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为重吗?
郁华仙子问道:“三千年前,顾家先祖与我三清宗有过因果,你可要听?”
顾温眼神微亮,纵使是他此刻也按耐不住点头道:“还请仙人告知。”
“若顾家后人争气便引入仙途,反之予荣华富贵一生。”郁华仙子嗓音轻起,话到嘴边她便有些后悔了,面前的青年第一次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眸中明亮通透。
丝毫不像一个寻常百姓,不像一个麻木愚昧的凡夫。
他必然能意识到一点,仙缘比富贵重要。
如此我便不能帮他决定
此时赵丰插话道:“我已与顾温说过,他自愿让予我,道君皇帝陛下可鉴。”
最后道君皇帝四个字咬字加重。
郁华仙子皱眉,还想说些什么,玉锦之上透出的真君道韵已经帮她作出决定。
这种事情,她做不了主。
郁华不再去与之视线交汇,低着头故作漫不经心的翻开玉锦,念出上边的字样。
“顾家后人,不知进取,沦为沿街乞儿,贩卖先祖因果,当夺其仙缘予赵氏九子。”
“赵氏九子,承其果,当还其因。”
言罢,郁华仙子撇了一眼赵丰,对方气定神怡的品茶,露出温文尔雅钓笑容说道:“赵丰谨遵法旨,择日便上书父皇为其求来爵位。”
“如此便好。”
她转头看向顾温,对方愣在原地,随后眼中的光彩像是灰烬一般支离破碎。
顾温也只是低声道:“顾温遵命。”
饿肚子的人可谈不上进取,若是让他再选一次顾温还是会卖,哪怕赵丰没有强抢。这几年顾温见过太多饿死冻死的人,也见过太多高官显贵在玉楼中的欢愉。
乞丐,难民,流民天下无家可归之人,从来不是他们的错。
错在无止境吞占土地的世家地主,在连年修建道宫的大乾皇帝,在索取无度的苛捐杂税,在士大夫,在皇室……
不过仙门眼中的善恶进取显然与我不同,但就如百姓知道再怎么种地也交不上苛捐杂税,他们依旧年复一年的种地。
人总归是要活着的。
隐忍到死,或者被我抓住机会乘风而起。
唉——
郁华仙子暗自叹息,幽幽埋怨,明明是门内长辈作的孽,为何是我加罪于他?
他连抗争都如此不卑不亢,若是恶毒咒骂我或许会心安理得。
起身离位来到顾温面前,从衣袖中拿出玉瓶倒出一颗红丸,道:“这是宗门为我准备的护命灵丹,吞下它可让你长命百岁,如此也是对你的补偿。”
顾温看着红丸,他眉心隐隐刺痛,仿佛只要吃下这红丸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就会离自己而去。
是仙缘吗?
可又如何,就如当初他知道传家宝很重要,但不还是得老老实实交出来?
郁华仙子柔声说道:“我不会害你,若是不吃你恐怕活不过而立之年。”
顾温身体多病,根骨极其虚弱,一切都是因为机缘被夺。就如果树嫁接,顾温为根,供养赵丰的道果。
既然已经失了天命,那么也该安然度过一生。
赵丰微微皱眉,却也不好多说。如果能够斩断因果,那么失去了顾温这个供养气运的“根”也可以接受。
或许这样好处更大,光明正大总比偷窃要好。而且这位郁华仙子应当是玉清派之人,此派最认死理,如非必要不能与之争论。
念头至此,他眉头又舒展开来。
顾温仰着头,就如此前仰望龙桥之上的她,问道:“敢问仙师,没有仙缘我还可否修行?”
郁华仙子点头道:“自然可以,机缘乃天命,上苍赋予。而人人皆有本命,我派开山祖师擎苍道人便是一位逆天之人,无需天命也可成仙。”
赵丰冷眼旁观。
话是这么说,可天底下又有几个擎苍道人。如今成仙路开启,乃万古以来第一大机缘,若是顾温依旧拿着仙缘,那么十年后恐怕他赵丰也得向他低头。
反之,今日他彻底失了仙缘,再无可能追上自己。
便是我这天家贵命,就是他一辈子都奢求不得的。
赵丰以命令的语气说道:“吃下它,本王给你世袭爵位,乃至侯爵。”
郁华仙子微微皱眉,却也只能再次劝道:“若将来顾家后人有资质,自可入我三清道宗。”
顾温如当年一般没得选,只好吞下红丸。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根弦断了。
白衣女子回到座位上不再言语,而赵丰很是高兴,直接许诺顾温一个侯爵,加封万户,一生荣华富贵。
——
迎得仙人后,王府大摆宴席,门口一条街铺满了桌椅,流水席来者不拒,就是乞丐难民也能在巷子中讨得饭吃。
晚上又恰逢谷雨灯会,无数戏班子当街表演,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王府歌姬清唱曲调,贵人爱好曲调素雅。
勾栏之中,百姓更爱带荤段子的俚曲。
顾温不通曲调,却也听到子时。
他提着一壶酒,喝得大醉走在大街上,烛光夜火闪烁着瞳孔,优美曲折的歌声捧着耳畔,颇有一种四海升平,民殷国富的错觉。
好似兵戈铁马,苛捐杂税,民不聊生在几千年前,遥不可及,仿佛永远都不会到来。
可明日名为“生活”的风一吹,人们又不情不愿的醒来,他们依旧要面对徭役、赋税、战乱、饥饿、寒冷、死亡.
终其一生不得安宁。
行至龙桥下,河边的风把他吹醒。
乌云散去,月光让水井倒影越发清晰,平平无奇却已是被忠孝茧包裹的丑恶,顾温自嘲般笑了笑。
“卑躬屈微,便是我的生存之道。可若立可安身,孰愿屈以求存?”
他失去了天命,何尝不是脱离了束缚,脱离了原身的一切。
他也并非一无所有,兜里还有一万两以及世袭侯爵之位,足够他丰衣足食一辈子,且爵位能让他合法拥有三妻四妾。
顾温如悟大道,也是苦中作乐。
他大笑着将酒倒入水面皎月,当是请明月醉饮。
忽然好似潮水退去是为了更大的海浪,最后又汇聚到眉心,仿佛中困禁着某种洪荒猛兽无止境冲撞着。
冲破封建礼教的老茧,撕裂束缚肺腑的蛛网。
天命再也无法掩盖那抹光彩,所谓仙缘的离去不过是抹去尘埃,璧玉之石壳。剩下的是吉光片羽之道韵,与天齐平之本命。
一个念头,一缕金光,一行文字,一条讯息.
无法言语、目视、揣测之物,最终化作他能理解之物。
【命格红尘仙】
【万载天髓,万载帝浆,历经红尘,知天命化凡为仙,当与天地同寿,超脱万物】
何为天髓,何为帝浆?
一点白光闪烁,传来细微的讯息。
【天髓十载】
那颗灵丹就是天髓。
念头不断循环往复,一遍一遍的加深记忆,顾温脑海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只要他能汇聚万载的天髓和帝浆,如此孕育到八十岁便能够羽化登仙!
他将摆脱一切束缚,逍遥自在,问道长生!
顾温好似渴了数年的人,忽然找到一汪清泉,贪婪疯狂无止境的舔舐,把自己淹死也无所谓,撑死也在所不惜。
去他妈的荣华富贵,道爷要成仙!
哗啦!
他将头扎入河中,让冰冷的河水洗去激荡的情绪与杂念。
四月二十九,谷雨日的皎月很圆。
我将头扎入水中皎月,仿佛得到了一丝仙气。
(本章完)
第4章 郁华到访
次日,顾温感冒了。
头脑发昏,鼻涕直流,估计是昨日喝酒太多,加上脑袋往水里一灌,冷风一吹不感冒才怪。
好在顾温家财万贯,不缺钱请郎中看病。他躺在床榻上,府中的下人叫来了城里有名的郎中,听着白发须眉的老中医说着自己听不懂的专业术语,随后恭恭敬敬的退出房间。
屋外传来郎中与下人的谈话声,大抵是一些注意事项与如何煎药。
这些事情是不需要顾温注意的,不然养他们这些下人干什么?
“这就是富贵啊。”
顾温低声感叹,天花板被精致绸缎床帘遮掩,窗外依旧下着细雨听着让人发困。
一无所有让人无畏,反之则畏手畏脚。
他手底下林林总总的家财换算成银子没有两万两,也有一万八,以大乾人年均收入才七两白银,有十两已经是小康之家。乡下地主士绅约莫也才百两花销,如此已经是出过举人的家庭。
许多地主还是需要下地干活的,不用务农的已经是迈入士人阶级。
两万两能干什么,能够让你花天酒地一辈子。能够让你每年买一个俊俏的清倌人当小妾,几百两银子一个买上几十年都花不了十分之一,这还是汴京的价格,去外边只会更低。
但也能够沦为阶下囚,随便一个八品小官都可以把你吃干抹净。
可谓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有拥有功名才能算是半个人。
为何不是一个?
因为就是当了公侯也不过赵家的一条狗,皇室宗亲才是大乾真正的掌权者。从娘胎出来没落到金盆里,那么这辈子都不可能有。
昔日不知多少状元,宁为驸马,不知多少探花,好过状元郎。
此世唯有修行成仙!
顾温脑海里闪过一个火热的念头,哪怕染了风寒全身无力也拽紧拳头。
现在摆在他面前其实只有一条路,如果不想未来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他就必须抓住这个所谓的成仙机缘,必须抓住脑海中那一缕金光。
【命格红尘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