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霖深知那千年遗宗水衡柳,必定和苍天授箓观有所关联,那所谓的仙缘里,也藏着砒霜毒药。
所以暗中利用自己亲传弟子的身份,约束道馆学员,尽量避免他们去参与寻仙之事。
有的人听了,老老实实练武。
也有的人彷徨不定,有些迟疑。
更有的人选择了视若罔闻,连夜出城去了。
杨师弟思索了下,道,
“有几个人倒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了,说是服役去了,也不大清楚。”
“倒是……”
杨师弟整理了下逻辑,继续说道,
“我听几位师伯说,最近咱们道馆有些不安稳。外城、棚户区多家下属商铺都遇到了打砸抢劫,不少看店的师兄师弟,更是受了不轻的伤。”
李清霖闻言,眉头一皱,
“可又是哪些不开眼的仙缘者?”
“不知,馆中人还在调查。”
“可曾报官?”
杨师弟抬头,看了看李清霖腰边的提刑腰牌,又看了看李清霖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李清霖沉默了下。
尬住了。
“哥!”
突然,
一道略带意外,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李清霖便见李清清手里托着个精致的木盒,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四月过去,李清清长高了不少。
身穿一袭翠绿衣裙,发髻扎了个丸子头,细碎的头发落下。
眼睛如黑曜石般闪烁,小荷才露尖尖角,透着一股亭亭玉立的秀气。
身子骨也有肉了许多,看着就是一个还未长开的美人坯子。
让李清霖有些纳闷,自己和二弟李清镜都是相貌平平,甚至有些先天性的黝黑。
怎么到了李清清这里,就遗传变异了?
看着兄长李清霖似乎刚从身后的倚凤楼走出,身上还有股淡淡胭脂香味,扑面而来。
李清清目露惊愕,小嘴微张。
糟糕,最尴尬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见此,李清霖心中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想解释,但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了,
“唉不对啊,今天你不是上学吗?”
……
三刻钟后。
李清霖拉着小脸被揪得通红的李清清,走进一间染行。
庭院中,染缸紧罗密布的排列着,染料颜色各异,犹如化了水的彩虹。
此时,许多女工在染缸旁劳作,手持长棍,熟练地在染缸中翻滚着布料。
“大少爷。”
“大少爷。”
“小姐也来了?”
见到李清霖、李清清两人,女工们纷纷略带恭敬的停下动作,让开通道。
李清霖面带笑意,轻轻点头示意,并无多少架子。
李清清从李清镜的手下挣扎开,一溜烟跑进了一旁的纺屋。
“苟嫂嫂,可还适应?”
李清霖走到一位体型丰满,腰身粗大的女子面前。
正是之前在棚户区的邻居,苟嫂子。
苟嫂嫂一抹额头汗水,敞亮一笑,
“有啥不适应的,这染布的活,放在俺们棚户区可是打破脑袋都抢不到!干一个月,抵得上俺之前卖布半年!”
“去去去,霖哥儿忙你的去,别打扰俺染布,多染一匹,就多得一分钱咧!”
李清霖失笑摇头,拱了拱手。
走进庭院后面的正屋,一个干练的男子见到李清霖,眼中一亮,霍然起身,满脸笑意的将李清霖迎到位置上。
“哦?李兄来了,这是这个月的账簿,你且过目。”
“高兄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李清霖笑着回道,却目光一扫,将账簿上的内容记入脑海,准备晚上回去让李清镜帮忙审查一二。
这干练男子,便是数月前,李清霖拜托高静姝为李清镜找合适的书院,专程上门送来院引的那位高府家丁,高野。
此人也是个厉害人物。
虽然出身低微,乃一介家丁。
但由于高府乃书香世家,高父更是举人出身,开明大义,并不介意府中奴仆经商。
甚至若是有才之辈,高府还会专门赏赐银两,助其发迹。
高野便拿着二两银子当做初始基金,靠着做贩子掮客,短短半年时间便翻了十倍,然后便想正儿八经经商,做点生意。
而或许是李清霖曾赠与他一匹素软缎的缘故,他首先就想到了李贤氏的纺织手艺,想开家染行。
便多次登门拜访,恳请劝说,想聘请李贤氏。
李贤氏出手艺,带学徒,先纺织,后染布。
而他出场地、资金、卖布渠道。
李清霖有些犹豫,反而是李贤氏颇为惊喜。
之前李贤氏待在院子里,虽然好吃好喝的,凡是都是两位奴仆操持,但整日都是无精打采的,有些困顿。
早就想找点事做了!
现在这老太太,每天有规律的早起,到染纺行来巡视,当个技术师傅,指导女工。
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背也直了,腿脚也利索了,气也不喘气了。
还干脆把苟嫂嫂和几名棚户区知根知底,生性淳朴的妇人拉过来,也算是给她们谋了个差事。
见此,李清霖干脆自己也掏了二十两银子,相当于入股。
也不图赚多少钱,就图老太太开心。
之后,李清霖又去隔壁纺屋绕了圈。
李贤氏看到李清霖,打了声招呼,便忙自个儿的去了。
只可惜她的眼疾不便视物,往往需要趴下身子,凑拢才能看清。
但纺屋里的学徒、工人,不敢有半点轻视怠慢。
……
纺车声滚滚,天色渐渐暗沉。
染行打烊,一众女工、学徒纷纷离去。
李清霖唤来车行,便与李贤氏三人归家。
车轴旋转,驶过长街。
路上亮起了灯笼,结彩遥天地,繁光远缀天。
还未到家,李清霖便远远地看到门外,安静的停靠着一辆华丽的四轮车架。
有四匹骏马牵引,眼睛炯炯有神,身披金饰,毛发闪耀着精光。
“嘶,这莫不是上等的战马?只有内城的那些大家族,才有底气豢养吧?”
“声音小点,看到马车的流苏没,那是王府的人!”
“四马拉车,车里莫不是王家哪位族老?甚至是王姥爷子?”
街上路人议论纷纷,目光夹杂着好奇和艳羡。
还好李家院子所处并非闹市,往来人流量不多,否则怕是要引起大量围观。
李清霖跃下马车,小心扶下李贤氏。
便见从四轮车架旁,有个高大魁梧,满头卷发的男子,似乎早就等待多时了。
正是王猛。
王猛一看到李清霖,顿时眼前一亮。
他大步跑来,临到李清霖面前,更是作势欲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李兄啊李兄,你真乃我义父也!”
李清霖一愣,立刻将王猛扶起。
“王兄何至于此,快进屋说。”
察觉到不少路人目露惊疑不定的神色,李清霖拉着王猛进屋。
片刻后,下人端来两杯凉茶,缓缓退去,便门扉合上。
“李兄可知我那大哥,前几个月就死了,死在劫域之中。”
王猛冷不丁的开口,让李清霖微惊。
“老爷子一直密而不发,直到前些日子,余鸢大师从县外归来,迟迟不见王羡,逼问之下,老爷子才说出实情。”
说到这,王猛颇为感激的对李清霖继续说道,
“还好当日李兄就劝告我,莫要轻举妄动,当静观其变,以待天时,果不其然,我啥事也没做,家主之位就快落到我头上了!”
李清霖闻言,却有些疑惑,
“那王羡,是怎么死的?”
王猛目光微敛,语气有些沉重,
“听说,是死在水衡柳的山门外,但奇怪的是,传回王羡死讯的族老,王松,也离奇的暴毙!还是提刑司的人领着尸体找上门来,我王家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