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一位武侯领着五万兵马,能不能打下一座有十万人坚守的大城?
就说能打下来,但楚贼危急时候,就不会抽调援兵吗?
在洞庭此处,楚贼确实只有一位蕃妃可以调动。
可在岭南之地,尤其是苏国之地,楚贼可是汇聚了二十余万兵马,足足四位先天宗师的。
与之对应的,主要是城内苏玄歌领着的几万残兵,以及仓皇逃回国内,谢宁率领的苏国止于十万左右的兵马。
此两国相加,实力就已经逊于当地楚军了。
因此,楚贼完全有着余力,可以从该处战场抽回一部兵马,和一二位先天宗师,用以支援洞庭战局。
只要这部分力量调回来,那么沉丘所言一切,都将只是个笑话。
那两位分兵攻打庐阳衡阳的武侯,别说攻破此二府了。
别被楚贼趁机找到机会,反过来包围歼灭他们,就要谢天谢地了。
至于所谓的相持几年,等待周人和西南夷人的异动,此等将获胜希望,寄予他人之念想,本就可笑至极。
周人连年被魏人和蕃人进攻,行事比宁国还要恶劣,说不定过个两年,传来周国被灭的消息,白义安也半点不感到奇怪。
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指望周人来救你?
而西南夷人,不过是一群被楚贼打断了嵴梁的丧家之犬而已。
一个个闻楚色变,指望他们跳出来,哪怕成了,白义安也不觉得他们能闹出多大动静。
所以,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还指望他人来救,真以为个个是好人?
或者说,前来相救的人,个个都能顶用吗?
所谓的中庸之策,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因此白义安从最初,就没想过要靠他人来打赢楚国。
就算真要借助他人之力,但那也仅仅只是稍加利用而已,从未寄予过真正厚望。
像沉丘这样,将一切寄予于虚无缥缈的他人之上,实在是让人有些理解不能。
“唉,想当初先辈渡江南下,定都金陵,一路披荆斩棘,耗费数千年岁月,这才开拓出如今扬州之盛景。
可到了我辈之时,如今的金陵天子,面对强敌,不思该如何奋发图强,克贼争锋。
却反倒琢磨起了这些歪门邪道,朝堂众臣也都附和赞同,引为良策。
我临海世家之子弟,竟都堕落至此了吗?
先祖之基业,难道就要覆灭在我这一代手上?”
白义安生出这诸多思绪,心中不由大为悲痛,再看这满听谄媚自得之语,越发觉得不堪入目。
不过虽然心生不满哀怨,但他也没将自己这些想法说出来,试着去阻止驳斥沉丘所谓的“中庸之策”。
因为他知道,在整个世家群体都选择堕落,逃避现实的时候。
自己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揭破这讽刺的强大和太平,除了招来众人的敌视和羞恼之外,根本不会有任何用处。
与其到时候,让自己代表的主战派,与这些堕落的主和派,先来一场内乱,进行自我削弱。
还不如让他们,先按自己心意去做。
等最后撞的头破血流了,戳破了一切幻想之后了。
说不定这些堕落的主和保守派,便会认清现实,知晓对抗楚贼,绝不能有丝毫侥幸。
到时自己临危受命,或许便能统合举国之力,集中所有力量,全力与楚国相争。
那时,面对肯定进一步强大的楚国,说不定他们临海世家,六姓七族,还能保有江东基业,不使宗庙社稷,香火断绝。
只要能保住江东基业,那么或许真如陛下所说,拖上一段时间,便能迎来转机。
当然,这个时间,不是一两年后,周人或夷人生出异动。
而是百年之后,天地大劫到来,席卷九州四极。
那时面临这场波及人间众生的灾难,楚国自然也顾不上宁国,不可能在这场灾劫之下,还来争夺一片,注定要沦丧的废土。
楚宁两国唯一的生路,都只剩下了向北突破,打下梁国所在的中州之地,以此求存。
到时候或许楚宁之间,也能化干戈为玉帛,来个携手合作,一同北伐。
如此,也就算真正度过了这场天地大劫,保全了六姓七族的宗庙设计了。
以上这些,还是基于如今各种行事之下,白义安心中真正的破局之法,六姓七族唯一的出路。
所以在先前破釜沉舟的决战之策,被否决之后,他才会提出,同样极端的保守之策。
为的就是保全江东基业,以撑到百年之后,大劫来临时的最后生机。
不过像这么清醒的认知,看厅内众多朝堂公卿,乃至皇帝天子的态度,就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接受的。
至少在他们撞的头破血流,认清现实前,是不会接受的。
故而,白义安在此之前,也懒得与这些人分说,就看一个个自己表演了。
而他这副态度,被沉丘和众臣看见之后,反倒更加得意。
觉得这位武安侯,是认可了这中庸之道,甚至心中因为两侧比较之下的巨大差距,生出自惭形秽之念,所以识趣的没有出来献丑。
于是得意之下,沉丘摆手,制止了重臣的阿谀奉承,转头又看向随行的重臣,位列朝中兵部尚书的韩泉晖道:“韩卿,你乃兵部主官,国内兵马募集,物资调拨,人员训练诸事,都由兵部负责。
先前武安侯第一策,朕已使中庸之。
第二策,于国内广募兵马,同样可中庸执行。
以我大宁修养十余年的国力,再征募百万之军,确实可以做到。
但募集了百万之军后,以如今之府库积蓄,顶多也就能维持个数载十年,根本难以长久。
所以百万之众太多,朕以为可削之,取折中之法,由百万减为五十万。
如此有着五十万新军,再加上如今老军,我大宁便有一百三十万兵马了。
这样即便寡人所改的中庸第一策失利,为楚贼所破,再度损兵折将。
但剩下的残兵退回国内,会合国中雄军,怎么着也能剩下个百万兵马,刚好处于我大宁财政可以长久维持的规模。
有百万之众守御疆土,也足可保得江东基业无忧了。”
沉丘又针对白义安的第二策,来了个中庸改造。
直接将原本扩军百万的规模,缩减为只有一半的五十万。
也就如他所说,此为中庸第一策的补充。
若是第一策执行失败,那么损兵折将后,领着残兵退回国内,宁国也能保持百万雄兵。
以这庞大兵力,一心防守之下,从明面上看,确实也能保住江东不失。
不见北面的周国,此前不也靠着一百二十万左右的兵马,硬扛着蕃人、魏、梁三方围攻,硬生生撑到了现在吗?
而他们宁国,条件比周国好了不知多少。
现在天地大劫快要降临,不属于中州之土的江南扬州,对于江北梁国来说,毫无吸引力。
不可能像贪图周国河南、南阳二郡一样,因为此地属于中土,不断派兵袭扰,想要夺战。
所以有着长江天险在,宁国只需分出数万水师,就可隔绝江北梁国的威胁。
剩下全部兵马,自然可以拿出来,全力应对楚国进攻了。
以百万之军,防守一国,不论怎么看,江东都不会有丢失的风险。
不过在白义安看来,此策看似稳妥,其实也有着隐患。
那就是新招募的五十万大军,成军仓促,在训练不足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当个民夫使用。
没个一两年时间,再经历数场血战,从战火中磨练出来,根本不堪大用。
所以沉丘说是说百万之军,但实际上不过是五十万兵马,加上五十万名为战兵,实为民夫的杂兵罢了。
这种搭配,真实战力,自然可忧。
而楚贼若是真的能一统岭南江北,稍稍整合个一两年,便可抽出百万兵马,发动东征。
到时面对楚贼刚刚扫平强敌,风头正盛的大胜之师,靠着这些兵马真的能挡住对方吗?
反正白义安是不看好的。
因此他才提出扩军百万,这看似极端保守的策略。
这并不是白义安被吓湖涂了,而是从实际情况出发,计算出来的最优策略了。
就如楚人守江夏,一批新兵才撑了一月,就折损近一成一样。
宁国招募的新兵,想训练出来,哪怕靠着守城,伤亡也不会小。
而考虑到宁国与楚国漫长的边界线,上面诸多的堡垒要塞,当然不可能都如江夏城一般坚固,防御能力肯定要大大缺失的。
再加上宁军编练的新兵,考虑到江东承平已久的情况,兵源素质肯定不如年年征战的楚国,训练时间可能也不如楚国新兵充足。
以上这些加起来,这批匆匆招募的新兵,战力肯定比江夏城内的楚军要差。
防守的城池不如江夏坚固险要,守军实力又比江夏楚军要差,让他们去守边境上的无数城池堡垒,伤亡肯定要比江夏城内的楚军要多。
到时楚军攻城,宁军直接来个一比三、一比二、甚至一比一的交换比,白义安也不觉得稀奇。
甚至如果算上楚宁交战期间,肯定无法避免的列阵而战,那损失还要更多。
招募一百万兵马,最后死个五十万,留下五十万精兵,都是大有可能之事。
再加上征战中那些老兵的伤亡,这样剩下的精兵和原本的老兵一加,其实也还是百万之众,刚好处于宁国财政能够支撑的程度。
看似白义安说的是,让宁国编练两百万大军。
可实际上,他那两百万大军中,有足足一半是准备当做炮灰耗材,用来消耗楚国兵马,给自己争取训练精兵的时间的。
但现在照沉丘这么一个中庸法。
不仅使得楚宁边界上的防御,可能会出现漏洞。
最后能训练出来的精兵,也肯定不足百万,并不能完全的保证宁国安稳。
可以说。
沉丘自我感觉良好的中庸之道,又一次破坏了白义安的未来大计。
可厅内众人,却毫无所觉,对于自家陛下的中庸之法,一个个大叫赞叹,再度一片阿谀奉承之声。
叫见了这一幕的白义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这该死的中庸,该死的佞臣。”
心中骂了两句,白义安也知道,此事依旧无法改变,只得哀叹道:“罢了,大不了日后交战时,我在上书陛下,提请再度扩军,边战边练,也犹时未晚。
有我在,楚贼休想夺取江东。”
这位武安侯暗暗发下誓言,心中满是坚定。
第359章楚维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