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虞城不欲多言,显然是觉得说的已经足够,便道:
“巫荒周边九座灵山,北边的四座不可碰,已经有大人定下用处,剩下的倒是可去抢一抢,几个巫人散修,你应能对付。”
“走吧,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处断,是你自己的事。”
许玄再次谢过,心中沉郁,就此驾雷离去。
朱虞城过了许久,才缓缓起身,粹然的香火金气自四周涌出,隐隐有一尊金身显化在他身后,为仙将装束,执一大旗,上书:
“【天元仙将,禀德行运】”
自某处涌来的香火金气尽数落于这具金身中,朱虞城默默感受着体内变化,交错扭结的仙基逐渐有崩解之兆,逐渐化为纯正的元磁之意,不拘于所谓【玄象】。
他年岁颇大,修为高深看不出老态,此时起身,却散去平日的威势,真若一名老人,背影显得孤零零的。
只是这般情态很快自朱虞城身上散去,他面上重新显的冷厉威严,静静看着远方。
许玄离开崇希山,行至云端,遥遥看向远方。
先前朱虞城所言,让他心中郁结,此时想起,仍不免心惊。
‘扶尘宗,确实是在北地。’
他默默思索,却对于这家并无多少了解,甚至修行的是何道途,有无金丹在都是一概不知。
‘若想了解,恐怕只能自洞渊之中得来消息了。’
稍稍回神,他专注起眼前之事来,即使心中有恨,可这目标太高太远,让许玄只能深藏心底,保持沉默。
看向天殛山方向,许玄已经得来消息,占据此山之人,名为枢蠢,是位筑基后期的修士,几近圆满。
北边的四座灵山果然已经被同一伙人占下,皆是穿着离国服饰,分明不是蛮人,四座灵山以阵法连为一体,威势惊人。
许玄默默揣测这一伙人来历,朱家都说不要招惹,恐怕有紫府背景,对方却只占下北边四山,也未搬走,不知为何。
如今还剩下四座灵山可去争抢,天殛、碧野、宴明和光崖,观中要天殛,柳家要碧野,段家定下光崖。
三家却定好,先一道先占下宴明山,此山位于枢机位置,若是拿下,便可阻隔这些巫人,进而逐个击破。
‘这几家的蛮人也不再争斗,恐怕也早已通气,欲要联手。’
看向宴明山位置,果然阵法布置最密,驻扎人手最多,显然是早有防备。
按照打探,这些巫人之中,修为最高的当是枢蠢,筑基后期,几近圆满,更有件厉害法器,需要防备。
当下许玄驾雷离去,如今便可准备攻山一事,只要占下宴明,三家合力,对方难挡。
——
北地,云乡府。
天云高悬,孤烟直上,一片塞上风光。
一样貌儒雅的白袍文士,正在闭目养神,倒骑着一匹瘦小的青色毛驴,缓缓向着南边走来。
他气度脱略,腰间随意佩着一柄鎏金宝剑,鞘上刻着北斗星位,天枢忽明忽暗,隐于漫天风沙中。
远方就是辽人的大军,浩浩汤汤,本在此结阵,遥遥得信,见着此人来,早早开关,更严令去相扰这人,数万军士皆都噤声。
即将走出这边关,这文士忽地像是想起什么,遥遥冲着边军一挥手,掷了一物过来。
领头的将领皆是筑基,此时见着那物件飞来,一个个都惊惶不已,可却未曾妄动,约束起下方的军士来。
待到那物件落地,正好停在为首的大将身前,是一锦囊,内装灵石,数量刚好是过关所需,一众将领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名白衣文士见着众多军士这般疑神疑鬼的动作,朗声而笑,拍了拍座下毛驴,一路向着南边行去。
关外,早早静候着一女,眉目英气,背着一柄沉凝若水的古剑,腰间佩着柄羊角匕首,毫不掩饰来意,直直看向面前之人。
白衣文士下来,极为爱惜的抚了抚这毛驴,转而看向眼前的女子,气度儒雅,沉声道:
“你是得了【金煞犼】的消息,要来阻我?”
“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去,你不是我对手,莫要平白折了性命。”
容貌英丽的女子上前,眉眼一转,只低低道:
“此行来此,是奉扶尘仙宗之命,要来阻你一阻,泄一泄你的气势,以防你收持不住,祸及百姓。”
她缓缓拔出背后之剑,剑身松纹冰理,阳文阴缦,伴着螭龙首的剑格,清光流转,直指对方。
白袍文士神色柔和,看向对方手中法剑,剑上【古时水】三字极为显眼,他并未拔剑,笑道:
“你很特殊,我在辽国见过一人,和你相似,但不如你,叫我杀了。”
道上的女子神情未变,依旧平淡,低低道:
“精精儿叫你杀了,也算他倒霉,办事不利。”
白衣文士目光看来,似是在惋惜,渐渐将手搭在配剑之上,一股极为凌厉的剑气渐渐生发而出,他此时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下方的女子面上终有些笑意,秀眉一挑,随意挥下手中法剑,笑道:
“称我隐娘即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
言毕,名为隐娘的女子法剑上挑,并无任何剑气、剑意在,她笑道:
“我不通什么剑道,只借着施法,倒是想看看你的剑意如何?”
“你很快就会明白。”
白袍文士依旧未曾拔剑,笑呵呵看着眼前之人一举一动。
两人极有默契的一起出手,胜负仅在一瞬之间就决出。
远方驻守的将士先是遥遥见一道若白练的剑光显化,冲天而起,变化极多,地水风火随行,搅得大漠上风沙一滞。
一道金色神雷却好似早已在空中等着,瞬息落下,便见雷光漫天,若平地升起一轮大日来。
关外的两人静止不动,白袍文士剑身仅出鞘一寸,前方的隐娘却是轰然倒地,气势一落千丈。
她并未身死,此时浑身流出墨色的血来,短短一瞬,仙基已经让对方斩了近千次,此时还活着,当真是奇迹。
此时隐娘顾不得身上伤势,面上血流不止,嘴角却有笑意,朗声道:
“后发先至,几近因果,确实厉害。”
白袍文士神色平平,并未继续动手,骑上一旁瘦小的毛驴,继续向着南边走去。
第147章 前夕
宴明山,此山居于地脉枢机位置,登高遥望,便见天殛、碧野、光崖三山,树立于外。
山上早早布下阵法,掘开地脉,幽暗深邃的煞气喷薄而出,沿着阵纹,将整座山体笼罩,此山仅有三峰,其上各立一阵旗,总管阵法。
其中立着一座宝殿,黑石砌就,饰以白骨,阴森恐怖,殿名【仪祀】,本是天毒山筹备礼祭,供养鬼神之地,如今人走殿空,反道便宜一帮散修巫人。
大殿之中,一片空空,显然天毒山走时已将所有物件都搬离,其中放着三把新凿的石椅,各坐着人,皆是筑基后期修为。
枢蠢此时换上一身墨绿长袍,眉眼和善,脸上带笑,看向身旁二人,开口道:
“如何,我就说守住宴明山,其余三山派下属看着,随时借阵法遁去,自能防住仙修。”
左边坐着一神情不忿的男童,看来不过十岁,一身枣红衣裳,开口说话,却是沙哑的老人声音。
“有什么用,北边四座山皆都叫人占去,我手下直接让那些人打杀了,对方要是过来,怎么办?”
枢蠢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指尖有一点乌光涌出,缓缓搓动,笑道:
“这些人不会过来,北边的四座山皆是巫祝炼过,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去沾染的,你自己贪心,占下碧野,还要去贪图一座巫山,不是自讨苦吃?”
一旁的男童面上渐渐显出狠厉的神色,目光直直看向枢蠢,沉声道:
“枢蠢,你是不是以为你知道的多,所以肆无忌惮,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底气!”
“谵易,你大可来试试。”
枢蠢嘴角依旧噙着笑,指尖乌光一盛,渐有鬼哭之声响起,环绕四周。
一旁穿着枣红大衣的谵易身旁渐有毒火生出,焦热之意笼罩周边,他的身上渐渐覆起赤色的甲胄,手中拿起一对殷红宝剪,若虫颚一般。
“够了!仙修都打到眼前了,你们还在斗什么。”
右边石座上的人缓缓起身,浑身罩在一宽大的残破灰袍之下,面目不显,灰袍下一片黑暗。这人身躯健硕,足有两人高大,此时站起,若巨人一般,全身笼罩在灰袍下。
他先是转向枢蠢方向,开口说话,是一浑厚的男子声音。
“枢蠢,你知道的最多,又遮遮掩掩的,如何让我们信任你?”
接着这灰袍男人转身,看向那身着枣红大衣的男孩,训斥道:
“谵易,你修成的是【赤斗蜈】,本就该约束性子,好不容易占下座灵山,你还想像以前一样跟野狗般到处逃窜?”
谵易面上凶戾之气一闪而逝,望向那灰袍壮汉,周身毒火一炽,对方却丝毫不让,直直看来。
这男童冷哼一声,眼中渐渐冷下来,有些忌惮的看向眼前之人,沙哑凶厉的老人声音响起,只道:
“穷河,你本来就不是巫荒的人,还管不到我。”
言毕,谵易驾着艳红的毒火,直直向着殿外遁去,前去他驻守的灵峰之上,不再多言。
“老东西,整日扮个鬼样子,看得人恶心。”
枢蠢依旧笑着,这笑容好似固定在他脸上一般,见着谵易离去,他才轻笑着骂了一句。
一旁身着灰袍的穷河止住枢蠢,隐藏在灰袍下的眼睛中,似乎有一点疑惑,此时才道:
“北边的四座山,各以祸毒一道神通炼过,还剩一道【观毒会】,落在何处?”
枢蠢眼神稍沉,只低低道: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穷河并未追问,而是站定前方,语气坚定,只道:
“巫荒各部,多少凡人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天毒山未曾有关一丝一毫救助这些人的念头,枢蠢,你也是自小部落中出身,应当能明白。”
穷河灰袍鼓荡,雄浑至极的法力冲激不定,他若在告诫,又像在威胁,沉声道:
“我仅有一愿,便是统合诸部,订立法纪,以使巫荒昌盛,各部凡人不再沦为血食奴隶。”
“不管你要什么,只要和我的目标不冲突,我便不会阻你。”
枢蠢抬头,脸上依旧噙着和煦的笑,只低低道:
“我自然会助你,你且放心就是,天毒山离去,巫荒.属于我们。”
他眼中有些狂热,乌光在他周身涌动,化为狰狞的鬼怪之形,各种亵渎之语响起。
穷河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宽大的灰袍随风而动,像是其中空空,并无一物。
——
“宴明山已经布下阵法,连通三山,在宴明坐镇,便可借阵法迅速支援旁边三山,占尽主动。”
段成思遥遥望着宴明山,神色凝重,一旁的许玄和柳秋辞听及此言,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段家是是原上少有懂阵法、符箓二道的,这可不是族中有一二人修习过,而是家学渊源,培养完善,历代都能出这两道的人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