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却不是这么好解释的,牵扯久远,若是幽度愿意听上一听,那我便在此说清。”
许玄缓缓点头,便见东方澜清的眸子明亮起来,散着青光,声音幽幽,只道:
“莽荒之时,真龙始生,生而兼有壬瀚二道的果位,已是仙人境界,号称妖帝,若论妖类之中,谁可同其相比,也唯有那位大夏的【天明郁仪仙帝】。”
“可这两位消陨的原因,却有些类似,你可知为何?”
许玄自火鸦那处听来不少金乌的旧事,当然知道那位太阳仙帝的事迹,便沉声道:
“这位大人欲造就地上仙国,前往宇外证道,后来日食十二载,诸修以亲近太阳的法统推测,才得知这位彻底不见,离了位置。”
说起此事,东方澜清眼神隐晦,看向许玄脖颈处的逆鳞,低低道:
“真龙当初为更进一步,同诸修前往天外,行开天一事,虚造出坎、癸、化三道的位置,达到五水流转的境界,这事情古时称作【混天再辟】,四象、五德的真君都有参与。”
“后来自然是失败,真龙就此陨落。”
说起此事,东方澜清神色感叹,许玄却是心思急转,沉声道:
“九位龙君分海,当初是何等情形?我自幼在外流落,却是不知这些旧事。”
“真龙陨落,九位龙君才始诞,或者说,真龙陨落,才有这四海的龙种,祂在时,世间仅余蛟蛇之属。”
东方澜清此言一出,周边海水顿时有异动,却被他随手镇住。
“真龙唯一,为天地铭刻下龙类之相,故而祂一旦陨落,便有九位龙君显化,以填补其位,按着古时法统之分,正是其子。”
“和金乌不同,彼时【混天再辟】的大劫刚过,天地之间道统空余众多,九位龙君皆是生而金丹,少有争斗。”
“我东海有瀚水的【元瀚】龙君坐镇,南溟则为壬水的【天溟】龙君,瀚壬二水的龙君是最先显化,故而神异最盛。”
许玄先前听他人提及这几位龙君,都是语焉不详,此时才真正得知其尊名,元瀚应当一直自上古存活至今,道行极高,跟脚不凡,恐怕在金丹中也是第一等的修为。
“天溟龙君当初同大周交好,自人皇那处得来封海之法,也仅传给东海,东瀚和南溟关系之亲近,由此可见。”
“后来天溟龙君登岸,代掌江河湖泽,南溟盛极一时,其余三海的龙类想要前往陆上水系任职,可都要通过南溟的关系。
许玄此时才知这些旧事,却又想起溟泽如今藏伏洞天的局势,只道:
“不知后来发生何事?我自小在外闯荡,却是不知,还望澜清谈谈。”
“幽度兄弟莫急,这事情本来就是要同你说清的,以免你误会。”东方澜清声音不紧不慢,继续说道:“天溟龙君当初同人族走的近,后来大周灭国,祂牵扯进去,就此陨落。”
“天溟龙君身陨,南溟另外一位壬水从位金丹,真龙第九子,尊名【天晦】的龙君也随之陨落。”
谈及此处,东方澜清声音低落几分,只道:
“大周亡国,南溟恐被清算,便奉行天晦龙君遗留的法旨,举族迁入洞天之中,再无踪迹。”
“亟待列国并立,千年时光过去,我东瀚便欲光复龙属,想要登岸建立仙朝,为此谋划许久,终于有机会,甚至证出禄炁一道的龙君,道号【归命】,取天命所归之意。”
许玄听及此言,便问道:
“当时不知西泱、北川可有参与?”
“北川是紧接着南海没落的,连洞天都失了,牵扯不到此事,西泱当初同东瀚一道举事,如无意外,应当是大启建成,而非大夏,【元瀚】龙君亦可借此突破,成就仙人境界。”
许玄似乎隐隐把握到事情的关键,压低声音,继续问道:
“后来是发生何等变故?如今可未听闻过禄炁金丹。”
东方澜清的面上显出深切的忌惮之色来,沉声道:
“彼时东华道统的剑仙出手,斩了归命龙君,自此我龙属便只能绝了登岸之想。”
“剑仙,是金丹还是.”
许玄压低声音,东方澜清自然明白其意,只低低道:
“那位本尊乃是太阳一道的仙人,后来离位不见,仅余剑道的金丹化身在世,世人为避讳,多称其为【回道人】。”
“相传金乌一脉的仙帝便是得这位指点,才登上果位,成就仙人,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
“自此,东华道统便同我龙属结下仇怨,而南溟却和东华走的近,故而南溟和其余三海便有些嫌隙。”
许玄目光沉凝,他在天陀所化的花海中见过东华的道文,恐怕有些联系。
东方澜清说及此事,看向许玄,目光犹疑,只道:
“你重归南海,东海的看法不统一,有的认为你溟泽背叛龙属,不该入海,有的则觉得你悟出剑意,若是成就紫府,能助我龙属成就大事。”
“最为敏感的,便是你的父王,那位广泽龙王当初斩出道化身,行走世间,和那位天陀小圣走的极近,甚至还邀请其入了溟云天。”
“虽然那时东华的少阳天宫已经封闭,金丹都无,连那位【回道人】少有显化,众修都以为这一道要消亡,天陀小圣却应旨登天,研习少阳一脉的道藏。”
东方澜清提起此事,声音幽幽,只道:
“自此之后,东海便不禁止紫府入天池,也仅有些亲善的龙脉肯来监海,幽度龙子你可明白?”
许玄听及天陀之名,心中波澜四起,难怪这老妖见识这般广,原来是读过这等玄妙的道藏。
如此看来,东瀚龙属帮着看护天池这些年,南溟却和其仇家走的这般近,确实是不占理,看来浩轩龙王还是较亲溟泽的龙系,恐怕来此监海也是顶着不小压力。
“浩轩大人之情义,我溟泽必谨记于心。”
许玄沉声,他如今在外便代表溟泽,此时发言,颇有分量。
“这却不必,我父王对你的态度就是不帮不理,至于光余龙子祭海一事,却不是他的意思,还望幽度你明白。”
“我知晓了。”
许玄心思一定,光余龙子所在龙脉,恐怕和溟泽仇怨极深,说不得就是昔年【归命】龙王之后。
“谢过澜清龙子解惑,我封在溟度海,今后倒是可以多来往。”
“恐怕不行。”东方澜清神色犹疑,只道:“我今日同你会面,已承担极大压力,这还是我父王同尚光妖王有旧,才让你来此,同你说清这些。”
“恐怕另外几道龙脉已经记下你,届时恐怕还要向你发难。”
“到时再看,至少如今我自保是无什么问题。”
许玄轻叹一气,东方澜清今日肯同他说清这些,已经足够,双方又谈少时,许玄便告辞离去,直奔溟度海。
浩元宫中,东方澜清的神色一点点冷下去,召来龟相,问道:
“这穆幽度前半生的行踪都整理出来了,可有什么疑处?”
“回禀主人,这位幽度龙子最初是在洞渊现身,在离国重华郡附近,之前的行踪却无,恐怕是借龙君在太虚中留下的天路降下。”
龟相检点起一卷玉册来,沉声道:
“就是他修行的道统有些古怪,溟云天中的杂血龙子除了修行壬癸二水,便是学母族的功法,他却修行的是震雷,这可是北海龙属的道脉。”
“这却没什么,青虺传下的是元毒一道,巫毒之变后就成不了紫府,他改修别的法门也是正常。”
东方澜清稍稍思虑,青虺祖传的功法已经绝了,这倒不是疑点。
“还有就是,他雷法天赋极高,当初更是炼气就成了剑气,这资质在溟泽中也不差,青虺虽然势弱,保他却无问题,以广泽大人的威势,他的妻妾绝不敢生事。”
龟相声音苍老,悠悠说道:
“按照他所言,是因化蛇妒忌,兄长迫害才出洞天,如今再看,有些可笑了。”
“他后来当是得了赏赐,化为纯血,可来南溟一趟,血脉之纯正,接近阳湖,甚至还在其父广泽龙王之上,这哪里是杂血化纯能成的。”
“依我看,他定然是出自壬泽之中,天生地养,溟泽肯将这等龙类放出,此番定然有大动作。”
东方澜清稍稍沉思,壬泽是龙君陨落所化,直连壬水果位,自其中能化育溟龙,这等存在几乎必定成就紫府巅峰,如此看来,这穆幽度的跟脚果然不凡。
“光余龙子之父是【明雷】龙王,当初他筑基时在阳湖手中受挫,如今恐怕不愿见这穆幽度成事,祭海一事也是他定下的,传信给我父王。”
东方澜清眼神晦暗不明,周身天蓝水流汇聚,低低笑道:
“我等已经表态,就看这位龙王还有什么手段,不知这穆幽度能否接下。”
“尚光妖王恐怕不能一直护着他,这位将证丙火,无论成与不成,都是百年时光,届时仅凭蹈焰妖王,恐怕难保他突破。”
“依主人看法,这穆幽度是难成紫府了?”
龟相压低声音,一旁的东方澜清摇了摇头,只道:
“且看看,广泽既然将这龙子放出洞天,想来有手段藏着,南溟的局势他可是清楚着,当初阳湖便是得了他授意来此,大闹一场,就是为了今日封海。”
“如今正值东华将开的时机,他广泽和天陀走的近,知道不少秘辛,若是肯交出,自然能保下他这亲子突破。”
“反之,要是他欲借这穆幽度去图谋东华,就涉及几位大人的底线,届时直接斩杀这龙子都有可能。”
言毕,东方澜清沉默,不再言语,水宫中一片寂静。
第213章 闭关
数月过后,溟度海,陆上。
苍灰古朴的宫殿成群林立,各色妖类穿行其中,着软甲的蛇人在其中巡回,一片宁静。
天上云气缥缈,一艘青金战船悬于天际,上面立着一面金赤大旗,滔滔赤火席卷而下,周边围着的妖将不断将各色灵物投入其中。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修此时正在主事,调令青露、炎羽二卫中的筑基,共同催动这面【丙阳旗】,以祭炼这艘宝船。
这老修气息散发,已是筑基后期,正是杨言向,昔日许玄进入洞渊,几次都是这老修接待,这老火鸦血脉不纯,但炼器技艺颇高,叫杨缘心调来,以合练之法祭炼这宝船。
许玄这些日子得来的灵物大都投入溟光战船之中,他更是亲自出手,借助地利祭炼这艘宝船,如今溟光正在逐渐恢复昔日品阶,重归紫府级别。
主殿之内,许玄坐于墨石雕刻的宝座之上,侧位分别是杨缘心和露潋,身着彩衣的霞隐正率着一众水族在下方听候命令。
许玄看向青虺一脉的夫人,沉声道:
“拿下的那几人,天池中可有势力来赎回?”
“【大南恩寺】和【曜沉门】都派人以灵物、法器交换,赎回空余僧人、枯道人,唯有夜叉,那幽鲸一脉没个动静,怕是舍弃了。”
“既然如此,将这夜叉都贬为奴隶,到海底挖矿去。”
许玄面露笑意,看向下方的珊鲛族长,蓝烟,沉声道:
“蓝烟,以后你珊鲛便去管着溟海开矿之事,这些夜叉都交由你管。”
下方的蓝烟立即上前,浪涛托举着幽蓝鱼躯,只道:
“珊鲛必不负大人所托。”
蓝烟声音悲切,一时引得下方各族都有些情绪显露,毕竟这些南溟旧部这些年都过的十分凄惨,此时有人为其作主,皆都情绪激动。
那名蜮女的头颅至今还悬在宫殿外的道门上,日日夜夜都遭人唾弃辱骂,以供泄愤,甚至露潋还专门取了灵药为影浅吊命,手段之阴狠,许玄还是第一次见。
“如今各族已经安顿好,先散去罢。”
许玄看向下方,命霞隐带着这一群遗族分往溟海各处,各司其职。
此时杨缘心赤瞳明亮,似乎有话欲说,一旁的露潋会意,先行告辞,殿中便只留许玄和杨缘心。
“老大人,恐怕要离开南海了。”
杨缘心声音低低,却不吝一道闷雷在许玄耳边炸响,他目光沉下,只道:
“是有何事?”
“求金。”
“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