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亦沉默一瞬,复又开口道:
“可是和天枢剑仙有关,我听闻他成就紫府,身旁跟着一女子,似乎是太真宗的那位梅冶。”
“有几分关系。”辛元昌眉头稍皱,“幸好这位还是去了辽国,不然,我还要去拜他,如今北辽的神雷道统,都叫他一人压胜,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是天枢,您这一道是斗杀,到底共着一玄雷的尊号,只怕他寻来。”
徐亦此时语气真挚几分,带着些关切。
辛元昌合上双眼,他近来夜观天象,北斗之中,天枢至明,金雷环绕,心中早就有猜测,此时也只低低道:
“神雷以杀求道,这位成紫府,又是当世剑仙,也不知.”
二人沉默,共同看着天边云气,徐亦神色有几分恍惚,似乎又置身那金色天梯,看到端坐于顶的白衣文士,以及剑指前方的龙影。
云端。
天风阵阵,许玄看向一旁的梁雍,这汉子自刚才便一直叹气,也不知遇上何事。
“梁护法,有何心事,不妨谈谈?”
“我的相好,同别人好上了”
“哪个?”
许玄心中一阵无言,梁雍这相好太多,自己哪里知道是哪个?
梁雍缓缓抬首,眉眼耷拉,低低道:
“我真的傻。”
“好端端装什么凡人,遇上紫金观治下一寡妇,对方只当我是个凡人武夫,每次见我都是一片真情。”
“这次我去,却见他家中有一男子,我心中怒极,以为她背着我还有人。”
许玄闻言,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按照梁雍的性子,怕是要动手,两个凡人,哪里经的起他收拾。
“我显露修为,审问一番,观主,您猜如何?”梁雍神色古怪,叹了一气,“娘的,她根本不是什么寡妇,他男人是行商,如今才归家。”
“?”
许玄憋着笑,只拍了拍梁雍的肩,低低道:
“梁护法莫要伤心,止怒才是修行之道。”
梁雍不言,此时眼神有些幽怨,看向许玄,只道:
“我无缘无故就成奸夫,观中也无缘无故多出个右护法来,观主,你说,我怎能不愁?”
许玄这才明白对方意思,原来还是绕到空空儿身上去了,梁雍多年立功,才在门中有这地位,可眼下突然多出个护法来,难免心中有些忧虑。
“梁护法放心,你可是自门中衰微时一道走来,我绝不会忘。”
许玄当下沉吟少时,才低低出声,带着些真挚。
梁雍皱了皱眉,拿出酒壶,饮了一口,这才低低道:
“也不是这事,就是如今门中变得太快,我不习惯,还是先前人少时好些,如今大半门人冲我行礼,一个也不识。”
许玄一时沉默,梁雍说的倒是实情,纵然是他,现在也仅识得门中少部分人,若是紫府仙门,上下数千近万人,彼此之间关系更是淡漠。
他轻叹一气,不欲再谈此事,而是思虑起透过那道令牌所见的雷光天牢,其中似乎还关押着什么生灵。
“雷宫昔年的牢狱中,难道还有生灵存活下来?”
他将先前所见以心声告知天陀,却听这老妖沉默少时,低低道:
“不可能,既然能被关押天牢之中,想来也就是紫府,寿元早就耗尽了,除非是后来被关进去的。”
“万金让我看见此物,也不知有何意”
许玄心思一沉,不明白这位真人的意思,只觉对方又要驱使自己去做事了。
“等我紫府.”
他只心思一沉,此时全然将所见深埋心底,隐隐有些猜测,恐怕和大离建立的雷部有些关系。
‘难道功法要从这上面去取?’
第278章 水晶宫
东瀚,澹海。
水碧天青,崇岛僻崖,连片的灰白礁石立于海中,青黑肤色的鱼精在下方围成一团,皆都拜服,神态恭敬。
艳艳金赤之火燃起,光明汹涌,一暗金车驾自其中显出,由三匹鼻喷火气的红鳞海马拉车,一缕火线在车驾后缓缓消散。
驾车的是一雀首人身的妖物,羽为皓白,神态倨傲,昂着鸟头,斥道:
“【幽水玲玉】可采够数了?真人要用,耽误不得。”
一众黑鱼精慌慌张张地将一黑石翁抬起,内里是颗颗浑圆的幽蓝宝珠,散着浓重的瀚水气息,都是筑基品阶。
“白翎妖将,都在这里了,这地方今年出产少,怪不得我等。”
“什么!”
白雀妖物瞳孔一缩,厉声一斥,就要发作,自车厢内却传来一声叹息,接着响起一淳厚的男子嗓音。
“虽少了些,倒也足矣,天象异常,太阴一夜三变,引得瀚水出产多有变动,倒是怨不得他们。”
随着这声音响起,下方的黑鱼精们都神色一缓,明白是那位跟着来了,此时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白翎此时只讪讪地看向身后那暗金车厢,压低了声音,雀首上露出同人一般的犹疑之色,
“大人既然发话,那便就不同这帮夜叉计较。”
说着,他撇过头去,看向这群夜叉,复又厉声呵斥道:
“还不谢过我【真煊府】的右使大人开恩,下次再有缺,仔细你们的皮!”
“谢过右使大人,谢过右使大人”
一众黑鱼精纷纷跪下,齐齐行礼,呼其名来,车厢内的人似乎有些厌烦这些,只让白翎驾马,去往别处。
赤火奔行,海水分开,白翎此时显得颇有神气,他从一低贱的野妖,再到如今的澹海鼎鼎有名的妖将,不过一年时光。
想了想,他又心怀感激的瞥了眼后方车厢,都是大人提携,咱就是个驾车的,修为堪堪筑基初期,可到了这海上,就是撞见巡海的夜叉,也能唠上几句。
当散修也不错,可还是给大人驾车的日子更舒坦,谁说不是?
白翎有些得意忘形,他本体就是一白雀,毫无血脉可言,侥幸吃了一修士的心,才踏上修行路,炼气九重时被【真煊府】挑上,赐功赏丹,成了筑基。
如今的全身性命都在身后那人掌控之中,可他却丝毫未有怨言,感受着法躯内筑基境界的修为,一切都值了。
不就是卖命,多少妖想卖都没地方去,自己如今还活着,前途大好,早就赚足了。
更何况.白翎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得意来,幸好身后这位还算的上是个善人,至少在东海这一众妖魔鬼怪中,道德还算高的,干不出什么畜生事来。
他先前去过龙属的海中办事,接待的妖物一年就换了五次,都是惹恼了龙子,被抽筋扒皮,下场凄惨。
“白翎,往泞海去。”
一道声音打断了白翎的幻想,他慌张地停下海马,调转方位,低低道:
“属下得令。”
这架【华炎】宝车全力催动,化作一线赤火,瞬息往北边的泞海而去,白翎心中不解,这澹海的贡物还未收完,怎就去泞海了?
‘不管了,我操心这些作甚。’
眼看就要到泞海,他却遥遥见着一片彩云,华光升腾,一青年僧人此时立于海上,下有诸多水族聚集,皆在听经。
白翎目光一沉,明白是谁来了,当即呵斥道:
“你这秃驴,你还敢来我泞海,不知道澹泞二海是龙宫划给【煊炼】真人的?如今统归我真煊府管束。”
“你再用妖法迷惑水族,就准备伏诛罢。”
白翎怒极,正要继续发作,却见那僧人上前,收敛华光,踏足于水火之中,低低道:
“贫僧云清,自辽国云游至此,一步步走来,只为弘扬佛法,并无他心。”
“我讲授佛经,未曾动用分毫法力,这些水族都是自发来听经,若是贵海不喜,那我离去便是。”
白翎面上露出几分忌惮,这僧人气息深不见底,不是他个筑基初期能应付的,不过,眼下是在自家地盘上,料他翻不出什么风浪。
“你是自辽国来的?”
车驾内传来道有些惊讶的声音,那云清僧人脸上并无什么肉,若枯树皮一般,唯独一对眼睛明亮如烛火,此时念了句佛号,低低道:
“正是,这位施主,恐怕不是东海人士,不知是哪一地来此的?”
车驾内一时沉默,并不回应这事,反问道:
“可曾路过一叫赤云的地界?”
云清稍稍皱眉,只道:
“未曾经过。”
车驾内一时沉默,仅余赤火徐徐燃着,那云清此时又念一声佛号,低低道:
“虽未经过,但听闻那处有【莲因法道】的传承,想来有不少大德之士,百姓当过的不错。”
白翎听得心烦,纵然想收拾这僧人,可以自家主人的性子,对大部分误入的散修多是宽容,恐怕也懒得和这僧人计较。
“白翎,取我剑来。”
“大人?”
白翎面上一喜,终于开张了,这附近海域哪家不是靠吃这些散修增些收成的,难道自家大人终于开窍了?
他不敢耽搁,催动阵法,宝车之内,飞出一柄赤玉般的长剑,剑格为虎首,狰狞无比,金赤之火熊熊燃起,流淌于锋刃之上。
自车驾内缓步踏出一着赤纹华服的男子,眉眼粗砺,身形矫健,踏着丙火一路向上,握住那柄剑来。
并指划过剑身,他轻呼一气,看向白翎,低低道:
“说了多少次,此剑,叫【火虎牙】。”
“大人,真人不是说这名字起的太次,炼剑后赐了个【昭阳】的名字,我哪里敢叫别的”
白翎神色讪讪,握剑之人却只摇摇头,叹了一气,转而看向云清。
“我斩你一剑,你就可离去,也算是维护我【真煊府】的规矩。”
云清微微一笑,肌肤泛起暗金之色,法师中期的修为显露无疑,他只道:
“道友不过筑基初期,我修过金刚炼体之法,你又非剑仙,斩我一剑,怕是讨不到好。”
握剑男子神色如常,并未因眼前僧人的话语有分毫动摇,只沉声道:
“接好了。”
直直劈斩,并无任何剑道变化,随着剑光生起的,是一道金赤混合的天火,光明四涌,瞬息将平静的海面斩开。
随后是汹涌的真红宝焰,极为恐怖的热力升起,烧的海水化为阵阵白雾,化作淅淅沥沥的雨来。
云清瞳孔一凝,肌肤泛起金铁之色,可却在那恐怖的热力面前败下阵来,被金赤、真红二火交织的剑光斩落,化作一线天光,倒飞出泞海。
这僧人顾不得伤势,一路洒着金血,飞遁而出,远离泞海,不敢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