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师兄,库房中还有多少续寿的炼气灵丹?重华那边有家宗门要收,价给的很高,如今正好出手。”
江池鱼闻言有些疑惑,只道:
“还余十二枚,哪一家有人寿尽,怎么突然要这丹药了?”
“紫金观,好像是这家的几位长老要寿尽,急求炼气级别的续寿丹药,要的量极多,十二枚恐还不够,还要从原上继续收些。”
许法言说着,不动声色地显露出腰间的掌门信物,江池鱼会意,知晓这事情未有这么简单,便道:
“既然如此,那便先看看,谈谈价钱再说。”
一旁的江舟渡却是看向张仪婉,见对方神色有些局促,只道:
“师妹,炼气级别的续寿丹药暂时有用,胎息的你可看得上?”
“这胎息级别的恐怕.”
言毕,张仪婉转身欲离去,却见一旁的法言却忽地看来,那对黄眸明亮些,只道:
“你要求续寿的灵丹?是给修士还是凡人服用?”
“是凡人。”
她声音低低,有些不解,对方为何突然关切起这事来。
“门中库存的续寿灵丹基本都是为修士准备的,药性猛烈,不适宜凡人服用,还好你未取走,不然恐怕适得其反。”
许法言看了过来,此时轻笑一声,黄眸明亮,摄人心魄。
张仪婉不知为何,对眼前之人似乎生出些信任来,便低低说道:
“谢过法言师兄提醒,只是为凡人准备的续寿宝丹难寻,我去青璃坊看过,并无出售的,听闻门中库存有,故而才来.”
“那几枚早已用尽,你却是问错地方。”
张仪婉闻言,只觉心沉至谷底,想起大盘村落中的祖母,不免忧虑,秀眉不展。
“你若是急求,可去藏经阁看看,有几卷胎息级别的丹书,虽然粗浅,也记载着几个为凡人续寿的丹方,你可自行炼制。”
面前的人语气关切,正说在张仪婉的心事上,黄眸看来,让这女子有些触动。
“这丹炉,道火,这些可不是我能负担起的。”
“无妨,门中数月后将有比试,正鼓励门人修行丹器符阵,你若是参与,自可借用宗门之物。”
许法言声音低低,却让张仪婉不由自主信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看向那对黄眸,反倒有几分亲切之感。
一旁的江舟渡对这位法言师兄有些改观,想不到对方还这么关心门人,倒是和印象中的不一样。
殿外忽地又有人来,一着淡青罗裙的女子径直入内,眉有愁色,见着张仪婉,正要走来,只是看到一旁的黄眸男子,神色一滞,停了脚步,只道:
“你在此作甚?怎同仪婉在一处?”
张高峡放心不下,想着再来看看自己这位亲人,但对方此时却和许法言谈的正欢,全无见她时那隐隐的抗拒,让她心中不免升起些疑惑。
“高峡师姐,无事的,法言师兄在帮我处理丹药之事。”
张仪婉声音低低,外人面前,他仍以师姐称呼对方。
张高峡看了过去,见着那浑黄的眸子,想起昔日对方的言语,又看了眼张仪婉,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上前几步,看向许法言,沉声道:
“你出来,我有事同你说。”
言毕,她便径直拉着对方,走出大殿,御风直上,两人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张仪婉不明所以,后方的江池鱼和舟渡也是茫然,不解这两位有何事。
江舟渡想起刚才之事,看向张仪婉,低低劝道:
“这位师妹,门中数月后确实是有大比,除了斗法,还有丹器符阵各道,藏经阁和丹炉如今都开放,只要参与,便能动用。”
“你天赋不错,就这么放弃炼气岂不可惜,若是有幸成为丹师,自行炼药更是方便。”
“按你的意思,你先前是想直接离了门派,就换些丹药?你可想过,若是日后亲人又生病患,你无了修为和门派,如何去求取丹药?”
张仪婉轻轻臻首,她想及这事,觉得是有些草率,但此时她的心中却一点一点被先前那浑黄的眸子占据,神色恍惚,低声应了,便离了丹殿。
第200章 争义
洛青外界,云端上,白雾蒙蒙,烟沙漫卷。
天光此时晦暗几分,张高峡轻呼一气,这些日子种种事情交织一处,让她心绪不宁,少有笑意,青丝随风飘扬,她伸手轻抚,看向眼前的这位师弟。
“师姐,这么些年,你倒是未变。”
许法言轻笑一声,看向眼前之人,张高峡如今依然是少女身形,容貌如旧,己土属阴,女子修之,则多容貌端丽者,若修丁火的女子多妩媚。
“你寻仪婉作何?她可未招惹到你。”
张高峡目光沉凝,仰头看向对方,带着些诘问之意。
许法言并不言语,而是静静看向对方,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修行《归幽羊相经》,求得命本,气海中为一方荒土,内伏精怪,此时只觉命本颤动,某种阴戾的浑黄土气散发,立刻便有一人参小人显化,正是他已经炼化的【鬼盖童子】。
人参小人急急上去,想要将这股气机吸纳,却淹没在土气之中,再无生息。
许法言忽然觉得,有些饥饿之感。
这种饥饿感自他小时便一直存在,在他记忆深处徘徊不断,好似影子一般,自从受篆,他常常吞炼各色灵土、尘沙,才稍稍缓解这股饿火。
自出生起,他便跟随母亲在大漠躲藏,那个女人会抓起一把把的沙子,或是不知自何处得来的血肉喂给他,直到师父将他救下,他或许将饱腹感已经丢在了孩童时,同母亲一道消逝于大漠之中。
他对张高峡是有些特殊的感情在,但却不是别的,而是某种近乎食欲般的痴迷,促使他不由自主靠近眼前之人。
是对方修的己土功法?还是别的什么特质?他不明白,但自幼年起,每每见到对方,这种饥饿感便会升起,时常折磨着他,提醒他身为异类的本质。
因而他又不想见到对方,或者说,他已经准备好如何做人,不会去行异类之事,更不愿想起以往。
那对黄眸越发明亮,散着深重的妖异之气,烟沙卷起,渐渐将白雾侵染,张高峡忽地感觉有些发冷,她的记忆回到突破炼气的时候,那时似乎也有这一对黄眸,遥遥看着她,若黑暗中择人而噬的妖魔。
只是这一切转瞬之间散去,对方恢复如常,只低低道:
“无事,只是师父让我择举贤才,仪婉资质不错,正好提点几分。”
张高峡轻叹一气,御风离去,不再多言。
许法言看向对方远去的身影,转而离去,他觉得自从修成六重之后,自己某些异类的征兆正在加重,让他有些心悸。
羵羊为藏伏之精,非雌非雄,徒有其形,他这些年来查阅不少道藏,有些明悟。
蕴土有枯荣二象,羵羊正应枯兆,如今天下大乱,战事四起,民不聊生,赤云距离两国交战处并不远,也受影响,荒土连片,精怪自生,或许是这缘由致使他非人之兆越发难以抑制。
‘这事情需要同师父谈谈。’
心思一定,他看向霜回峰,他已看过,那边的人,倒是无需他去操心什么。
——
霜回峰,大殿。
柳行芳坐于大殿之中,案前各类文书堆着,如今门中功法增多,采气一事更是繁忙,所需人手众多,这事情本是刘霄闻主管,如今由他任职。
堂下静立一人,是一身材高伟的青年,着一身黑袍,豹眼颇显威严,胎息后期修为,此时正在禀报事务。
“柳师兄,已从重华采回【金洞天光】,寻到一灵地,可按时设坛求雷。”
“好,有劳争义。”
柳行芳点头,这气乃是《上仰天威法》所需,按照师父所言,是得自一处隐秘洞府,归属神雷一道,这气需要在神雷之性富集地采,每年设坛求取,三年一得,时刻要人看着雷坛。
“【玉敛清气】需雕琢白玉,以为宝室,门中的【温心玉】恰好可用,倒是不愁这些。”
“【虎符金气】则需自军阵中所得,守青营中人数还少,待到扩充足够,便可徐徐采之。”
齐争义谈及这两道气,也是有些为难,毕竟如今也无战事,不好养兵,更别论掌门修成剑意,哪里有人敢来挑衅。
柳行芳看向下方,望气堂中还有不少炼气门人,但还是齐争义最得他器重,此人资质不错,七寸的灵根在内门中已是第一等。
“你也到了快突破的时候,可想过修行什么?”
柳行芳眉眼一挑,合上手中卷宗,看向下方的齐争义,此人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十分器重,如今望气堂的弟子之中,当以齐争义道途最远,或能筑基。
“我想过了,准备去修《上仰天威法》。”
齐争义谈及此事,眼神明亮不少,他继续说道:
“我采气时见着神雷煌煌,天威摄人,便有修这功法的念头。”
“好,你手中道功可足够?”
“谢过师兄关心,我家中还能支持些,算上我这些年积攒下的,倒是能换来炼气的法门。”
柳行芳闻言,稍稍点头,齐争义父亲是白石管事,自然不会缺道功,更何况采气虽然是个苦差事,要四处奔波,但得来的道功可不少。
“你准备何时突破?”
齐争义闻言,稍稍迟疑,转而笑道:
“我欲推迟些时日,门中将有大比,正好去参与胎息之间比试。”
“若是闭关,恐怕就要错过,按照门中所说,可有不少资粮灵物以作嘉奖。”
柳行芳闻言,倒是想起这事来,师父先前确实下过这令,要举行大比,不过柳行芳并不在意,胎息,乃至炼气初期之间的争斗,他没什么兴趣,不过齐争义若是要去.
“还是莫耽误修行的事,比试完就闭关去,炼气可不敢耽误。”
“是。”
齐争义朗笑一声,便离了大殿。
眼见对方离去,柳行芳取出盘魄,轻抚剑身,如今少有斗法的时机,他只觉手中剑放的有些久了,稍显滞涩。
莹白剑元涌动其上,几欲离体激发而出,看着剑身,柳行芳默默沉思。
当初同僧众厮杀,固守漓水,他已将家中给的那枚【清业广心丹】服下,自觉只差一线就能突破剑气境界,但就是这一线,却将他困住多年。
‘是否有些懈怠了?’
柳行芳轻叹一声,自从师父修成剑意,门中一片清平景象,原上几家都遣人来问过,自然不敢相犯,东边的巫荒如今也安宁下来。
至于北边,武家这些年倒是未曾有动作,只是遣人占据长生观的留下的灵地,一副不管事的态度,西边的重华如今是敕雷道在管束,这一家也是行事隐秘,少有走动。
如今再看,门中已然成为赤云一等的势力,甚至多有传言,说师父修为已经能和朱家家主相比,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没有战事,自然剑道进境就慢了下来,他有时会想起霄闻师兄,或许自己该如对方一样,远游一趟?
剑光莹莹,照亮殿中。
——
南洋,沸海。
海水幽蓝,波涛阵阵,灵山高巍,诸多海岛聚于一处,造就出一方陆地来,山上赤火环绕,彻夜不息。
几只赤色火鸦在岸边玩耍,大都年幼,还不能化形,偶尔鼓荡法力,吐出道火,将海中鱼虾烤得熟透,嘻嘻哈哈,口吐童言,在海浪之中翻飞。
海水忽地剧烈翻滚起来,某种巨物现身其中,破开风浪,苍灰的鳞甲熠熠生辉,细碎的电光蔓延海岸,那股威严之气弥散整片海域,让诸多水族不由臣服。
若巨船大小的蛟龙之首显化而出,紫色的蛟蛇瞳孔中雷光奔走,张口一吸,将这些正在打闹的幼年火鸦尽数吞下,然后腾飞而起,落于一峰之上。
墨灰蛟龙张口一吐,这几只还在胡闹的火鸦便迷迷糊糊地自龙口中走出,见着是谁将自己带回,不敢胡闹,齐齐回各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