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陆子清在一心殿门口睁开眼，就看见姬广利在赵婕宜等人的陪伴下，往自己这边来了。
姬广利被关了许久的禁闭，到早上才放出来。鸿蒙书院的禁闭室又黑又窄，无窗无缝，唯一能坐着的一个东西就是马桶，没有床，只有一张紧挨着马桶的草席，夜里连被子都没有。
姬广利从最初的狂躁暴怒，只经历了一晚就变回了懵懂的少年。因为唐不缺最终答应他一件事，为了照顾皇家的脸面，这次算是秘密惩罚，下不为例。但是如果姬广利再违反校规，他在禁闭室里抱着马桶睡觉的事情，就会被公诸于众。
唐不缺无耻地找来一条龙，记录了姬广利抱着马桶簌簌发抖的一幕。当时姬广利的表情堪称绝望，长大以来第一次遭遇社会的铁拳。
姬广利在这个交换条件面前秒怂。
目前姬广利挨罚的事情，还没有几个人知道，连皇家都不知道。姬广利因此还能挺直腰杆，只是身上的气质谦虚谨慎了许多。
赵婕宜依旧对姬广利不离不弃，陆子清也不禁对她有点儿心生同情。因为赵婕宜是姬广利的伴读，陆家是湖阳公主的伴读，同属于臣子身份。在原本的世界里，姬广利在人前很光鲜，赵婕宜也跟着作威作福。不过现在随着陆子淑的崛起，姬广利身上的气运似乎都没了，赵婕宜的命运也跟着衰退下来。
“殿下。”赵婕宜边走边给姬广利打一些预防针，免得姬广利无缘无故又得罪人，最终衰了自己的颜面。她先低声介绍道：“那边那个金发的师兄，是大食王子阿巴斯殿下，在他对面的就是凌霄院如今一年级的师兄，燕十三。传闻燕十三是霄云派不世出的后起之秀，修为比独孤败还要强，文治武功都是不世奇才，更是玉虚子掌院的爱徒，殿下切切不可失礼。”
姬广利的神情严肃起来，腰杆也挺得更直了一些。
现在姬广利已经意识到了，皇家的身份在鸿蒙书院这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不可攀，面前的两人都不是他可以藐视的平民。而且姬广利刚刚听说，阿巴斯跟自己的关系，似乎曾经因为一个叫李婉儿的女生搞得很尴尬，更难以启齿的是，自己曾被当做银贼，被阿巴斯打晕。这让他面对阿巴斯的时候，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双方见礼，赵婕宜先过来向陆子清和阿巴斯问候，并且进行引荐。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燕十三和姬广利以前没有打过交道。
第583章 广利来听公开课
“姬广利，你居然也来剑术公开课？”阿巴斯觉得很意外，“以殿下您的剑法水平，不用听公开课吧？”
之前在锦鲤战，大家都见识过，姬广利学过八荒剑式其中的几剑，已经算是江湖上的用剑高手了。虽然跟霄云派这样的剑宗高手比不了，但在公开课上，他应该没什么能学的。
“我其实没有学过帝王之剑以外的剑法，所以对这些寻常的剑法很感兴趣。”姬广利晓得阿巴斯对自己有些看法，因此也略带自傲地说着，冷哼了一声。现在的自己毕竟不是从前的自己了，在看到阿巴斯的第一眼，他就能感到自己的修为比对方强太多了。至于燕十三，他觉得自己也并不会输给对方。毕竟，他听说自己是一年级当中，唯一的一位仙品五阶。
阿巴斯和陆子清相互瞅了一眼，这意思是……我们练的都是寻常剑法么？
赵婕宜的汗都出来了，赶紧找补道：“广利殿下的意思是，他对这次凌霄仙师的剑术公开课非常重视。二位师兄也看到了，殿下跟我们这么早就来了。”
四周人很多，姬广利刚刚说的话很不合适，霄云派不可能没有回敬就让他过去。但也不好当面起冲突，显得霄云派很没礼貌。
于是陆子清道：“我听说天下剑品有四，天之剑，帝王之剑，诸侯之剑，庶人之剑。我等所学剑法再精妙，也不过是匹夫一怒、血流五步，自然都是庶人之剑。帝王之剑以九州为锋，三军为刃，四海为鞘，朝堂为柄，律令为脊，五岳为带，以五行制寰宇，以造化御众生。帝王剑出，则诸侯正，天下定。广利殿下学的是这种帝王之剑么？那可厉害了！”
说着，陆子清挑起了一根捧杀力度极大的大拇指，殿下你厉害你厉害。
姬广利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陆子清诛心而又不失礼貌地邀请道：“还站着干嘛呢？快请进。”
姬广利和赵婕宜等一行人都涨红了脸，赶紧走了进去。
阿巴斯等几个凌霄院的值日弟子，都听得心花怒放，纷纷问道：“十三师兄，那诸侯之剑和天之剑，又是何等说法？”
陆子清道：“诸侯之剑，以智勇为锋，清廉为刃，贤良为脊，豪杰为柄，上法苍天以顺三光，下法大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方。剑出如雷霆之怒，万民景从。”
“天之剑，则以天为鞘，地为柄，苍生为锋，道法为脊梁。剑一出则天地分，天道成。此等神剑，才应当是我等仙修弟子最终追求的目标。”
阿巴斯等人纷纷叫好，师兄说得妙！
一个面相十分老成的少年，穿着神武院的弟子服，在人群中听得点了点头，随后往一心殿里走去。
“没有人知道，老夫便是武殿尊！”面相老成的少年默默走过姬广利的身边，用看二逼的表情偷偷扫了对方一眼，继续着自己的心里独白，“千年来，我一直以不同的样貌，默默监督着书院的课堂，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想不到，想不到啊，在今天听到了一番这样精彩的对话，却不能当众表扬这位优秀的年轻弟子。千年来第一次觉得，作为武殿尊潜伏在课堂里，有点儿憋得慌。”
武殿尊默默地掏出小本本，把燕十三的话给记录了下来。
“但我不认为，这些话是倪飞鸿可以教出来的。燕十三的优秀，跟凌霄仙子无关，顶多是算霄云派撞了大运，算玉虚子教得不错。所以倪飞鸿的教学情况如何，还需要仔细观察。”
武殿尊默默地找了个旮旯坐下，然后就看到各院的核心弟子都来了很多。剑法作为最受欢迎的武修公开课，有这么多人报名是必然的。
“师兄你也来了？”一旁有几位弟子在交谈。
“是啊，我的剑法本来就比较差，今天是倪仙师第一次开课，不知道能不能听得懂啊。”
“希望能听懂吧。”来听课的弟子都没什么把握，“据说历代剑术教习的指导，都是很严厉的，如果听不懂，那就只能课外下苦功去练了。”
“希望倪飞鸿能传授一些门槛比较低的内容啊。”武殿尊叹了口气，如果她用霄云派的剑心修炼那一套来教课，那这课就不用听了。
很快大殿里陆续坐满了人，但是最前面的一排还空着几个位置。
姬广利依旧还沉浸在方才的挫败中，忽然发现只有自己几人坐在最前面，好奇道：“为什么第一排其他那几个位子都没人坐？”
赵婕宜看了一下四周，低声道：“殿下，第一排最中间，是给陆子淑和湖阳公主她们留的位子。”
“就是那天那个胆敢羞辱本王的女子？”姬广利想着火就又上来了，但是总算还记得按捺，冷哼了一声，“哪天一定要跟她分个高下！”
赵婕宜不说话，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姬广利的强势回归是不是好事了。如果李婉儿回来了，姬广利只要教训一下李婉儿，就能证明自己的实力。偏偏李婉儿不在，姬广利就只能想着跟独孤败他们一较高下了。但是姬广利现在连陆子淑也一起恨上了，这就让赵婕宜很纠结。
这时候门口一阵轰动，有人低声叫道：“陆师姐来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一起回头望向门口，一年级的三大美女，陆子淑、湖阳和卓玉婷一起走进来，频频向四周的人致意。
“独孤败没来啊？”姬广利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独孤败很少出现在课堂上。”赵婕宜道，“那个人自诩天才，即使是天鸿院的必修课，他也只捡很少数重点的课程去听。这种公开课，他就更不会来听了。”
姬广利冷哼：“如此狂妄自大，岂不正好。本王只需要默默地努力，便可以超过他。不，其实本王的实力已经超过他了！独孤败只是靠着卑鄙无耻，不敢跟本王较量。”
第584章 倪飞鸿的开堂彩
“或许是这样吧？”赵婕宜觉得不好说。不过姬广利如果能够知耻而后勇，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这时候上课的时间到了，阿巴斯他们也进了教室，去了最后排，就留陆子清一人守在殿门口。
“恭请凌霄师父！”阿巴斯等人一起以剑心召唤，告诉倪飞鸿，课堂已经准备好了。
一阵天花飘落，满场欢呼，倪飞鸿侧坐浮云舟，自空中飞入一心殿，先盘旋一周向所有来听课的弟子问好。剑气化作肉眼可见的道道花团状光晕，拖曳飘散在空中，增强弟子们心目中对自己的敬仰。
武殿尊默默地在心里点了点头，看着倒还是满像样的，甚至还穿了鞋。
武殿尊一直觉得，倪飞鸿成天打着赤脚，有碍仙师的体面，会扭曲纯良少年的心理建设。倪飞鸿一直也不听，不晓得今天怎么就开窍了。
在一旁偷看的玉虚子，也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倪飞鸿的开场不错。
殊不知，这些都是陆子清跟倪飞鸿建议的结果，作为新人仙师，一定要有一个震撼的出场，增强弟子们的印象。
倪飞鸿当时问，谢无双为何就不用？
陆子清很稀奇，倪飞鸿居然看到了谢无双第一次参加授课，然后他用眼神默默地扫过倪飞鸿的胸前。也不能说小了，但无论如何称不上雄伟，震撼。
而谢无双作为仙师的第一次出场，实在是非常震撼！
自然，陆子清给倪飞鸿的正式回答是：“她上的又不是公开课。”
倪飞鸿很满意，至少目前担任剑术教习的依旧是自己。
等到倪飞鸿做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就问所有的人：“你们认为，剑是一种怎样的兵刃？”
这个问题当真是难以回答。
武殿尊举手，故意增强一下课堂气氛，给倪飞鸿出出难题。
倪飞鸿一指，武殿尊就大声道：“剑乃百兵之首，是一种短兵。按照剑术手法的不同，有单剑、双剑、短剑之别。”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三种剑不同的握姿。
四周一片安静，既没有人附和，也没有人反对，因为这个回答太过白话了。
倪飞鸿点点头，追问道：“这位同学，你说得很对，但是剑为什么是百兵之首？”
武殿尊一时语塞，他答不出。
不是装的，是真的答不出。因为倪飞鸿的问题非常根本，越是这样的问题就越是深奥。古往今来，都没有人能说出这个答案，剑为什么是百兵之首？
倪飞鸿此时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陆子清给她设计的第二个课堂要领，便是上来就用一个问题把大家难住，然后自然而然会进入问题的探讨，也就很自然地开始了课程内容。
姬广利举手，起身回答：“因为剑是兵器中的君子。它不管文人武人都可以佩戴，它最主要的用途是用于防身。枪为百兵之王，棍为百兵之祖，但它们都不如剑用起来那么有风度。它不仅是一种兵刃，在许多场合，它都代表着礼仪。”
四周许多人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姬广利说得很有道理。
姬广利得意地回头看了阿巴斯他们一眼，被我领先了吧。虽然你们是霄云派的弟子，可也说不出我这样有见识的话来。说着又忍不住看了看陆子淑等人，心道，陆子淑也不过如此。
倪飞鸿却淡淡一笑，摇头道：“虽然伱说的也没错，可你跟刚才那位同学一样，都没有说出为什么。”
姬广利的神情一僵，阿巴斯等人都偷笑不止。
倪飞鸿解释道：“剑是天下唯一一种有‘心’的兵刃。”
所有的人都心道，这不是一种霄云派自己施加的光环么？因为霄云派的内功可以修炼剑心，强行把自己的标准给添加上了。
武殿尊也很不高兴，果然，倪飞鸿开始讲剑心了。这样下去，最后只有凌霄院的弟子能有收获，对其他学院的弟子来说很不公平。
倪飞鸿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天下所有的剑宗都讲求人剑合一，并不是只有霄云派这样说。只不过，对于剑心的理解，霄云派要更专注一些。今天这堂课，作为剑法入门的第一堂课，我会让你们每个人都了解剑的心在哪里，同时教给大家，什么样的剑能够与你人剑合一。”
倪飞鸿说着，拿起了青红双剑当中的红剑，轻快地在自己的手腕和手掌之间旋转着。
“大家请注意，我现在并没有使用任何的真气或是神通进行控制，完全靠的是跟剑之间的手谈。”倪飞鸿道，“我没有使用任何保护自己的罡气。”
四周一片惊呼，动作好快，而且非常轻灵平稳。红色的剑刃在倪飞鸿的掌中像是活了一样，甚至开始闪耀出光芒。如此高速的飞旋，万一失手了，剑刃切到自己肯定重伤。但这把剑就像是一只听话的宠物，即使是贴着倪飞鸿的肌肤闪过，也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武殿尊故意做出质疑：“我们也能做到吗？换一柄剑也同样能做到吗？”
虽然他是未经许可发言，但由于他说的是所有的弟子心里都想知道的问题，因此没有人指责他。
倪飞鸿平静道：“你们都可以做到。但，并不是随便哪一柄剑都可以做到。我也同样，随便换一柄剑是做不到的。”
顿时四周一片哗然，武殿尊道：“不是说剑宗修炼到极致，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吗？”
倪飞鸿平静地说：“伤人很容易，不伤人很难。人都不可能一辈子不杀生，何况是剑呢？”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静。
倪飞鸿对武殿尊招手道：“这位神武院的同学，我看你很积极，就由你上台来，为大家展示一下剑心吧。”
武殿尊一愣，随即兴致来了，从角落里走向台前。
四周一片肃静，殿中那些神武院的弟子，也不过是对这位同学有些印象，偶然在课堂上遇到过，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听武殿尊提醒道：“我可没有练成过剑心。”
第585章 人剑合一的感觉
“剑的心就在那里，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去练。”倪飞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的人印象深刻的话。
陆子清靠在大殿门口，看着倪飞鸿临场发挥，也不禁暗中点赞。毕竟是霄云派的大师姐，悟性是极高的。昨天在练习过程中，两人所接触到的问题，倪飞鸿已经全都凭着自己的理解，整理成了理论。
倪飞鸿对武殿尊道：“这里有几筐木剑，你从里面挑一把，自己感觉挥舞起来最最顺手的剑。”
武殿尊于是飞快地把所有的剑都挥了一下，为了节省时间，他挑选的速度相当快。最后选定了一把，他装出初学者的样子，连续挥舞了几次，点头道：“就是这把。”
倪飞鸿道：“如果这把剑真的适合你，那么你只要将它向前平举，眼睛盯着伱的目标，剑便会带着你一起靠近。”
武殿尊愕然道：“这不可能！若是我不向那边走，便不会靠近。”
倪飞鸿道：“你可以试一试，就由我来当目标好了。”
大殿中一片兴奋之声，会有如此神奇的事情？从来都没有练过霄云派心法的弟子，初级到不能再初级的水平，随便挑了一柄木剑，就能被剑带着刺向目标？
武殿尊也深吸了一口气，不为别的，是为了把自己所有的修为都散去，完全恢复到普通弟子的状态。这木剑的分量也并不轻，他向前平举，最舒服的位置自然而然地与自己的心脏等高。
倪飞鸿道：“我站在这里不动，你的目光盯着我，围着我走就好了。”
武殿尊便平举着一柄剑，盯着倪飞鸿，故意不朝她走。
倪飞鸿催促道：“走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