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阵。”
他身后的诸多将士此时抬首,握紧手中兵锋,结成阵法,遥遥看去,若一玄鸟展翅而飞,赭黄的戊土之光涌动不息,整座碧野山根发出隆隆巨响。
柳秋辞此时心中也无几分底气,看向天上,胜负仍然未分,只听得几声雷鸣,轰然炸响。
“父亲,父亲!枝蓄山小宗要降,领着一众人要开阵,归顺朱家!”
柳白元自山后御风而起,化作一线青光,瞬息落到柳秋辞身边,神色焦急,连声呼道。
青蕴反应最为激烈,妖气弥散,眼瞳渐渐变为蛇类的晶黄,带着森然杀意狠狠道:
“不知好歹的贱种,我这就活吃了他!”
“青蕴!”
柳秋辞呵斥一声,让其不要妄动,此刻他要一边主持阵法,一边沟通墓穴,又加上族中闹事,一时急火攻心,竟咳出血来。
“父亲!”
柳白元急急上前,扶住父亲,却见柳秋辞咬牙,低低道:
“让他去就是,传令族中,还愿守山的,都到碧野来,收拢战线,我压力还更小些!”
“这”
“速去!”
“白元领命。”
柳白元不敢耽搁,当即传令族中,此令一出,一片哗然,后方的枝蓄山中先是飞遁出一众修士,带着家眷,向南奔去,为首的正是柳秋煜,此时朗声道:
“我枝蓄山愿降朱家!”
他神色中带着几分胆怯和试探,先是看向云端的柳秋辞,而后又看向那一众阴兵。
朱元蕴本来都要开始冲阵,当下见着这么一群人,稍稍皱眉,可是念起父亲吩咐,也只好暂时收拢兵势,让这一众人过去。
“谢过道友!”
柳秋煜那张脸上显出几分得意,最后瞥了一眼碧野山方位,带着数百族人,奔南而去,头也不回。
朱元蕴此时抡动大斧,怒吼道:
“杀!”
一众阴兵呈玄鸟之状冲杀而来,戊土玄光凝聚一点,由重重幽冥之气托举,轰然撞上整座碧野山,仅此一击,【青郁柳】便发出哀鸣,【青木须华阵】瞬息被破。
“太快了,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柳秋辞心中恨恨,可此时北天忽有动静,传来一阵山崩般的巨响,一座环绕水火,足有碧野山主峰大小的灵山破空而来,上有五峰,各若宝楼大小,威能骇人,五德尽显。
“我观来援,柳族主,守山!”
自那灵山上传来一阵呼声,让柳秋辞面上露出喜色来,当即再度催动青郁柳,同整座【五行山】再度构筑起阵线。
昭阳峰上,温光由灵火凝聚成的身形显出,得意洋洋,五行山出征,可都是由他来主掌,十分威风。
“你温光爷爷来喽,还不跪下?”
只是当他看清眼前景象,见着一众阴兵直直盯着他,当下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立即缩回器室之中,颤颤道:
“恒仪星在上,怎么漆山小地府的英灵都现世了,这还打什么.”
温思安翩然落于昭阳峰上,催动法力,将温光揪出,沉声道:
“温光,你怕什么!你是我观祖师留下的火灵,大赤第一炼师,和我同一姓,是我族人,也是我长辈,怎可退却?”
这火童目光中有些茫然,听到族人、长辈二字,眼中却又有精光闪出,一改他往日谄媚讨好、偷懒装傻的气质。
熊熊丙火燃起,温光的身形变得高大起来,诸道灵火凝聚一处,这火灵此时变作一成年男子相貌,长眉,赤衣,面相古拙,沉声道:
“是极,我一点也不怕。”
这姿态无疑是极为神异的,可温光颤抖的双腿还是出卖了他,温思安看向对方这模样,心中却是惊异,怎有几分像父亲?
不远处的英灵再度结阵,风中传来歌谣声,苍凉古老,是老人在呼呼外出征战的游子,自早已消亡的古史中传来。
幽光冲天而起,自那一众阴兵之中,缓缓升起一面赭黄大旗,破烂不堪,染着斑驳血痕,上有一字,为【蜀】。
温思安不敢耽搁,重返于【济霖】峰,催动【承露天盘】,温光御风而起,王习微看着那道身影,只觉自己眼花,颤声道:
“师父?”
“我是大赤第一炼师,我是大赤第一炼师,我不怕,我不怕.”
温光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催动起整座【五行山】,一旁撑天而起的青郁柳垂枝而下,不断抽调此地灵气,供给过来。
“候火、煅正的小子,都给我动起来,观主在上面看着,别丢了份。”
温光朗声呼道,昭阳峰上传来一阵应声,诸多炼器的门人此时催动阵法,以丙火为枢,其余四峰全力运转,经过五德之变,尽数增幅于丙火之上。
那面蜀旗高展,拖曳出百道流霞,赭黄玄鸟自旗中飞出,绕阵长鸣,这百尊阴兵的气势陡然上涨,冥光幽气腾起,这些军士的身形都有变化,不类常人,近似异类。
丙火涌动,赤焰腾腾,最后凝聚一处,化作纯金,为一道剑胚之形,正经淬炼,大若一峰,温光身形迎风见长,高约百丈,源源不绝的灵气自碧野山中抽调而来。
这尊火焰巨灵显化于【五行山】上,握紧那道赤金剑胚,直斩而下,若一轮金日腾空而起,掀起涛涛赤色火云。
【五行山】杀力最高的变化,【天炳为剑】。
染血的大旗烈烈作响,同这金阳火剑碰撞一处,碧野山上,丙火同戊光一道炸开,山根崩解,灵峰倾颓。
光华散尽,温光化作的火焰巨灵应声萎缩,直直落下。
一众阴兵却已杀至山前,染血的蜀字大旗翻飞,古老的歌谣声自幽冥中悠悠响起,朱元蕴高举元磁大斧,眼神冷冷,扫过众人。
“尔等,是在小瞧我蜀郡朱氏,泰衡旧部?”
第287章 泰衡
太虚,西天。
金色雷光隐约升起,化作一面电镜,自其中缓步走出一金衣道人,披头散发,神色冷厉,漠然看向赤云方位。
暗红的阴火蔓延而出,一点点蚕食这片太虚,一人的身形缓缓显出,着殷红道袍,眉宇间一股阴气,凝而不散。
“你倒是好兴致,摆脱【殷光】,转眼又到赤云来,怎么,来看收成?有宋氏看着,他死不了。”
这位灵憬真人微微一笑,他是扶尘宗出身,又是紫府中期,对同为紫府中期的【殷光】自然不惧,倒是一旁的灵鸣脸色阴沉,眉间隐怒。
“殷雷山,他家的嫡系,那个徐亦伙同龙种,杀了我嫡系,也就算了,徐明光竟还同我讨说法?”
“毕竟是你伙同虚灵殿围杀在前,要是论理,还是你亏。”
灵憬言辞中带着几分笑意,一旁的灵鸣真人却未生怒,反而静下心来,看向赤云方位,低低道:
“庆云五成,景光三显,功德不削,福德不落,这是那位国师醒来了?”
灵鸣真人面有疑色,以他紫府初期的修为,实在是看不出对方手段,只能问问身旁这位老友。
“应当是这位,倒是手段高妙,顷刻间就稳住局势,当世若论道行,他当在前列。”
这位扶尘宗的真人言辞中带着几分推崇之意,让一旁的灵鸣真人有些不解,只低低道:
“真同你安昌言说的这般厉害?听闻「福炁」不善斗法,也不知他手段如何。”
灵憬微微一笑,他早就习惯身旁这位的性子,只沉声道:
“祜济真人是紫府巅峰修为,又是罕见的「福炁」修士,深得帝爱,先前举国祭祀天官,还不是为这位?”
“单纯的「福炁」或许斗法不厉害,这位却是上承离火福泽,若是借几分威能,哪里有他敌手?”
灵鸣不言,此时不欲再谈论祜济之事,只是看向那一众阴兵,神色感慨,低低道:
“是泰衡之军,都说昔年蜀高祖削了朱氏的兵权,不想今日还能召来,怕是和诸王的私兵也相差无几。”
“你小看这一众英灵。”
灵憬缓缓摇头,只低低道:
“如今所见,不过仅是一角罢了,若是昔日之【泰衡卫】,已有几分天朝军势的气魄,更何况有漆山的小地府在,死生混淆,自幽冥中带来不少异相,端得厉害。”
“早就亡了,无伏土支撑,不过空中楼阁。”
灵鸣神色稍显不屑,只是极目远眺,看向柳家,最终将目光落在柳秋辞身旁,又在一旁的青蕴身上停留少时。
“青灵,这等贱类,仗着她姐姐的威势,就来扰我。”
洛聆鸣轻呼一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杀意,可念及那位白宣妖王的威势,又只得算了。
一旁的灵憬不好多言,只伸手一抹,阴火散开,一片空蒙,自其中渐有景象显出,正是许玄和朱虞城二人,枪剑碰撞,已经在高天上杀作一团。
“你觉得,此人,可否能留?”
灵憬意有所指,一旁的灵鸣真人会意,此时却冷笑一声。
“我看万金最近在这人身上下了不少苦工,听闻跑了趟【玄雷部】,还帮此人求了个雷使的虚职,忙前忙后,态度变的厉害。”
“他是个纨绔性子,心念有变,想来是得了岳灵虚指点,毕竟是【止戈】,看来他还是学到了点东西。”
灵憬此时脸上笑意散去,看着出剑之人,神色漠然。
“要么杀了他,要么让他和万金结下死仇,按他如今的境况来看,功法一至,神通必成,又和我扶尘有旧仇,必须尽早处理。”
一旁的灵鸣看着这两人斗法的景象,稍显惊讶,多少年没见过这般强横的筑基了,甚至让他想起昔年那穆幽度、周始的风采来,心中更添厌恶。
“紫府又不能临阵突破,我等一直看着就是,若是事不可为,再行点杀,如今他在宋氏的地界,行事,可要掂量。”
灵鸣压低声音,他虽生性狂纵,可面对宋氏这等金丹帝族,还是不敢怠慢。
阴火重燃,将这片空蒙之景烧却,二人的身形缓缓隐去,太虚复归平静。
——
高天之上。
天风呼啸,许玄眉眼上凝出寒霜,转瞬又被法力消融,他还是第一次御风这般高,以筑基后期的法躯,都感受到几分不适。
朱虞城端持大枪,暗金枪头上元磁之光不断挣起,冲激,而后崩解,坍缩,散着摄人心魄的波动,一股凌厉至极的意境生出,若万军压阵般的气势升起。
枪意。
纵然差剑意许多,可论器艺,这位朱家家主绝不是泛泛之辈,已抵宗师之境,凭借元磁之性和一身修为,丝毫不差许玄。
朱虞城的墨黑长袍随风猎猎作响,他轻拧枪身,默默体会着对方的剑意,神色稍缓,显出几分感怀,只低低道:
“和你师父是两个路数,也不知道你学了他什么,他的剑是天下最逍遥的,无拘无束,你这剑却是规矩森然,劫罚并行。”
许玄握紧丹霆,催动【玉血心】,调整气势,法剑前指,朗声笑道:
“那我门就有两条剑道可学,岂不是幸事?若是弟子事事都学师父,反倒是愚徒了。”
朱虞城嘴角少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大枪前指,虎吼阵阵,上方高悬的元磁灵山上光华流转,只低低道:
“油嘴滑舌,和你师父口笨舌拙的模样倒是完全不同。”
许玄此时沉定心神,握紧丹霆,这柄法剑上竟然多出不少裂痕,都是被那座元磁灵山上的流光冲激的。
‘果然克制兵锋,那座磁山当是件稀少的法器,和他仙基也相合,才有这般威力。’
他早就听闻朱虞城似乎不止一道仙基,可对方同自己斗法至今,似乎只施展过那道【元极山】,另一道久负盛名的【涿野南】却始终未显。
朱虞城收枪站定,气势一寸寸上涨,他缓缓看向许玄,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