听清楚。”
沙里飞有些不敢相信傅斩的变化:“刚才你对霍师傅说什么绝不杀戮,侠得夹着尾巴之类的话,我看你说的时候挺认真。”
傅斩:“都是骗霍兄的,你怎么也信?”
“你..你你...”
沙里飞指着傅斩,这人属狗的吧,脸变得如此的快。
“是不是太过分了?霍师傅都被你说得流泪。”
傅斩冷声道:“谎言换来的只有谎言,只许霍兄骗我,不许我骗他?世上没这个道理,只是我的骗术高超了些。”
沙里飞彻底服气,这人...坏的我好喜欢。
两人睡前就收拾好行李,公鸡第一声唱白,傅斩、大圣和沙里飞便悄无声息离开武馆。
天亮。
霍元甲拿着傅斩的一封留书,细细读起,怅然若失。
只觉得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对不起傅斩、大圣、沙里飞。
留书上道:“霍兄,从冠县到津门,承蒙照顾,弟斩感激不尽,此去赴京,不成功便成仁,舍身只求摘取贼酋之首。”
“旬月之内,若无消息,明年清明,烦请兄长为弟抛洒一杯烈酒。”
“最后,祝兄长谨记精武二字,一展雄心抱负。”
“弟斩敬上。”
留书字并不多,霍元甲却读了很久。
大早上,他让跪了一夜的陈真、许大友起来,三人共饮下一坛烈酒。
三人皆醉。
唯有陈真,一夜未进食,又烈酒入腹,吐得胆汁都出来。
.......
江湖小栈的津门落点在英租界,一栋西洋风格的建筑,名字叫维纳斯。
掌柜是个广州人,理着西式短发,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中文名叫马嘉盛,英文名叫彼得。
此人精致的西式打扮,看起来十分傲气,不怎么把傅斩、沙里飞放在眼里。
沙里飞故意叫他马彼得。
“双鬼,你的伙伴再叫我马彼得,我可就不再做你们的生意。”
傅斩让沙里飞闭嘴:“马掌柜勿怪,我这个伙计,没什么恶意,只是不太喜欢你的穿衣打扮。”
马嘉盛道:“想在租界混下去,就得是我这种装扮,反倒是你们这种穷酸穿着,走在大街,会被巡警盘查。”
他又似是埋怨道:“傅先生,你来津门已经三天,怎么才来小栈?”
傅斩心里的弦,骤然紧绷:“你知我行踪,一直在等我?”
马嘉盛:“是,也不是。”
第116章 夜
“傅先生,不用那么紧张,你的行踪并不是什么秘密,从冠县开始,你和津门大侠同行的消息就泄了出去。”
“全性白蟾不是还在路上伏杀过你吗?”
“大掌柜对你很关注,他早就通知过我,如果你需要助力,让我尽全力为你提供帮助,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当然,如果你不来更好,我落得个清闲。”
马嘉盛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根雪茄,喷云吐雾,服务员随后端来三杯红酒,他端起一杯。
“这是拉菲,82 年产的洋酒,咱们边喝边聊。”
傅斩和沙里飞坐在马嘉盛的对面,两人都没有碰拉菲。
马嘉盛这个小栈掌柜非常与众不同,他身上慵懒的调调,一般人根本学不来。
洋人称呼这为罗曼蒂克。
傅斩看着马嘉盛发问:“你们大掌柜是谁?”
马嘉盛吐出一团烟雾,慢悠悠道:“这不是秘密,但我不能告诉你,你如果有心,自然可以打听的到。下一个问题。”
傅斩扭了扭脖子,眼睛不自觉眯起,打量着马嘉盛,声音透着一股子幽寒。
“我需要日租界主要负责人员、安保人员详细资料,安青帮、义青帮头目资料,以及沙俄在津门的人员资料。”
马嘉盛本是靠在沙发椅上,但发觉脖子一圈飕飕有些凉意,不自在地东瞅西望,目光和傅斩相撞,他想到什么,骤然变色,立刻灭了雪茄,放下二郎腿,只用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
“傅先生,我为我刚才的不礼貌向你道歉,我并非故意轻视你,我的性格本来如此。”
“你所要的资料我立刻去安排收集,日租界、俄人、安青、义青...咦,傅先生,目标是不是有些多了?”
傅斩敛起杀气。
“想要抓鱼,网必须要大。”
“马掌柜,不是我的目标有些多,是你的问题有些多。”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得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的歉意。”
马嘉盛在英租界习惯了安稳,差点忘记江湖的刀枪剑影,血雨纷飞。
他正襟危坐:“您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傅斩探头眯眼,一字一顿:“把麻五找出来,我有急用。”
马嘉盛:“安青麻五?”
傅斩:“对。”
马嘉盛伸出一个手指:“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他起身后,叫来服务生。
“给这两位先生换两杯上好的龙井,要热的!”
说完踏步离去。
沙里飞望着马嘉盛的背影,呵呵一笑:“小栈的掌柜果然没有一个蠢人,能屈能伸,知错就改。”
傅斩轻声道:“蠢人没命做稳掌柜。”
“不过,咱们也不能全信他,沙里飞,你得忙起来了。”
沙里飞抖了抖身子:“是时候展露真正的技术,让你开开眼。”
龙井没端上来,沙里飞已经离去,一头扎入雨幕中。
外面下着细雨,街上人影稀少,海河的波浪不自觉闯入傅斩脑海。
他来津门第一天就记住四个字:海河水大。
马嘉盛很快折返。
“傅先生,这是您要的资料。”
他没问沙里飞的去向,他清楚自己已经犯了错误,失去客人的信任。
这对以情报生意为主的江湖小栈是致命伤害,他只能尽力去弥补。
“好。”
傅斩端起龙井,小啜一口。
茶尚温。
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到,可见马嘉盛能力不缺。
傅斩起身上楼,返回自己的房间。
当他打开房门,看到一身夜行衣整齐放在床头柜。
小栈的夜行衣是一套基础法器,傅斩曾经在凤翔府穿过。
八九点钟时。
沙里飞全身湿透返回酒楼。
傅斩把马嘉盛收集的麻五情报递给沙里飞。
“情报准确。”
“不过,不够全,王宝元有八个徒弟,并称八大金刚,麻五今晚在金楼三重天嫖妓,另一个弟子贺刚在二重天赌博。”
“金楼守卫很严,但三重天互不统属,二重天的烟馆赌坊背后是日本人,三重天的青楼妓院好像是白莲教和安青帮一起把持,一重天的厨子来自杨鹤楼,应该是津门总督的产业。”
傅斩嗯了一声。
“绘图了吗?”
“在我脑子里。”
“你先去洗澡,洗完把图绘出来,午夜叫醒我。”
“好。”
沙里飞离开,傅斩睡觉养精蓄锐。
半夜,沙里飞敲门把傅斩叫醒,给傅斩一张手绘的图,图上不但有金楼的内部楼梯过道,还有周围的撤退路线。
“外面雨越来越大,你要小心。”
“嗯。”
傅斩换上夜行衣,离开酒店,直奔日租界金楼。
英租界部分路段有路灯,但灯光昏暗,在雨水遮掩下,几乎分辨不出来什么。
傅斩快步疾行,杀心越发炽盛,烘烤的胸膛发烫,直要爆裂开来。
他从漆黑的角落进入日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