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七星的名声在江坡褒贬不一,有人憎恶,有人羡慕,不过如果距离拉得远了,便统统都是赞誉了,
江坡尽享人间繁华,大齐七星人人地位尊崇,然而平日里大齐七星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为了不跌落“大齐七星”的位置以令后来者居上,
他们可以把工人的劳动时间拉长到十个时辰,每日仅有两个时辰可以睡眠,被逼着连明带夜地干活,孙蕊幼时便亲眼见过,孙家旗下一家工厂有人昏倒在火堆上烧伤面部,险些便一命呜呼;
他们为了赚钱,把昂贵的药品明晃晃地放在最显眼的柜台上,便宜的、有效的救命药,却收了起来,停产、甚至集中销毁,
他们为了挣钱,把生活资料、生产工具、牲畜和房屋、土地作为私有财产,甚至一些活不下去的人,也收为奴隶,
他们可以把十个人的活堆积在一个人的身上,工位上猝死的情形已不鲜见;
这些人无处可去了,他们回田里,田却掌握在一些炼气、筑基修士手里,田产量高,一个月十成的产粮,有九成到了修士手中,剩下的一成,仅能勉强维持生活所需,
而他们还要感恩,因为土地属于那些修士,能租给他们便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其实大齐七星所谓的天下苍生,归根到底,仅有大齐七星自己罢了。
面前的少女,又是为了什么呢?
孙蕊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问题?你问吧。”
秀秀点了点头,一脸严肃。
“你……为何而战?”
孙蕊有些严肃地问道。
孙蕊的问题令秀秀有些诧异,她朝孙蕊望了一眼,眼神有些疑惑:
“为何而战?我有些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
孙蕊突然有些头疼,揉了揉脑袋,忽然想到了一个十分贴切的词,再次问道:
“你的信念是什么?”
“信念?”
这回秀秀明白了,脸上出现了些许憧憬:
“我的信念是并建立一个没有身份尊卑、没有剥削、没有压迫,面对恶势力也会团结一致,人们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世界。”
“这不可能。”
孙蕊毫不犹豫地说道。
“……确实呢,以前云老师也说过这句话。”
秀秀的眼神变得黯然,随后又很快打起精神:
“但是,事在人为,如果不去做,那一切都不会改变,但只要去做了,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云老师?”
孙蕊愣了一下:
“云老师是……”
“唔……你可能不信,毕竟云老师……可是一个大人物呢,这样的大人物,很难和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联系起来,
“不过我感觉他可能更像是因为心情好,所以才和我们产生了交集……”
阮秀秀轻飘飘的话,落入了孙蕊的耳中,无异于凭空响起了一道惊雷:
“他被人称为大齐国师的,他教过我们很多东西,不过我们一直没能把他教给我们的东西学完,所以我们也一直感到惭愧……”
“大齐国师?云老师……云凡!?”
孙蕊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阮秀秀:
“云凡……曾经教导过你们?”
“对呀,那时我们还住在永州的一个破旧的小私塾,一个老夫子和云老师一起教我们知识,孔夫子教我们读书识字,云老师教我们数理化。”
阮秀秀眼神中出现了片刻的怀念,那时是他们难得无忧无虑的时光。
“云凡的学生……”
孙蕊神情恍惚,喃喃自语。
大齐国师是不会做无用之事的。
至少在她看来,大齐国师百无聊赖的外表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像是一种危机感,一种迫切的心情,这是她没来由的直觉,她并不认为自己的直觉有错。
所以云凡的每一步闲棋,都自有其深意。
不过片刻,大齐皇室、大齐七星、修士势力,以及这隐藏在深水之下,悄然生根发芽的势力,逐渐被孙蕊串联起来。
不论是大齐皇室、大齐七星、修士们,都不过是养料,是眼前这个为了建立“一个没有身份尊卑、没有剥削、没有压迫,面对恶势力也会团结一致,人们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世界”的势力的肥料,
用大齐皇室撑起一个基本的骨架,由大齐七星丰富这具骨架上的肉,然后再由修士们推动这具骨架上的肉迅速变得腐烂,
而在这深潭之下,则隐藏着一个不起眼的漩涡,没有人留意到这漩涡的存在,这漩涡逐渐扩张,直至将这具腐烂的肉、腐烂的骨架,扯入漩涡之中,吞噬得一干二净。
但……
为什么云凡不亲自做这一切?
为什么选择了下棋,而不肯亲自下场?
孙蕊越来越感到疑惑。
第618章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歇了两天之后,孙蕊恢复了许多,已经基本可以保证行动自如了。
她决定在这座城中走一走、看一看。
矮子有点倒霉,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孙蕊探望过之后,见矮子没有性命之忧,便松了一口气。
至于雷华……
谁管他死不死?
孙氏战部是孙家的私军,是孙叶的私人财产,死了一个人,就像是损失了一笔钱,虽然肉痛,不过和战部还剩下的五十多个人对比,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至于秀秀……
倒是为那些用以迷惑孙蕊的人落过数日眼泪,初时,孙蕊还觉得有些尊敬,但时间久了,便又感觉有些虚伪。
这次孙蕊决定在朝阳城随便走走,正巧阮秀秀由于自责与内疚,卸任了执政的权力,加上孙蕊的身份有些敏感,对朝阳城的情况也不了解,唯恐孙蕊和朝阳城发生冲突,于是阮秀秀便陪同孙蕊一起看看朝阳城内的景象。
于是孙蕊趁着同行的机会,朝阮秀秀抛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为什么会因为那些人的死而感到悲伤?如果是按你所说,他们不过都是战部的人,他们加入了战部,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确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而且是大齐七星派来朝阳城上任的城守,用他们的命,换我死,不是很划算吗?”
顿了一下,她又说道:
“如果我没有落入你们的陷阱,以你们的战部素质想要对付我,无疑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会死更多的人,而你的举止,不是以最小的代价,避免了最大的牺牲吗?”
她试图理解阮秀秀的念头,但这理解的过程却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疑惑,
她的这番话如果放在大齐七星,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毕竟一支战部的价值何其珍贵,每一个战部中的成员都是无价之宝,和普通人对比,普通人有什么价值可言?
所以如果是大齐七星,或许同样会采用这样的战术,不过使用的诱饵,大概是普通人,
阮秀秀这方势力是和大齐七星完全不一样的,区别就在阮秀秀使用的“诱饵”是珍贵的战部成员——
珍不珍贵的不好说,毕竟那些人的修为也不怎么样,但价值上确实比普通人要高,
而阮秀秀这一方也确实达成了目的,完成了战术目标——即便最后因为情报问题而导致结果出现了偏差,但那也是因为情报的失误,
阮秀秀这又是引咎辞职,又是自责哭泣,莫非是做戏给人看?
若是如此,孙蕊便有些看不起了。
“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能用代价去衡量的,一旦人的生命可以用代价衡量,就代表人本身被贴上了标签,这次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战果,下次可以用相对小的代价换相对大的战果……”
阮秀秀的语气有些沉重:
“一点一点的突破底线,最后就会把人看成一件件物品,到了那时,你就不再是人了,你会变成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披着人皮的……恶魔?”
孙蕊愣了一下,忽然想到自己与童姥的交易,与蛊雕尊者的交易……
用死囚换取强者的友谊,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她都觉得像是一举两得的买卖。
甚至如果把这件事拿出去,大齐七星也能得万民赞誉,人人赞叹。
但在阮秀秀的眼中,这却是恶魔行径吗?
“是呀,不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是战部的士兵,或者是普通的百姓,他们都是人呀,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呀。”
阮秀秀叹了一口气:
“很多人都是极力反对用诱饵作为牺牲的棋子迷惑你的注意,因为没有人有权力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战争不也是让别人去送死吗?”
孙蕊有些不满的反驳道。
“不一样的。”
阮秀秀笑了笑,又说道:
“是我一力主张使用诱饵战术,并在战部中获得了几位自愿做诱饵的士兵的支持……现在你也看到了,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牺牲。”
“我看不见得,你觉得的无意义的牺牲,只是建立在我并非‘十恶不赦’的基础上。”
孙蕊反唇相讥。
二人话不投机,便不再往下聊,走出了那间简陋的屋子。
这里似乎是阮秀秀的住所,孙蕊往后打量了一眼,心里不由默默地有些感慨。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在她看来,这个阮秀秀的理念或许在执政方面是正确的,但在战部战术上,却有些稚嫩。
不过不论这个“萌芽”势力曾经的执政者是虚伪还是圣母,至少她还算清廉,如果不是做戏的话。
这一栋两层的小排楼,看上去还算崭新,家具的摆设之类也算温馨,但整体也不过是最基础的配置罢了,配不上她这“曾经的朝阳城执政者”的身份。
二人走出了房子,便看到无数的视线朝着这边望来。
有好奇,有打量,却是少了之前的那种敌意。
这时,孙蕊才恍然大悟,自己和阮秀秀进城时,那些投来的怨毒目光……原来是向着自己的。
这令孙蕊不由有些尴尬。
“阮会长!”
一个体型像瘦麻杆似的女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堆着笑脸朝孙蕊打了个招呼:
“阮会长,俺们已经把土地都派发下去了,每家每户的土地也已经登记落实,俺家老黑头这辈子做梦都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这回终于实现了,特地让我来谢你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