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以往从未在高空俯瞰过幻月坊市,才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认出来。
陈渊抬手一拂,将渡云舟收入储物袋中,举步往前走去,目中露出回忆之色。
他在此地潜修了二十年时间,从一名炼气五层的低阶修士,成为了一名炼气十层巅峰的炼丹师。
若不是从老儒生手里,意外得到了凌云派的升仙令,陈渊肯定会购买一块归元宗的升仙令,参加归元宗的升仙大会。
但现在,他已是凌云派的核心弟子、炼丹大师,甚至在洞虚山秘境中杀了几十名归元宗弟子,与归元宗结下了大仇。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陈渊摇头一笑,走入云雾之中。
二十年过去,不知曹佑与任曼现在如何了?
进入白雾之后,他走入一条仅能容纳两三人通行的山路,四周是高耸的山壁。
一刻钟之后,陈渊终于走到小路尽头,眼前霍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占地极为广阔的山谷,谷中建筑鳞次栉比。
在山谷尽头,是一座千丈高山,修建著一座座宅院,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奢华异常。
陈渊站在一处离地十丈左右的高台上,可以俯瞰到山谷的全貌。
在两人身旁,还有十几个相同的高台,修有台阶,有两名修士正沿台阶而下,进入山谷之中。
眼前这一幕景象,与他四十年前来到幻月坊市时,几乎一模一样。
二十年岁月,在修仙界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坊市中行人寥寥,比凌云坊市还要冷清许多。
陈渊缓缓走下石台,往穿过坊市,往千丈高峰走去。
他此次离宗,行事低调,一身白色长衫,并无何特异之处,不用担心被别人认出凌云派弟子的身份。
陈渊一路来到千丈高峰脚下,看著玉质牌坊上的“幻月洞天”四字,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拾阶而上,来到一处精美宅院前,檀木大门上刻著“丁三五八”的字样,散发著淡淡光芒。
这是他进入幻月坊市后,租住的第一间洞府。
陈渊深深看了几眼,转身离去,经过几条山道,来到另一处门上刻著“丁二七九”的宅院前。
这是曹佑租住的洞府,当年他离开幻月坊市前,曹佑与任曼也是在这里成亲。
陈渊朗声道:“曹道友、任道友可在府中?故友陈渊来访。”
说罢,他负手而立,静静等待。
这丁等洞府的禁制极为简陋,只有简单的隔绝神识,屏蔽传音之效,连声音都无法隔绝,只需高声呼唤,院中之人就能听到。
而凌云派中的洞府,阵法禁制都颇为玄妙,可隔绝一切,让府主安心修炼,必须用传音符,才能通传消息。
陈渊等了一会,庭院大门上的光芒忽然消散,这是禁制被解除之兆。
随后院门被从里推开,一名身著蓝色长衫,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此人目光警惕,看到陈渊后,发现其身上灵机内敛,竟是一名筑基修士,当即面色一变,拱手行礼道:“晚辈曹羡机,见过前辈,前辈来此,可是寻找家母?”
陈渊闻言,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遍,见其身材高大,相貌英武,有炼气六层的修为,出言问道:“你是曹佑道友与任曼道友的儿子?”
曹羡机点头道:“不错,前辈是……”
陈渊微微一笑:“我名陈渊,与令尊令堂相识已久,今日特来拜访。”
曹羡机面上露出喜色,抬手虚引:“陈前辈请进。”
陈渊点点头,走进院中,来到正堂坐下。
他举目四望,这里陈设未变,与当年曹佑任曼成亲时一般无二,目中不由闪过一丝感慨之色。
曹羡机奉上一杯灵茶,然后站在一旁,躬身侍立。
陈渊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问道:“令尊令堂为何不在府中?”
曹羡机面色黯然:“启禀前辈,家父五年前进入幻月山脉,猎杀妖兽,不幸遭遇意外,已然离世了。”
陈渊动作一顿,缓缓放下茶盏,轻叹一声:“我与令尊相识二十年,还曾在他与令堂成亲时,亲手奉上贺礼,未曾想当日一别,竟是永诀……令堂可还安好?”
曹羡机道:“有劳前辈挂念,家母一切安好,只是她七日前与友人一起,进入幻月山脉中猎杀妖兽,尚需几日才能掉头。”
陈渊微微颔首:“也好,那陈某就等上几日。”
他抬头看向曹羡机,道:“我与令尊令堂乃是故友,可算是你的叔父,你不必以前辈相称。”
曹羡机闻言,面露喜色,当即深施一礼,恭声道:“是,小侄曹羡机,拜见叔父。”
陈渊笑了笑,一抚储物袋,拿出一个玉瓶,抬手一挥,送至曹羡机身前。
“陈某观伱身上气机沉稳凝实,根基颇为牢固,平日修炼,应是勤勉有加,不骄不躁。这瓶玉华丹可增进修为,今日便赠予你,望你坚定道心,再接再厉,不负令堂所望。”
曹羡机躬身双手接过玉瓶:“谢叔父厚赐,小侄定会谨记叔父叮嘱,勤勉修炼,绝不懈怠。”
陈渊点点头,又一抚储物袋,拿出一张传音符,往桌上一放,然后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口中道:“陈某在这张传音符内留下了一缕气机,待令堂掉头,激发此符,我便会知晓,到时再来拜访。”
曹羡机快走两步,跟上陈渊:“小侄恭送叔父。”
陈渊走出正堂,来到庭院中时,脚下一顿,却是想起了当日曹佑与任曼成婚时的情景。
他轻轻摇头,再度举步走出庭院,往山下走去。
曹羡机站在门外,深施一礼:“叔父慢走。”
待陈渊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山道尽头,他方才直起身来,回到庭院之中。
……
陈渊下山之后,来到幻月阁中,四十年前那名贺管事早已不在,换成了另外一名年轻的归元宗修士,也是炼气十层修为。
由于他在幻月坊市待不了多久,是以并没有花高价租用洞府,只是花费五块下品灵石,租用了一年丁等洞府。
这名归元宗修士见陈渊明明是筑基修士,却租用最低等的洞府,心中疑惑不已,但却不敢多言,很快便办理好手续。
巧合的是,丁三五八号洞府现下无人租用,被陈渊租下。
他拿著洞府令牌,回到幻月洞天,打开丁三五八号洞府的禁制,却发现其内陈设已面目全非,应是被后来修士改动。
陈渊笑了笑,来到修炼室中,拿出《妖神诀》玉简,细心揣摩巨灵身秘术。
丁等洞府不设聚灵法阵,修炼起来,效果微乎其微,还不如把时间用来钻研秘术。
陈渊身怀《真灵九转》这等无上体修功法,见识高远,修习巨灵身秘术之时,总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
他隐约感到,这门秘术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应当还有隐秘可以发掘。
接下来四天时间,陈渊都沉浸在揣摩秘术之中,直至传音符飞入院中,方才从入定中醒来。
他抬手摄来传音符,耳边响起一道柔和声音:“妾身任曼,恭候陈前辈大驾。”
这道声音陌生而又熟悉,陈渊轻叹一声,起身走出洞府,经过几条山道,来到丁二七九号庭院。
他还未走近,便看到院门前站著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是曹羡机,另外一人,则是一名中年美妇。
他目光一闪,脚下一点,飘然来到两人身前。
中年美妇正是任曼,只是容颜苍老了一些,眼角添了几丝皱纹,身材也丰腴了不少,身著绿色袒领襦裙,肩披蓝色透明纱巾,妆容齐整,明显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身上灵机浓郁,有炼气十层的修为。
她怔怔地看著陈渊,然后一个万福:“二十载不见,陈……陈前辈风采依旧,妾身恭贺前辈筑基成功,修为大进。”
陈渊拱手还礼:“故友相见,任道友为何如此生疏?称呼陈某一声道友便是。”
任曼轻声道:“前辈已然筑基成功,而妾身只是炼气修士……”
陈渊皱眉道:“任道友若是再如此客气,陈某转身便走。”
任曼这才改口道:“陈道友,请入内一叙。”
陈渊面露笑意,跟在任曼身旁,走进庭院,来到正堂,分宾主落座。
曹羡机为两人斟上灵茶,站在一旁,垂手侍立。
任曼凝目看著陈渊,忽然眼眶泛红,流下两行清泪。
曹羡机见状,面色微变,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陈渊神识敏锐,五感惊人,看到他神情变化,不难猜出他心中所想,淡淡瞥了他一眼。
曹羡机只觉一股强大威压传来,如巨石一般压在身上,下一刻就要被压倒在地。
但下一刻,这股威压突然消失不见,曹羡机浑身一颤,冷汗如雨,连忙收束心神,再不敢胡思乱想。
陈渊转回目光,看向任曼:“任道友为何突然落泪?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任曼轻轻摇头,抬袖拭去眼泪:“陈道友面容,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妾身见到陈道友,与夫君成亲那日的情景忽然涌上心头,悲痛不已,情难自禁,一时失态,还请道友见谅。”
第161章 赠丹
陈渊叹道:“任道友节哀,乍闻曹道友身亡之事,陈某也是极为感伤。不过曹道友久在幻月山脉中猎杀妖兽,经验丰富,为何突然遭此横祸?”
任曼流泪不止:“此事也怪我,以往都是我与夫君一起进山猎妖,彼此照应,从未出现差错。但五年之前,我恰好修炼到炼气九层巅峰,留在坊市内,闭关修炼。夫君与另外两位好友,一起进山猎妖,此后再未回来,尸骨不存。若是我没有闭关,而是与夫君一起进山,他也许就不会出事……”
陈渊目光一寒:“另外两人?他们现在何处?”
任曼道:“他们与夫君一样,都死在了幻月山脉中,再未回来。”
陈渊目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他本以为这两人与曹佑之死有关,没想到他们也一并死在了山中,倒是可以排除嫌疑了。
他沉声道:“任道友不必自责,幻月山脉中妖兽横行,曹道友三人定是遭遇了强大妖兽,才未能幸免于难,此为天祸,与你无关。”
曹羡机也出言劝道:“是啊,娘,叔父说的对,爹是意外身故,你就不要自责了。”
他一抚储物袋,拿出一方丝巾手帕,双手递给任曼。
任曼轻轻点头,接过手帕,拭净脸上泪水,止住眼泪,长叹一声:“我也知此理,只是夫君进山之前,曾对我说,他要到幻月山脉深处采摘百年灵草,为我买来一瓶玉华丹,以庆贺我修炼到炼气十层,是以我才深深自责,若不是恰逢我破境,他就不会去山脉深处,兴许就不会有事……”
陈渊曾在幻月坊市中待了二十年,自是知晓幻月山脉的情形,沉声道:“幻月山脉深处,可是极为凶险,二级妖兽极为常见,甚至不乏三级、四级妖兽,曹道友此举,有些莽撞了。”
任曼轻声道:“妾身当时也是以此劝说夫君,但他当时已有炼气十层巅峰的修为,另外两名好友,修为也与他相当,三人手中各有一件极品法器,便是碰上二级妖兽,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才冒险行事,但没想到,最后还是遭难了,这就是天数吧。”
陈渊目露讶色:“曹道友五年前就已修炼到炼气十层巅峰,手中还有极品法器?这倒是极为难得。”
任曼解释道:“陈道友也知道,夫君为人热忱,九年前,我与夫君进山猎妖,恰逢一位归元宗的筑基前辈与魔修斗法,落于下风,我二人拼死出手,击杀那名魔修,救下了这名前辈。事后,那位前辈赏赐给夫君大笔灵石、两件极品法器,夫君借此修炼到炼气十层,我也才有机会一窥此境。”
陈渊这才了然,曹佑与任曼都是四灵根修士,又不通修真百艺,若是没有机缘,想要双双修炼到炼气十层巅峰,还买下两件极品法器,至少需四五十年的时间,方能积攒到足够的灵石。
但他们曾得到筑基修士赏赐,却是变得容易了很多,甚至还有余力供给曹羡机修炼资源,让他修炼到炼气六层。
这时,任曼目光微抬,露出回忆之色:“当时我与夫君租下了一间甲等洞府,羡机也不必为修炼资源烦忧,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直到五年前,夫君与两位友人身故,我不得不与人联手进山猎妖,但彼此提防,收获寥寥,负担不起甲等洞府的租金,重新搬回了这里。羡机也不得不在幻月山脉边缘猎杀一些低阶妖兽,换取灵石修炼,”
说到这里,她看了曹羡机一眼,目中露出疼惜之色:“只是这两年魔修横行,甚至有魔修在幻月坊市外设伏,劫杀散修,而羡机修为低微,我才严令羡机不得进山猎妖。但这孩子却不懂事,几次偷偷进山,让我很是担心。”
曹羡机低下头,小声道:“孩儿只是看娘亲太过辛苦,还要帮孩儿筹措修炼丹药,想帮娘亲减轻一下负担……”
任曼皱眉道:“我已修炼到炼气十层巅峰,修为无法继续提升,有什么辛苦的?”
曹羡机道:“这几年归元宗开始拍卖筑基丹,孩儿不想让娘亲在我身上花太多灵石,而是积攒下来,到时买下一颗筑基丹,等筑基成功,再进山猎妖,也能安全许多。”
任曼怒道:“胡闹!筑基丹何等珍贵,岂是我等散修能觊觎的?娘亲资质有限,能修炼到这个地步,已是侥天之幸,反倒是你,趁著年龄还轻,根基打得又牢,好好修炼,才是正理!”
曹羡机无奈道:“是,孩儿一切听娘亲的,不敢松懈。”
这是两人之间的家务事,陈渊不好插言,只能在旁默默看著,此时才出言问道:“任道友,此前我去凌云坊市,也听人说起过,有筑基丹出现在拍卖会上,幻月坊市中也有此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