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仙门 第13节

  陈巍元神色不变,起了身,走出洞府,看着山下的族人,低声道:

  “幽州的青华宗我通过气,允了收你为徒之事。你去了,就自此同家中断绝关系,不可再以大景陈氏,蜀国帝裔自居!”

  “祖父!”

  陈希月低低哭泣出声,哀恸而压抑。陈巍元却不曾看她,声音飘忽,带着些颓意道:

  “不让你修家中传的【戊土】一道,让你修【甲木】,正应了甲制戊,木克土之意。”

  “一点点削减气数,衰弱血统,改修相冲的功法,就是为了把你摘出去,好歹留个念想。”

  “我,还有家中其他所有人,都要在这原上困守着,就是死了,烧成灰,也要洒到这片地里。”

  这老人看向天边,以一种梦呓般的语调继续说道:

  “我上不能光复故国,还于旧都,下不能保住血亲,延续香火,我这一生,未做成任何事。”

  “希月,等这边事了,你若是有机会,就带着我的牌位,去古蜀地转一圈。”

  “看看列祖列宗曾建功立业的地方,只是莫到那漆山帝陵去,让九泉下的祖宗见了我这个孽障,要责我,骂我。”

  身后的陈希月只是哭泣,这声音哀婉至极,向着那深厚,幽寂的地下传去。

  ——

  许玄正在看他体内生出的这朵血花,其形如曼陀罗华,红的惨烈。

  这血花就扎根在他气海内,位于【玄祈雷木】之下,本来在吸着那雷泽之中的灵液,叫那古碑清光一震,如今收敛了异象。

  这东西并无什么妖气魔性,但许玄本能觉得之前的异象正是此物引起的。

  让提锋山的真人都亲自来搜查,想必是什么凶恶之物。

  许玄也算看过不少话本小说,对什么老魔一道残魂附身到人身上,相互妥协,传些功法给身负血仇的主角这一套十分熟悉,都是些陈词滥调的事了。

  但那金甲神人的威势给许玄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他身上的异样已经足够多了,随便哪一条都能让他和整个门派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他脑海里关于前世的记忆,体内那白玉古碑,能提高资质和显化禀赋的篆文,还有这妖异的红花。

  他只觉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王习微、温思安等人的性命就系在他身上,稍有不慎,就是一同摔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幸好体内那古碑能暂时治住这血花,才让许玄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如今门中已有四位炼气修士,还有他这位求了【命本】的坐镇,即使在原上,说话也有几分分量。

  黑风谷虽然并未来犯,但谢黍登上炼气九重已有数十年的时光,修为不知到了何种地步。

  当年这人可是和温扶风做过一场,虽然惨败,但在剑意下仍旧留了一条命在,自然是有些手段傍身。

  许玄看得清楚,在他筑基之前,黑风谷一定会有动作。

  至于莲花寺应当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但也不可能让许玄安心筑基,到时必然有场血战。

  ‘若是修成剑意就好了。’

  许玄如今正在参悟师父在剑诀上留下的笔记,但关于剑意一事,实在是玄之又玄,许玄根本就看不明白。

  剑气虽然已经让许玄在同辈之中,杀力足以排在前列,但功法、法器和经验,这些都不如世代有筑基坐镇的家族,更不用说和陈氏这种出过真人的仙族嫡系相比。

  ‘如今还是看看,师父留下的关于剑气入命的记载。’

  剑气入命,剑意存性,补足了性命亏缺,才是剑仙。温扶风当年凭借四品功法,同陈长气、朱虞城并称为原上三道种,靠的正是这关窍。

  ‘剑气入命,到底如何入?’

  许玄合起剑诀,长长叹了口气,体内【丹霆】有感,化形而出,变作一雷雀落在他肩上,叽叽喳喳。

第20章 回春来人

  回春山很是信守承诺,不过几日便遣了人过来,帮许玄打理长明。

  如今许玄体内那血花不显异兆,他正在全心参悟如何让剑气入【命本】,但所获甚少。

  上次他为那妙玉竹除病害,让剑气入叶脉,细心操控,竟是感到神识相比以往更加凝炼些,剑气操纵也更为随心。

  他自觉是个锻炼神识的法子,只是颇耗费心神。

  思虑片刻,还是等刘霄闻炼气,就让这小子过来狠狠苦练。

  回春山派了位女修过来,名为施缘雨,是施明松的亲女,也是真传。

  这位如今是炼气二重的修为,年纪要长许玄许多,但驻颜有术,看起来和温思安一般年轻,长得大气,行事雷厉风行,一来便直奔灵田,查看起了地脉。

  许玄在一旁,看着温思安和人家商讨灵药之事,他本来还想煮个茶,客套一番,现在倒不知道去干甚了。

  过了少时,施缘雨过来,行礼问候,便说其了灵田之事:

  “许观主,长明的灵田打理的颇为不错,只是土性不好,如那明元花,偏喜燥土,而清元芍药则独需湿地。”

  “如今厚实地气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要按照物性,各安其地,分门养育,如此灵田年产,可增不少。”

  许玄同温思安未曾想过这些,门中对这些灵植的记载几乎全无,他们也是一点点试着种下,如今自是十分信服。

  这边事了,温思安便领着两人,前去她那小院歇息,分田的事则让高峡先去准备了。

  院内,小亭间。

  温思安已为二人奉上灵茶,这次取得是山中库存不多的【白雾芽】,只有待客时候才取出。

  许玄品了一口,香气馥郁,苦后回甘,气海都活跃了几分,比上次温思安给上的那清汤寡水强多了。

  念及此,许玄直直看向温思安,眉毛微挑,意思很明显。

  ‘好茶不给我上,我来你这就不是客了?’

  温思安老神在在,美目反倒盯了回来,让许玄不敢再有异议。

  施缘雨看不出两人之间的门道,品了灵茶,赞道:

  “大赤这【白雾芽】真是上品,上次喝到这般好茶,还是柳家的【青玉叶】。”

  ‘柳家?’

  许玄这才想起,回春山和柳家世代,隐有结盟的迹象,当下便旁敲侧击,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我和那柳家家主柳秋辞,算是好友,回春也和柳家交好,三家之谊,真是幸事。”

  施缘雨得了这消息,有些讶异,放下那白玉杯,说道:

  “我门同柳家交好,是修行道途上的缘由,柳秋辞是个性子凉薄的人,许观主与他是好友,这我可未曾想到。”

  施缘雨言语之间对柳秋辞颇为熟悉,并不忌讳什么。

  许玄意动,问道:

  “道途,施道友可否解惑,我上次见他,他还在寻木德灵物,不知修的是哪一木?”

  “柳家修的,正是【忌木】,同我家修的【乙木】有些渊源。两家功法上有互补互助的地方,我少时还去过柳家修行,和柳秋辞一同学道。”

  【忌木】,许玄体内这【玄祈雷木】本也是这一木,只是如今沾染了雷性,向着雷道灵物转化了。

  【忌木】是木精,那位提锋山真人修的【藏金】是金精,若是比照,柳秋辞修成筑基是什么场景,满地草木生灵乱动?

  这形象和他那翩翩公子的姿态有些差异,让许玄思之发笑。

  施缘雨在一旁继续解惑,轻声道:

  “如今天下只有三木显世,【甲木】参天,【乙木】伏地,【忌木】为精,最为尊贵的【元木】隐世,最后一木我也不知了。”

  “为何【元木】独尊?”

  “这道统听闻是直承四象的【少阳】,古时出过不少大神通者,其玄妙非我等可揣测,只是如今不显罢了。”

  许玄闻之有些意动,上古之时,仙道昌盛,非如今可比,大神通者显世,行走天下,筑基都算不上初窥道门。

  一旁的温思安又为两人添上灵茶,这次给许玄斟满了。

  施缘雨道了声谢,看向许玄。

  对方如今是炼气六重的修为,直追他师父,她便继续说道:

  “许观主修的功法虽然品级不高,但【震雷】在古时也显赫过。”

  见涉及自家道途,许玄正色,请教施缘雨说个详细。

  他观中道藏在妖灾中毁了大半,倒是回春山未遭大劫,知道的多些。

  “我知晓的也不多,只是听我父说过。【震雷】又名【洊雷】,出于阴阳相薄之机,和【太阳】、【太阴】都有联系,当真是贵不可言,不过如今也没落了。”

  许玄听了,虽然心中起了些波澜,但很快也就压下去了。

  【震雷】这一道不管曾经多显赫,和他这三品的功法有什么干系?三品只能修到筑基,便就到头了。

  门中那四品的《天火恒光经》,虽然也只到筑基境界,但却是实实在在可以续上紫府,不是他这三品功法可比的。

  如果真论门中谁能走得远些,恐怕只有刘霄闻有几分希望了。

  几人便不谈这些玄妙了,只是品茶,聊起了灵田之事。

  许玄想再种些品阶高的,但施缘雨却说长明的地气稀薄,现在已经是极限,想种上些品级更高的灵药,恐要大盘才行。

  ‘大盘。’

  许玄和温思安都隐有所想,这大盘之事也困扰了两人多年,每次看到对面山上的僧众,都恨不得直接杀上去,但又只能作罢。

  温思安资质不错,灵根足有八寸,但这些年忙于长明之事,修为有些停滞了。

  她当下暗暗下了决心,要在许玄突破筑基时,自己也登上炼气六重,求了【命本】,到时门中不至于仅靠许玄一人,也有援助。

  《商羊闻雨法》是【癸水】一道,【命本】她早已准备好了。

  如今门中还有那【地炎午元树】的赤果作为资粮,她修行的进度已经提了不少,稳稳修下去,筑基也不是难事,但恐怕要比许玄慢上数十年。

  ‘至少要到炼气六重,求了【命本】。’

  父亲离世,她扛不起门中重担,修行路上走得不如许玄远,更不如他父亲温扶风。

  她心中有些愧疚,便投身到长明的灵田间。

  

  如今莲花寺和黑风谷都不会坐视许玄顺利筑基,陈家又封山避世,她只恨自己修为不够,帮不上许玄什么大忙。

  ‘如今还是将那【从明一气剑诀】拾起,至少要修成剑元,到时求了【命本】,也能帮他拖住其他人。’

  剑道可分四境,剑势,剑元,剑气,剑意。

  剑气已是登堂入室,称得上大家了,悟出剑意,便可称为剑仙,就是她父亲那般神仙人物了。

  她却未继承父亲的资质,只悟了剑势。

  当年门中对她寄予厚望,但这期盼终究还是落空了,让她挥剑的时候,十分恨。

  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天赋平平,恨自己帮不了父亲,帮不了许玄。

  这对自己的恨意时时刻刻折磨着她,让她哭不得,笑不得。

  如今见许玄突破了炼气六重,求了【命本】,看上去年轻许多,她反倒有些心安,只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羞愧。

  许玄在一旁未察觉到温思安的情绪,将空空的白玉茶杯递了过去,眼神挑动,有些贼兮兮地让她再添些,让温思安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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