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虞城缓缓提枪,那张冷峻的脸上显出几分讥讽,只低低道:
“你师父也懂几招,可从来不会对我使,因为”
他枪尖前指,原本变化不断地元磁之光此时陡然崩解,凝缩为一点,落在枪尖,持枪抵住中线,顺势刺出,动作极慢,却让许玄觉得避无可避,稍有窒息。
元磁神光随着长枪推进此时爆发,流光溢彩,乱流激射,以那枚暗金枪头为中心,旋转着轰击而来。
天边云气被这磁光搅动,化作雨丝淅淅沥沥降下,下方山石乱跳,金铁扭曲,这威势竟有几分提锋山真人驾临的感觉。
许玄不敢轻敌,对方带给他的压迫还远在吴何用之上,当下并指做剑,向前一划,带起耀眼的银色雷光,伴生着细密的律诏古字。
剑阵变化,重重飞剑若游鱼般前行,灵动至极,杀机暗藏,紫金青白之光腾起,带着森然剑气,撞上枪尖。
伴着声虎啸响起,元磁神光威压一盛,朱虞城上方悬着的那座元磁之山随之压来。
无数雷霆飞剑瞬息失去光华,被齐齐打落,丹霆发出一声哀鸣,而那枚大枪已经挑至许玄面前。
‘竟然连雷霆所化的飞剑都能克制’
许玄心神一凝,当下主动散去剑阵,对付眼前这位,飞剑术无疑于自取其辱,除非是越绝的生死飞剑,不然都要被这磁光打落。
【天巡】雷池此时自上落下,瞬息落到前方,将池面对准枪尖,许玄左掌抵住,向前轰然拍去,璀璨雷光凝聚成的光柱喷薄而出,同元磁之光轰作一处。
天光紊乱,被地上腾起的阴气遮掩,两人交锋,顿时在空中升起一道明若天日的炫光,下方诸修皆都闭目,不敢去看。
光华散去,朱虞城大枪下压,带着若山崩般的暴烈威势,许玄端举雷池,右手探入其中,六雷凝聚,化作丹霆剑身。
逆势起剑,驾住对方大枪,许玄虎口顿时开裂,只觉好似一座神峰压在剑上,配合那元磁神光,自己法剑锋芒近乎去了五成。
“元磁者,制五金,克兵锋,飞矢难近,水火不伤。”
天陀这时才悠悠出声,丝毫不显焦急,许玄只低低骂了一句。
“早说不行!”
朱虞城一枪荡开法剑,一明一暗两股罡气自大枪上迸射而出,沿着丹霆遁入许玄经络,撕扯不断,将许玄轰的倒飞而出。
“剑意何在,还不使出?”
朱虞城收枪,墨黑长袍似乎同茫茫阴光凝为一体,他并不追击,持枪站定,若大将守关,给了眼前之人喘息的机会。
许玄眉眼一沉,法力涌动,将右臂上相冲的两股劲力削去,经络断了不少,鲜血淋漓,【玉血天心术】运转,瞬息修复。
这恢复速度让朱虞城也有几分惊讶,目光稍凝,显然许玄是修行了什么高深的疗伤秘术,且血气旺盛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堪比妖类。
“问法长辈,当然要礼让几分。”
许玄轻吐一口浊气,低低笑了一声,剑锋前指,死死看着眼前之人。
“礼让?”
朱虞城似乎被许玄这说法逗笑,缓缓摇头,提枪,聚拢周身元磁神光,沉声道:
“不要留手,不然,你会死的。”
森然杀机直抵许玄眉心,他脸上却露出近乎癫狂的笑来,拔剑前指。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已经快行至筑基极限,似乎能碰到当年周始的境界,可如今面对朱虞城,他又察觉出自己的不足来。
“这是好事啊。”
他低低念道,握紧法剑,丹霆剑鸣不断,激越至极。
——
天青峰。
柳行芳遥望原上,神色焦急,他见着那撑入云端的青柳,便知族中出事,心中不安,可眼下门中也是一片乱象,脱身不得。
家族、门派,这两边纠缠起来,让他心乱如麻,脸色苍白,只在云端踱步,不时吩咐门人,安排阵法防守。
他遥遥见着一青袍老人御风而来,须发皆白,腰间佩着一红玉小锤,神色亦是焦急,正是王习微。
“习微师伯!”
柳行芳似见到救星一般,急急上前,只呼道:
“我师何在?原上可是有变故?”
王习微沧桑的脸上多出几分无奈,叹了一气,只低低道:
“已经驰援柳家去了,朱家有动,自南边起兵,段家恐怕已被拿下,如今正和柳家相对。”
柳行芳只觉血都凉了几分,先前无论是巫荒、莲花寺来犯,他都能镇定自若,可面对朱虞城这等人物,却只觉心惊。
对他们这些小辈来说,少时几乎就是听着这些人的事迹长大。
朱虞城是何等人物,当年和冲阳剑仙、陈家少主并列,修持至今,不知到了何等境界,对柳行芳这一代人来说,只若从话本中走出的人物。
“族中,山门”
柳行芳几若咬碎牙根,王习微目光一沉,却低低道:
“行芳,慎重,柳族长派你入山修行,绝不愿你这般莽撞,你好好念着他的用意!”
“门中防守固然重要,可.”
柳行芳面色稍缓,平复几分心境,他想起族人,更想起自己的母亲,丹夫人还在山中,枝蓄山薄弱,可却处于柳家后方,应当能安全不少。
但那股担忧之情却始终不散,凝聚心间,几乎将他撕扯开来。
王习微此时急急踏入居真殿,看向殿后摆着的一青玉桌案,上面供着的一方灵玉此时光华黯淡,隐有裂痕。
“命玉,出事了!”
这情况让他心中发寒,更多升起的却是对自家师弟的担忧,眉眼一沉,看向一旁的柳行芳。
“行芳,你说的对,不可在此枯守,岂能让师弟自己扛着。”
“下令,调转五行山,前往原上。”
这次轮到柳行芳愕然,门中防护大半都是依托这件重器,和阵法、灵地相辅相成,若是被朱家留在原上,那整座门派几若放空,不会有丝毫抵挡之力。
可看见那有些裂痕的命玉,柳行芳却是说不出一句劝阻的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当即同王习微一道御风而出。
“我门尚存,全在师弟,他在则大赤在,他亡则大赤亡,你可明白?”
“行芳明白!”
“好,今日前去,当不惜性命,将他带回。”
王习微面上生出几分决然之色,同柳行芳御风而起,却见自天殛方位,【五行山】已然拔地而起,上面五座灵峰光华流转,【苍虬木魄】下青莹摇落,老龙长吼,似乎在呼唤器主。
温思安、许法言,梁雍,以及将煅正器室搬至【昭阳】峰上的温光,齐齐立身峰顶,守青营的人,还有诸多炼气弟子都已武装完备,神色肃然。
“师妹?”
王习微有些愕然,却见温思安明眸一亮,沉声道:
“师兄,我忍不了,岂能让他一人去赴险,我门诸多弟子,皆有死志,练兵多年,正是用时。”
“驰援观主,壮我大赤!”
山上炼气弟子此时皆都齐声高呼,士气高涨,洛青一带的所有门人齐齐看来,呼声震天,这景象让王习微眼前一红,只喃喃道:
“师父,你看到了吗?我观亦有今日之景。”
他不再犹豫,当下落入昭阳峰上,却见栖云、承言此时也都在上面,操纵阵法,引动丙火。
“你们怎么也来此?栖云,你就算了,已是六重,让承言个三重修为来作甚,岂不是胡闹!”
王习微此时心中急切,言辞中不免又带起几分大家长的架势,这话刚刚出口,他便后悔,王栖云却是坦然地看向自己老父,并未因这话生气,而是看向承言。
“大父,您还未随山出征过,这方面,我可比您有经验。”
王承言微微一笑,那双明若星子的双眸看来,顿时让王习微火气消了不少,只低低应了。
【五行山】腾空而起,这座仿制奉玄昔年法宝的重器水火环绕,行天而去,撞上南天那重重冥光阴气,若流星坠地。
第286章 天炳为剑
柳家。
青柳撑天而起,柳秋辞居于上方,道道柳枝若神链垂下,交织锁住整片碧野一带,抵住前方的幽冥光华。
柳秋辞对并不指望自家阵法,段家的【搬山元移大阵】都被破了,自家这草草新建的【青木须华阵】又怎能抵住?
“大齐末太子,寅广补天主,天广道人,叶凌霄。”
无论何时,念起一连串尊号,柳秋辞总是一阵腹诽,好大的排场,这位齐国末太子随着国灭身陨,可这一连串的尊号却不像紫府中期,倒像是金丹。
‘幸好此人现在身陨,不然撞见上霄宗,怕是要改名了。’
柳秋辞沉下心神,专心感受起碧野山下的墓穴,似乎能窥见几分墓阵。
「忌木」是幽魂鬼木,墓库之木,更主一切木灵草精,同「蕴土」一般,距离幽冥极近,却又始终两隔。
柳秋辞沉定心神,看向远方,重重冥光腾起,近百着青铜战甲的兵士无声立着,骑着露出森森白骨的战马,各色异状在其身上显露,三头六臂,龙首羽翅等等,几若一群魔怪。
锋锐无比的刀剑斧戈指向碧野山,杀气凝聚,这一众军士尚未行动,柳秋辞只觉对方若是冲阵,自家的阵法恐怕一捅就破。
“还差些时间”
柳秋辞看向云端,却只见一片幽光,许玄和朱虞城的身形早已不见,两人不知杀往何处,他眉有忧色,不免为许玄担心几分。
下方一青衣女子御风而上,眉间亦带着几分忧虑,只低低道:
“对方怕是要冲阵了,大蜀英灵化作的兵马,不是族中能抵挡的,墓中的木灵可有回应?”
“若要开启阵法,还需一刻时间。”
柳秋辞闻言,低低叹了一气,齐墓中生出的几道灵性和柳家早有盟约,自祖上一直定下,上次妖灾用过,损伤不小,如今再召,自然慢上许多。
“已经没时间了!柳家,保不住的,敕雷道只是承诺你登天后的事情,却不会管别的,你难道不明白?”
青蕴凝眸看来,声音稍显无力,她出身玉流,自然知道诸多秘辛,也明白眼前这一列阴兵代表什么。
“许玄还在天上撑着,此处怎能退让?我柳秋辞,不是弃友不管的人,更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族人送死!”
“你让族中和大蜀的英灵死斗,难道就不是让他们送死了!”
青蕴怒极,掐紧柳秋辞的手腕,自己脖颈处则生出点点青鳞来,死死盯着对方。
“不一样的,按朱虞城的来,一定是死光死尽,这样,还有几分活路”
柳秋辞看着青蕴,反手握住对方纤手,这一下让青蕴顿时失去全身勇力,蛇瞳中的暴戾气息散去大半,身形摇晃一瞬。
“那我帮你。”
她拢了拢青丝,深吸一气,不再去看身边人,催动法力,同柳秋辞一道催动青郁柳,青光坠落,散出温润的光华,护持住整座碧野山。
山外,一骑行出,朱元蕴着暗金宝甲,手持元磁斧,座下灵马生着虎首,嘶吼不断。
“柳秋辞,放开阵法,就此归降,我族不愿多造杀孽。”
他朗声呼喊,筑基中期的修为加持下,这声音传遍柳家,顿时让不少人面有异色,柳秋辞居于云端,沉声道:
“朱元蕴,你蜀郡朱氏都祭出这支兵马了,可还给我等留下一点活路?”
“今日纵然是降了,之后又当如何?”
朱元蕴目光淡漠,此时抡动元磁大斧,看向云端,只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