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早!大哥早!”
李清清眼睛都没睁开,宛若梦游般走出门,蹲在门槛上,用杨柳枝蘸水洗刷着牙齿。
李清霖提醒道:“当点心,别摔着了。”
“嗯?!”
谁知道李清清猛地清醒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回头,
“点心?什么点心?!”
李清霖懵了,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是如此的……童真。
片刻后,李清镜弟妹二人收拾好粗布纺制的书袋,拿好中午的食物,拜别李清霖。
家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碗筷卫生打扫结束。
李清霖稍稍锻炼片刻,直到气血沸腾,浑身暖呼呼的时候方才停下。
他伸了伸懒腰,提起栅栏,走到外面的小道上。
“清霖,起这么早?”苟嫂子站在院坝里远远朝李清霖打着招呼。
李清霖与之寒暄几句。
“呀,这不是小李吗?回家探亲了?”
“瞧这孩子,长精神了,老李若是知晓也该欣慰了。”
“哦哦,他就是那个被他娘卖身为奴的娃儿?”
一路上,不时有乡民打着招呼。
也有人看着李清霖的背影,指指点点,目光中不乏戏谑。
卖身为奴,祖祠便再无此人,放在何朝何代都是令祖宗蒙羞的事!
棚户区的社会关系既亲密又疏远,亲密到街上多了个生面孔,不消半日,家家户户便会知晓。
疏远,自然又是阳光下潜藏着许多蝇营狗苟,为利益为前程。
对于这些人的目光,李清霖并未放在心中。
他在附近棚户区逛了一圈,从日常细节处,更加了解这方世界的底层和习俗。
李清霖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矛盾!
棚户区的居民,自然谈不上阔绰,不少人都面露菜色,衣不遮体,甚至连李家都不如。
但却很少看到流民或懒汉,每个人都是匆忙的,似乎背后有鞭子在抽打,根本停不下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活得很难,年余无几两薄银。
而且,李清霖发现一个诡异的现象。
几乎没有人,去过其他道县,更勿论州府,似乎大家世世代代就生活在往丰县。
对于大姜、对于朝廷、对于其他道县的一切,都是通过本地官府宣导的‘广民县训’来得知。
不知为何,李清霖想到了井底之蛙。
不是蛙不能弹跳,而是它的世界,就是井口般大。
那么,是谁造的井呢……
……
回到家。
李清霖从李清镜的房间,翻出来几本书。
《训蒙文》
《幼学琼啉》
《笠翁对韵》
《天官冢宰》
李清霖大致翻阅了下,《训蒙文》、《笠翁对韵》这些,多是蒙学启智的书籍,也教授了简单的诗词对仗。
很基础,用字谴词也并不高深。
这些知识对于十岁的弟弟妹妹来说过于简单,但对于李清霖来说却刚刚好。
一时间,李清霖看得津津有味。
这段时间在心蟾鼓动,气血反哺的作用下,李清霖的记忆力和领悟能力都隐隐增强几分。
此刻迅速查漏补缺,知识被迅速吸收。
一个时辰后,李清霖放下两本书,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似乎有些用脑过度。
心囊开阖,气血流转于浑身。
顿时如同有人按摩一般,苦学知识带来的疲惫渐渐消散,大脑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李清霖转而翻看起《幼学琼林》、《天官冢宰》两本书起来。
这两本书,内容广博、包罗万象。
前者囊括天文地理、典章制度、风俗礼仪、甚至连武者之道修仙踪迹,都有些许描述、不乏释道鬼神的内容。
幸好李清霖有了蒙学的基础,应当可称霸蒙养院了,所以还勉勉强强还能看懂《幼学琼林》。
至于后者,却是一本看起来就打瞌睡,枯燥无味的安邦兴国、教养万民的经典,李清霖是连字都认不齐。
而此时,李清霖双手捧着《天官冢宰》,便见厚厚如砖头的书籍上,居然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备注。
纸张空隙甚至还记录不下,书页里还放着许多树叶。
树叶上也用黑色染料,写着许多李清霖看不懂的话,
“亨人一卷中有言:亨人掌共鼎镬,以给水、火之齐。职外,内饔之爨亨煮……万民,亦如之。
清镜私以为,如此烹人待民,只可得一时安稳,而不可得一世安稳。民心所向,方为大道……”
是李清镜?
李清霖有些震惊,不成想他这个二弟,居然还有如此才学。
居然是颗沧海明珠!
那三妹……
额,没事了。
也不能指望一门三豪杰,有个掌上明珠也不错。
不再管这本经典,李清霖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本《幼学琼林》上。
目露沉思良久。
大姜,果非唐虞之治,反而处处充满了暴政!
苛政猛于虎。
大姜实施各种赋税徭役,春秋有两税、田赋、商税更是一个都逃不掉。
甚至还有规定,两口之家,必须生育至少三个孩子,若是不足,便会收取极为高额的人丁税!
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这般下来,怎么可能没有穷人,怎么可能没有棚户区!
往丰县如此,其他道县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外,
大姜没有乡、镇乃至村落这些社会政治结构,最小的行政单位,便是道县了。
三十六道县,便是三十六座人口超百万的城池!
这是极度不合理且畸形的!
似乎道县之外,广袤的荒野中,存在什么令普通人难以生活的存在。
“妖兽横行?魔头遍地?还是与大姜对立的势力?”
上辈子自诩网络书虫的李清霖,脑海中掠过种种猜测。
而穷人的上升渠道,大概有两种。
其一为文试。
由于不存在乡镇,自然没有乡举里选、乡试等流程。
而是先由县城中各大街坊举办‘下治试’,一般是每年秋天。
此后合格的学子便会参加‘县试’,再至‘府试’,最后便是进京面圣,参加‘龙首案’。
文试的科目每年不尽相同,帖经、杂文、策问年年都会随着主考官员的心思变化,但由于大姜尚武的原因,一定会有武考,只是并不侧重。
其二为武道。
跟文试这等有官方力量背书的方式不同,武道便格外繁杂,甚至皇权在一定程度上,都只能干预,而不能掌握。
各地府县及京都中的大小家族,都会豢养护院私兵,不乏武道通神之辈。
而朱门高墙之外,同样存在道馆、武场等势力存在,会对外招生,传授武道。
而武道有成之辈,进可拜入朝廷为武官校尉,退可为家族客卿,从此不再是黄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了!
“侠以武犯禁,人强则气壮。武者面对大姜这等穷兵黩武,薅自己羊毛的情况,怎么可能老老实实俯首称臣?”
“朝廷居然还隐隐默许地方豪强豢养私兵,也不怕哪天冒出个‘王侯将相宁有种’的口号?”
“还是说……有恃无恐?”
李清霖只觉隐隐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深邃而阴暗,隐藏在大姜这庞然大物之后。
“答案,或许就在拓荒役之中。”
李清霖目光闪烁。
《幼学琼林》自然有关于拓荒役的记载,甚至可以由近到远追溯到大姜前大劼、大商、大铁等数个朝代。
“天生流火,降而生铁,食铁王冬至日祀天于南郊,夏至日祭地祗,终得仙神扶顶,于流火中建都,号‘大铁’,大铁氏拓荒于野,再立二十城。”
“荒起,劫至,大铁灭。时有玄鸟衔宝珠,种于淮海,宝珠生人形,于海外生养,号大商,遂立拓荒之责,高于皇权!”
“后三千年,大商王离经叛道,废弃古礼,罢黜拓荒之责,举国之力修建通天塔,擒拿玄鸟,以燃流火,终遭天谴,旦夕昼夜之间,民皆尽死,大商王自决于通天塔。”
“……时至大劼,广修官道,勾连疆域,休养生息,两年方行拓荒之责,让权与民,中庸治下。延续国祚五千载。”
“大姜……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余不再赘述。”
没了?
大姜的信息呢?
李清霖诧异的快速翻动,直到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