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仅仅是为了十两银子。
但李清霖并不后悔。
而或许是炼化铃蟾为分身,早已借铃蟾之躯杀生的缘故,李清霖此刻并未有多少杀人的害怕。
他深呼吸几口气,继而重新站起,来到阿细尸体前,快速搜身。
片刻后,战利品摆在了李清霖面前。
两个皮制的钱袋,里面共有六两银子,还有几十个铜钱。
一个似乎有些年头的南红玛瑙串。
一个贴着猛虎图案,上写‘金锁固泄丸’五字的药瓶。
记载了一式打法《碌碡十八跌》的手卷。
此外,还有一本记录了不少信息的札记。
最后的手卷和札记,都是从阿细身上搜下来的。
这几日李清霖狠狠恶补了各种知识,早非当日阿蒙。
武学之道,其实分为炼法和打法。
炼法,顾名思义,则是修炼己身,打磨肉体气血甚至精神的法门,乃是壮己!
而打法,便是杀生、夺利、护道的狠辣手段!是真正的斗战之法。
而这本《碌碡十八跌》便是如此,共计十八种打法,只是李清霖大致浏览了下,其中记载的都是些类似撩阴裆、拍后勺、点心窝这些下三滥的打法。
看手卷上的字迹,崭新还有墨痕,似乎是阿细刚从碌碡帮那所谓的‘副帮主’处得到。
却便宜了李清霖。
而最后那本札记——
“时二月初八,碌碡帮副帮主徐棚,于望波楼宴请毕典史,我为徐棚牵马,出饭资一两,特以记之。
三月初一,我以低价售卖一批丝绸给徐棚,徐棚大喜,醉后同我挽臂低语,这批丝绸是他拿来疏通关系,献给毕典史的。
四月十五,雨。徐棚在春宵坊和毕典史密谋,似乎谈到了正帮主。徐棚这厮,花我的银子,睡我请的姑娘,请别人情!这笔账我记住了。
五月十七,好好好,碌碡十八跌?!终于获得神功,他日神功大成,我阿细必定称雄棚户区!桀桀桀……
六月七日。徐棚居然问我能不能搞到一批弓弩箭矢,他奶奶的!我能搞到这玩意,还跟你混?!
六月九日,刘巧莲……真润啊……”
果然,正经人就不该记笔记。
抛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本手札上居然记录着碌碡帮副帮主徐棚,何时何地,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用了多少银两,在外城区私养了几个金丝雀,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其中甚至还牵扯到官府中人。
李清霖略作思考,收好银两、手卷和札记。
将匕首和容易暴露身份的南红玛瑙串、药瓶等物掩埋,这才迅速离开现场。
不久后,风卷寒云暮雪晚。
一片片雪花逐渐飞落,由小及大。
还了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
天才蒙蒙亮。
喜儿身穿淡绿色的衣裙,娇小玲珑的身形从马车上跳下。
支付了车资,喜儿脚步不停的朝胭脂铺走去。
喜儿是王宅的外院丫鬟,由于颇有眼力劲,被外务管事王管家看重,平日里便委派一些给宅中贵人或通房大丫鬟采买胭脂、妆奁的差事。
走进相熟的胭脂铺,老板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毕恭毕敬将早已准备好的胭脂打包,送到喜儿面前。
喜儿不咸不淡的点头,接过胭脂,留下一个钱袋。
“我家好几位小姐过两个月要去参加城中的‘冬虫斗虎宴’,来往都是些贵人,你且记得准备上好的黄香梨、白玉珠帘……”
老板闻言,点头如捣蒜:“小的知道了,不敢误了小姐们的事。”
老板对王宅的谦卑,让喜儿也与有荣焉,走路都轻飘飘的。
离开胭脂铺后,喜儿见时辰还早,便漫不经心的在外城闲逛。
溪水潺潺,流过石拱桥。
桥下岸边,有不少妇人在捣衣,捶打脏衣。
也有一些才子佳人划船经过石拱桥下,吟诗作对,感慨冬景。
而其中,有个不起眼的身影,蹲在岸边,掬起溪水,用皂角小心揉搓着衣服边缘处,一块猩红的污渍。
“肌肉有些撕裂伤,尤其是拳头,哪怕有气血滋养,也还有些刺痛。有机会还是得买把兵器。”
“人血果然难以彻底洗干净,或许我以后该随身准备些化尸水?但其实化尸水也不过是强酸液体,使用后会散发恶臭和刺鼻烟雾不说,还会留下液化骨质……
用虫子,就算是普通面包虫都足以彻底毁尸灭迹,可惜除非自己强行干预,否则铃蟾不喜食用死物,以后炼化的分身,要不挑选一种虫子?”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合该我狠狠赚一笔!不过那手札该如何处理?”
李清霖一边清洗衣物,一边思索着。
下意识流露出的凶悍气息,让附近两个捣衣的妇人如坠冰窟,回头看了李清霖一眼,有些畏惧的向旁边挪动身子。
李清霖并未察觉到妇人们的反应,继续默默想着。
上缴王宅?
李清霖不觉得深居内城的王宅会为了棚户区中三流的地下势力大动干戈。
报官?
李清霖想到了堂下何人敢状告本官的场景。
不过……碌碡帮的那位正帮主?
一缕灵感掠过脑海,李清霖顿时想到了个法子。
正想着,他抬起头,目光不经意从石拱桥上瞥过。
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那日下发例钱的丫鬟?”
一瞬间,李清霖瞳孔中的精光黯淡收敛下去。
锋芒毕露,充满戾气的神情也变得老老实实起来。
他自然而然的拧干衣袖,站了起来,挎着包裹,从石板梯走上去。
石拱桥上,李清霖跟喜儿擦肩而过。
“等等!”
喜儿突然开口叫住了李清霖。
李清霖神色不变,回过头。
“有何事?”
喜儿看了眼李清霖衣襟上王宅特制的图案,这才从鼻孔里冒出一串白雾,仰着头,
“宅里的佃佣?唔……归家访亲的?正好,我提累了,你跟我一起回府。”
不过才时隔短短三四日,喜儿已经完全忘记了,面前这个少年便是当初离府,下发例钱,却被王管事克扣三成的养虫佃佣。
她自顾自的递过装着胭脂的包裹。
李清霖点头,没做过多言语,接过包裹。
喜儿注意到李清霖还未干透的衣袖,隐约还有淡淡红意,顺口问道:“伱衣服咋了?”
李清霖目光幽幽,漆黑的瞳孔将喜儿整个人都装了进去。
流露出几许让喜儿感到有些害怕的,刺眼的光。
犹如破空之箭,刺入喜儿的眼窝。
不知怎的,喜儿有些不敢直视这光,低下头,下意识退后一步。
“哦,我家是织布的,早时离家,没注意,袖子被染料弄脏了。让姐姐见笑了。”
李清霖突然笑道,打破了有些晦涩的气氛。
喜儿猛地大喘一口气,如同久离河水的鱼,不知何时,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她下意识的想开口叱责几句李清霖是什么身份,也敢叫她姐姐?
但她又回想到刚才李清霖的目光,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继而一言不发,脚步匆匆的朝前走去。
第12章 人心
王宅,中院。
庭院深深,水榭楼台。
余鸢刚教授完王家两位嫡传子嗣每日的武课,走出阁楼。
便见不远处,檐牙翘立的屋脊下,站着一个佃佣打扮的少年。
余鸢认出了这个少年,正是几日前离府时,典吏司盘查的访亲佃佣之一。
他早就感知到少年,而少年似乎颇为识趣,并未贸然打扰自己。
只是等在自己的必经之路。
“少年老成。”
余鸢在心中默默评价道。
见到余鸢出来,李清霖立即走上去。
每靠近余鸢一分,李清霖便愈能感受到余鸢身上传来的巨大压迫力。
余鸢的身体如同火炉,数丈范围内,暖如初春。
他的眼眸有神光顾盼闪烁,似乎可以无光自亮,夜室生辉!
王宅校场的总教头,果然非同凡响!
“余管事,我是外院养虫的佃佣,想去外院校场习武,这是我的学资,还请余管事拨冗处理一二。”
李清霖开门见山,微微躬身,递出钱袋。
余鸢闻言,并未接过钱袋,反而有些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清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