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明白,谢过前辈提点。”
“谢我?”
朱虞城发出一低低的嗤笑声,凝神望来。
“我却是觉得你这般行事,才是当今的正道,事功些,才能活命。”
“再过十来年时光,陈家同我的约定就结束,到时我会一统赤云南,包括青巍。念在温扶风的面上,你如今若是点个头,就此归降,好处不少。”
对方忽然提及此事,让许玄心中稍沉,声音低低,只道:
“前辈所说归降,是为何意?”
殿中气氛逐渐降至最低,朱虞城语气平淡,只道:
“任我驱策,奉我为主,便是归降。”
对方并未显露出什么威势,许玄却是心思一沉,转而起身,只道:
“恕难从命。”
他精神紧绷,已经做好谈不拢,对方就此出手的准备,可朱虞城只是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许玄看向上方,目光沉凝,终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前辈这般执着于一统原上,可是有什么缘由?”
朱虞城冷厉威严的脸上多出少许笑意,若水波般颤动的元磁神光在他周身涌动,某种似万军压阵,一往无前的气息升起,让许玄仙基有感,体内雷霆轰鸣。
只见这位朱家家主,昔年唯一活下来的人,此时嘴角含笑,语气幽沉,缓缓说道:
“无什么特殊的缘由,只是想与人讲讲道理罢了。”
言毕,对方便不再多说,那股气势却越来越盛,直直压来,好似千万兵戈直指过来,许玄站定,仙基有变,一方玄黑劫池随之升起,紫雷涌动,隐隐对峙。
背上恒光疯狂的鸣颤起来,许玄目光沉凝,极力按下。
上方的那口劫池缓缓旋转,在这重压下却越显神异,其上刻纹变化,紫金电蛇奔走,雷鬼持枪立于云端,蛟蛇藏匿雷中,诸多景象一一显化。
朱虞城看着那方劫池,目光凌厉,沉声道:
“【劫心池】,让你修个三品仙基,实在是可惜。”
“温扶风这卷雷法,是北海的一位道人传授,你若是想续上道途,走的远些,将来可去北海闯闯。”
“天下三十六道震雷,皆是自天外落下,降至北海,而后再度归天,以你的资质,前去择一仙门拜入,亦是可行。”
许玄静静听着,算是明白《震耀问灵法》的来历,他觉得朱虞城言辞之中,并无多少恶意,反而在提点自己什么。
“若有一天,必当前去看看。”
朱虞城似乎对这回答有些失望,冷厉的眼神扫来,语气低沉。
“你那山门,如今可搭上哪位真人的线来?”
“若是没有,可就要好好想想个中利害,这地界上还有过几家门派、世家,背后无人,都不长久。”
许玄闻言,心思稍沉,他如今上哪里去投靠紫府来,更何况牵扯极多,只低低道:
“怕是无哪位愿意掺和这烂摊子,皆都避之不及。”
朱虞城眉眼一转,轻拍座上扶手,沉声道:
“温扶风炼气便成就剑意,得了各方青睐,你可知有几家在他身上下注,看重他?又有几家想取他性命?”
许玄闻言,心中震颤,恒光剑鸣不已,再难束缚,当即出鞘,一股惨烈至极的杀气涌出,悬于空中。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恒光,只觉无穷杀意和恨意,凝于其上,恒光若有灵一般,铮铮而鸣。
“敢问前辈,到底是哪几家?”
许玄声音若刀刻铁石一般,沉沉划过,恒光上紫绛剑炁环绕,斩灭入微的气息升起,将无形的杀气都尽数斩去,恒光渐渐恢复宁静。
座上的朱虞城若有所思地看向许玄,只低低道:
“已经修成剑炁了?看来温扶风还是尽其所能,为后人留下些东西。”
“前辈,还望告诉我,到底是哪几家暗中谋害。”
许玄上前一步,眼中是刻恨意昭然,隐藏多年,此时才真正显露,仙基有感,劫池震动,天雷轰鸣。
朱虞城静静看来,若太岳般的重压落下,同其对上。
很快对方的气势就压过许玄,一时若万军前驱,一时若太岳压顶,两种截然不同的仙基变化显于一人之身,让许玄有些难抵。
此时朱虞城眼中才显露出几分欣赏来,低低道:
“不错,我还当你已经忘记这仇怨,这地方都是些得过且过、贪生怕死的,脊梁都叫人打碎,除了摇尾乞怜,别无什么本事。”
朱虞城起身,重重压力落下,元磁神光充斥于大殿之中,许玄勉力站定,恒光上剑炁生灭,堪堪将压来的元磁神光斩灭。
“你可知道,温扶风修成的是什么仙基?”
对方却不回答,而是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话来。
许玄不解其意,师父修行的是《天火恒光经》,这功法在赤云南也算出名,对方为何要来问。
“回禀前辈,师父修成的乃是【天求焰】。”
朱虞城此时收回周身气势,目光幽幽,嗤笑一声,只道:
“他藏的极好,我当初都叫他骗了,不对,他也让人骗了。”
“你可知若是想转修别的道途,有什么办法?”
许玄似乎察觉到什么,握紧恒光,骨节作响,有些发白,咬牙道:
“炼气时可散功重修,筑基乃至紫府,便只有转世一条路。”
朱虞城稍稍点头,继续说道:
“他便是如此,炼气时遭人设计,散去功力,重修它法,你可知是何道途?”
许玄心中已有答案,此时沉默,静静听着,气海洞化剑匣中,那道莹白如玉,变幻不定,来去无踪的剑意有感。
朱虞城目光沉凝,语气恍惚,像是在追忆什么,只道:
“世间道途,当以祖炁为尊,皆是开天辟地前就长存,阴阳四象随之,而后五德始立,三炁九化,自上至下,大罗演化现世,映照太虚。”
“可也有反过来的,推升至上,逆而成就,如巫人持毒,成就「祸毒」一道。”
“剑道亦是如此,上古时剑仙有大成就,因而专成一道统,大赤观当初正传下一卷六品剑道功法,遗失已久。”
许玄心中激动,这事情他已听启温说过,如今再从朱虞城口中听来,立刻想起其中关窍。
“这功法,可是需要筑基前成就剑意才能修行?”
朱虞城目光垂落,稍稍点头,只道:
“你小看你师父了,他修的不是【天求焰】,而是”
冷厉的声音响起,面前身着墨色华服的男人面上显出几分怀念、几分忌惮,沉声道:
“温扶风重修的,正是那道六品功法,名为.”
恒光剑鸣声不绝,周身剑炁弥散,同元磁神光交织,碰撞、溃散,许玄只觉有风拂面,自过去吹来,追上自己。
朱虞城低低念出那道仙基的名号,洞化剑匣中的莹白剑意随之升腾,若有灵一般穿梭变化,许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仙基之名。
【逍遥游】。
等会还有一章
第146章 扶尘
恒光轻颤,明镜般的剑身上金阳煌煌,出于云海。
许玄面上生寒,握紧剑身,骨节发白,几乎要就要触及之后真相,气海中雷光汹涌,他想起师父身陨时景象,以及将那枚血丹交予自己的筑基。
朱虞城似乎起了兴趣,看向这个后辈,沉声道:
“你师父想将一切遮掩,免得你因仇蒙蔽,又卷入这因果来。”
“陈家缄口,我却想要说清,要让你恨得明白,恨得清醒,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你今日听了,或许就是日后祸患开端,落得身死门灭亦是正常,你可想好?”
许玄未曾有一分一毫犹豫,沉声道:
“我已明白,还望前辈解惑。”
朱虞城朗声而笑,周身元磁之光波动不止,周围轻重变化,让许玄身形不稳。
“你既修成剑炁,可知道剑脉一说?”
许玄心思一沉,他自然知道,自家传承,就可归于【奉玄剑脉】,所参悟的两道剑意,一道是恒光真君所留,一道是师父成就,皆是出于这一脉。
可若真是问他,因何划分,他却不知其中缘由,当下便回道:
“听闻过这说法,只是不知和寻常门派传承有何区别?”
殿外忽地平地卷起旋风来,遥遥有雷声响起,似是要下雨一般。
“所谓剑脉,皆是上古剑仙所留,如今有剑意的修士,世人为表尊敬也称剑仙,上古之时,大神通者行走尘世,所谓剑仙,便是对金丹一级的尊称,紫府都难承这名号。”
“剑道在大罗之中自有成就,便是剑意威势来源,剑脉划分,由剑道决定,不依人意而变,祂说你归属哪一道,你便是哪一道。”
“这道途极为特殊,你可知金丹亦有分别?”
许玄凝神听着,他先前自天陀口中有过了解,但还是不甚明白,此时只道:
“听闻有果位、尊位和从位之分,个中区别,我却不知。”
朱虞城点头,此时声音沉沉,继续说道:
“这些玄妙,都是仙门道藏才有,你若真让我讲个详细,我却难说。所谓剑脉,便是上应着金丹位次,剑道极为特殊,达者为先,以道力,剑意论处,各凭本事。”
“这一道极为包容,既能让别道真君转入,也可直接来求,甚至还有真正的仙人兼位,可门槛也极高,无剑意便不得成,最昌盛时甚至力压九炁,水火难抵。”
“所谓剑炁斩灭入微,绝气机,断水火,便是自此而始。”
许玄此时缓缓开口道:
“我观和空剑门,正是归属一道剑脉。”
朱虞城凝神看来,面上古井无波,沉声道:
“正是,若论古时剑脉,【越绝】、【纯阳】等等,都是名号极为响亮的,而你家正是归属【奉玄】一脉。”
“本来传承都绝了,上面也不认,偏偏出个温扶风,硬生生接上,若是真个来论,你门这等破落至极的,哪里能算这一脉传承。”
“这道剑脉归属奉玄宫,其中最后一位真君前往天外诛魔,再无回应,因而衰亡,遭人清算,死的干净。分出的两支,借着助蜀帝一统天下,鼎立社稷之功,划清界限保了下来。”
许玄越听越觉得心惊,恒光剑鸣不止,扰动思绪,听着朱虞城的话语。
“离国七宗,如今走动最多的,当是太真、扶尘二宗,和帝家关系极近,你师父身死,正是扶尘仙宗的真人下令。”
“至于个中缘由,我不甚清楚,只知道和【奉玄】这一剑脉关系深远。”
许玄轻呼一气,只低低道:
“我明白了,谢过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