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问了一句。
“少爷,有位客人上门拜访。”
贺福生沉声道:“是县衙的捕快,姓何。”
“何中衡。”
贺平笑了笑。
“他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这几日那些地痞无赖的失踪一事。”
贺福生微微一笑。
“据说,有人看到那些失踪的‘青皮’,被人用轿子送到了我们这边的宅邸附近……”
“喔。”
贺平点了点头。
他心里弄明白了,这应当是三帮九会那些人居中搞鬼。
毕竟,被自己抓走的那些人都是些无赖地痞,他们普遍都像吴三一样,家中无妻无子,就算有亲友,也因为其恶行,断了来往……这种人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什么人去主动报官,他们要是死了,最少半个月内不会有人过问此事。
何中衡是县衙的衙役,又是快班的班头。大幽的胥役分为四班,即皂、捕、快、壮。所谓捕快,就是捕班与快班合称,泷河县是个大县,人口众多,官衙的人事务也不少,几个地痞无赖失踪不见算的了什么大事,何必会劳烦衙门里的人来查探。
贺平稍微想了想,就知道这是三帮九会的手笔,然而,这事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暗中弄出一些事端来。
“好,我跟这位何兄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他嘿然冷笑,转身向会客厅走去。
……
“米公子,又见面了。”
何中衡本来正坐在座椅上喝茶,这时起身抱拳。
“何兄不用客气。”
贺平一边还礼,一边坐了主座上。
“何兄这次来,应该不是为了访友,是有什么公事吧?”
“确实如此。”
何中衡的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我来这里是为了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情,希望能够从米公子口中得出一些指教。”
“指教不敢当,何兄不如直说。”
贺平拿起旁边的瓷盅,掀开盖子,品了一小口香茗。
“但凡我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米公子可知,最近一段时间里,县城中有七、八名地痞无赖诡异失踪,不知去向,我从他人那里得到一个线索,那就是这些人可能来到贵府?”
何中衡肃然道:“我想问一下,米公子,是否有此事?”
“自然断无此事。”
贺平表情一敛。
“我米家做生意多年,一直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掳掠人口这等恶行岂会沾染,万一传出去,谁还敢与我米家做生意,我不知道何兄从何处听到这等言论,但这绝对是诽谤污蔑,何兄请将此人请来,我要与他当面对质!”
“这……”
何中衡有些无奈,他微微摇了摇头。
“你说的那人,我请不来,对方也未必会与你进行对质。”
“敢问对方是何人?”
贺平反问。
何中衡有些沉默,片刻,他才缓声开口:“这人是赌帮的帮主常富贵,道上人称‘天九爷’,他说他雇了几个帮闲,最近失踪了,说可能被米府的掠走,我才来这里打探情况。”
“帮闲?”
贺平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按道理说,若是有人失踪,首先是他家眷亲友前去报官,怎么是这位‘天九爷’告知何兄的?”
“这个?”
何中衡脸上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这事是县老爷吩咐查办的,不然这几个地痞无赖出了事,还不至于由我来负责。”
“地痞无赖吗?”
贺平一脸恍然大悟。
“说起来,我米家这段时间在泷河县开了几家铺子,开张后就深受一些地痞骚扰,让我们向他们孝敬银子,被我家的仆役赶走后,还频频上门找碴,该不会失踪的就是这些人吧?”
何中衡闻听此言,双眼一亮,连忙追问:“米公子,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哪有什么线索,只是,何兄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
贺平沉声问:“若是真的失踪的,就是那几个地痞,这不明摆着有人在陷害我们米家,坏我们的名声吗?”
何中衡深深的看了一眼贺平,听到这位米公子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怀疑。
(确实,这么说来,比起米家,那赌帮的常富贵更值得怀疑?毕竟,他有这种作案的动机……该死,难不成是此人恶人先告状!)
“还有,何兄你有没有查这些人的平日有无恶迹,得罪过什么人,是否经济拮据,或是欠人债务……所谓的失踪案,依我们商贾来看,多半是欠下钱款,无力偿还,就逃窜到外地,以躲避追债之职……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命案,尸体也铁定会被人发现?”
贺平又淡淡的提了一句。
何中衡心中一动,又有了一些想法。他忆起第一个失踪的人,名为吴三,是个有名的烂赌鬼,欠着那常富贵不少钱。
“该不会,这几个失踪的人真的跟常富贵有什么关系?那常富贵连个人证都没有,这般空口无凭,与诬告又有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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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画与蛊
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不够完全和准备的,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很容易忽视这一点,往往坚持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
何中衡是个性子爽直的人,他对贺平的第一印象极好,再加上贺平的家世方面的因素,贺平所说的这一番话,他内心也没有过多的疑虑。
赌帮的“天九爷”常福贵,过去就与他不对盘,常福贵的赌帮更是泷河县的一霸,这人不顾禁令,私设赌坊也就算了,还暗中放高利贷,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
何中衡走马上任第一遭,就是挑了几个藏的隐蔽的赌坊,让“天九爷”大跌了一把脸面,双方算是结下了仇隙。
何中衡内心的天秤上,与常福贵相对比,米家这位米良公子无疑是个良善人家的标准,一个是大大的恶人,盘踞在泷河县的恶势力;另一个是家世清白的生意人家,初来泷河县,还被当地的地痞无赖缠上了,任谁想都会觉得前者更加的可疑。
何中衡心中对这事算是定了性,他起身向贺平告辞后,就急匆匆离去。
看到何中衡离去的背景,贺平轻声笑了起来。
“少爷,您笑什么?”
贺福生忍不住问道。
“我笑这何中衡死到临头却不自知。”
贺平收敛笑容,淡漠地开口:“那赌帮的‘天九爷’常福贵,是泷河县令、县衙里一众官差的大金主、财神爷,常福贵靠着赌坊和放贷收贷,在泷河县大发横财,可以说是日进斗金,这何中衡走马上任以来,就与这财神爷不对付,一再找他麻烦,县衙里的那帮人怎么可能放着他不管。”
“您的意思是……”
贺福生小心翼翼地问。
“最多这几天,何中衡就要大难临头,让祁白衣和他的手下好好盯紧这人,他还对我们有用。”
贺平吩咐了一句。
贺福生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
果不其然,贺平很快就收到消息,何中衡当天就跑去找那“天九爷”常富贵对峙,双方因此闹得很不愉快。
据一些小道消息,何中衡甚至当面出手,与常富贵手下的护院武师打了起来,最后还是县衙的捕班刘捕头出面,才阻止事态闹大。
“这一招‘投骨于地,抛食洒饵’果然正中副车,进一步加深了何中衡与官衙那边的矛盾!”
贺平捧茶轻啜,心想自己的算计,可谓是得逞了一半,事实上,那赌帮的常富贵并不清楚关于吴三等人失踪一事,他那情报,还是贺平命人散播出去,传入到常富贵耳中。
常富贵的赌帮势力极大,他准备另外在闹市盘下几间位置好的商铺,再开几家赌坊,只是跑去与铺主们议价时,压价压得极低,导致那几间铺子的铺主也不愿意出售。
天九爷倒也不急,他有的是办法慢慢逼这几家的铺主出手,却没料到贺家会中途插进来。
贺家出手十分豪阔,似乎是急于拿下商铺,也没太计较价格问题,直接用白花花的银子的买下。
那些铺主本来正愁着被赌帮的人盯上,自家铺子变成了烫手山芋,急切不得出手,贺家这时横插一手,几家商铺的主人也是喜不自禁,连忙把铺子的房地契交割出去,拿到钱拍拍屁股就走人。
常富贵对此很是恼怒,自然是把这不守规矩的贺家上下忌恨上了,听到外面传来的小道消息,自以为得了个便利,并要求县令派出衙门捕快调查此事。
结果,何中衡这个死脑筋跑到常富贵那里,向他当面索要人证物证,“天九爷”也是两眼一瞎,他要有这个证据,直接就让县令把那米家上上下下都抓起来,何必这么麻烦……
“何中衡的莽撞,这些地方帮派的蛮横,还有县衙中的那些酒囊饭袋贪婪无度,都会加快彼此间的矛盾,这火只消拱巧妙,火势烧起来自然会对我大为便利!”
贺平放下手中的茶,心思又转到另一方面去了,这段时间他也没有找县里的地痞无赖的麻烦,而是从黑旗寨那边弄了几个人,夜里扔进“闹鬼”的寨子里,用于测试。
结果,墙壁又多了几道“入画”的人影,不过,拿了这些人命来测试,也不是没有成果,至少贺平对于画壁的“术法禁制”了解越来越深,他也从中琢磨出不少东西来了——
“表面上看,这些人是被墙上的画吸入进去了,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真正导致这种‘活人入画’的异状出现,应当是出于其他的原因……”
贺平将“傀眼灵球”拿在手里,透过神魂念力,他的视野中再现了数天内阁子里那些地痞青皮、黑旗寨的山匪们被画壁所吞噬了一幕。
无一例外,在这个过程之中,这些人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骨头般软化,溶化成发白绵软的尸肉色肉块,紧接着,这些黏黏糊糊如泥巴般的肉再度溶化,迅速溶解成了五颜六色的液体,被地面吸收,进一步转移到了墙壁上。
“色彩,色彩有了变化!!”
贺平仿佛抓到了什么重点。
“莫非,这东西的真面目是颜料,是画的颜料。”
他对这个发现很欣喜,双眼继续凝视着视野中那滩液体,发现上面有一层油膜般的淡淡光泽,其中更有无数细微的蠕动的微小颗粒,不,比普通的颗粒还要细微。
“虫子?不,应该是比虫子还要细微的东西,我所看到的,应该是这些东西快速繁殖,剧烈活动时的状况,这些东西比想象中还要细微,就跟微生物那般大小……”
贺平明悟了,这闹鬼的阁子里真正作祟的应当就是此物,也就是说,后院阁子里闹鬼的真相,就是壁画表面上的一层“颜料”,
这种颜料很特别,并非死物,而是由无数细如尘埃的微生物组成。
“小微如尘埃,害人于无形,说起来,这不是很像某种邪术吗?”
这也让他想起了一种东西——
“对了,蛊虫?”
这个世界巫蛊之术是存在的,贺平听说过,蛊虫多喜阴厌阳,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每天只有夜晚才会出现“活人入画”这种异状。
“我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妖术咒法,而是以蛊虫制成的一种‘颜料’,画仙道的高手以这种颜料入画,封入四壁之中,难怪一入夜后,就会将活人封入画中!”
贺平心中异常的兴奋,只是很快,他的心情又沉寂下来,思绪纷飞转动。
他在猜到这一点后,心底又有另一丝疑惑,那就是画仙道的高手为什么要在阁子里布下这种“颜料”,对方这么做的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或许,我需要亲自动手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