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外。
奥数尊者双指一掐,唇角勾起,喃喃自语道:
“看来解决了。”
他感应到游苏撕碎了那张传讯符,也同样感应到了这秘境的消散。
只见奥数尊者屹立如峰,其右手轻轻抬起,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却又显得游刃有余。在他的掌心之中,蓦然间,一道由无数繁复而神秘的线条交织构成的轮盘缓缓浮现,其上流转着淡淡的光芒,宛如星辰轨迹,透露出一股不可言喻的力量。
轮盘轻轻旋转,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嗡鸣,好像真的齿轮旋转一般。而面前的雪谷冰山竟被无声无息地切出了一个洞口,其边缘圆滑如镜,无丝毫瑕疵。
城主与雪乡居老板看得呆若木鸡,奥数尊者对力量的精准操控让人跪服。
而在这令人震撼的一幕中,游苏的身影缓缓从洞口中走出,他的半张脸庞依旧隐于那略显宽大的衣领之下,双眸低垂,淡然自若,仿佛刚从一场闲适的漫步中归来,对于周遭的惊叹与诧异浑然未觉。他的步伐轻盈,每一步都踏在雪地上却又扎扎实实,尽显风轻云淡。
洞外的城主与雪乡居老板目睹此景,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们的目光在游苏与奥数尊者之间来回游移,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游苏能够活着从那危机四伏的雪谷冰山之中走出,不仅超乎了他们的预料,更让他们对奥数尊者的强大实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与敬畏。
他早就算好了这一切吗……
城主齐泰与雪乡居老板李茗,眼神中带着几分惊愕与敬畏,凝视着从秘境中毫发无损走出的游苏,以及他身旁那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弧度的奥数尊者。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两人身上,为这紧张的氛围添上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他们急忙迎上前去,言辞间的恭维如同春日里绵延不绝的细雨,纷纷扬扬。
“哎呀,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尊者大人,您这弟子,简直是天神下凡,从那危机四伏的秘境中轻松脱身,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齐泰边说边拱手作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眼中闪烁着对权力的渴望与对奥数尊者的畏惧。
李茗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对对对!尊者的弟子,将来必定是尊者一样名震五洲、威震八方的大人物!”
奥数尊者闻言,嘴角的笑意更甚,却未置可否。他的目光在游苏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中既有欣慰也有无奈。随后缓缓转向齐泰与李茗,那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与算计。
齐泰鼓起勇气,试探性地说道:“尊者大人,您此次莅临朔城查账,实乃我等之荣幸。如今邪祟之患已除,您又欣然接受了我们的‘小小心意’,相信定能向神山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至于我们之前谈及的合作……”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眼神紧紧盯着奥数尊者的脸庞,试图捕捉一丝满意的迹象。
然而,奥数尊者的脸色却突然阴沉下来,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哦?邪祟已除?见面礼?合作?齐城主,你这些话,听得我可是云里雾里的。”
齐泰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强作镇定,试图解释:“尊者大人这话说的……您派弟子斩杀了邪祟,这不就是等于收下了我家先生送来的见面礼吗?这收了礼,咱们当然就是一伙的了啊……尊者放心,这样的礼物,往后只多不少。”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弟子活该死在你们布置的这个陷阱里面?要是自己解决了邪祟,就是收你们的礼?莫不是我弟子出来,还得给你们留那邪祟的活口不成?见面礼还是下马威,可不是你们说得算的。”
奥数尊者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寒风中的利刃:
“至于所谓合作?更是你自说自话。我行事光明磊落,怎会与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辈为伍?”
齐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万万没想到奥数尊者会如此直接。他试图挽回局面,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尊者大人,您这是何意?我家先生是真心实意……况且,那不过是五年税银而已……我家先生许诺了,若是您放过我们这一次,五年,只需再给五年,我朔城将补交上二十年的税赋!”
但奥数尊者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冷冷地打断了齐泰的话:“那不过是五年税银而已?你可知你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多少冻死饿死在风雪中的人的命?你以为我真是为了你这些银钱而来?你朔城欣欣向荣,可为何你朔城周边村落部落甚至朔城里的死人数量也日渐升高?!你钱能补交,他们的命你能还不成?!”
“尊者……他们不过是凡人啊……就跟那雪草一样,几年一栽,总会又长出来的。我们北敖洲苦寒之地,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多死两个少死两个,根本就死不绝啊……”李茗在一旁也是苦口婆心般地劝诫,说的全是其肺腑之言。
可谁知真诚的话音一落,奥数尊者的身形突然变得模糊,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下一瞬,他已出现在李茗的身后,手掌轻轻一挥,一股磅礴的力量瞬间爆发,将李茗的头颅击得粉碎。鲜血如同盛开的红花,溅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李茗的身体无力地瘫倒,生机全无。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奥数尊者已经收回了手,脸上冰冷的神色宛如变成了另一个人。
“替我谢谢你家先生的‘见面礼’,这——是我的回礼。”奥数尊者的声音冷若寒冰。
见面礼当然不是见面礼,而是下马威。
齐泰望着地上李茗的尸体,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他知道,奥数尊者与自家先生恐怕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而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旗子也注定被不可避免的裹挟其中、身不由己。
奥数尊者并未就此罢休,他缓缓向齐泰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齐泰的心弦上,让他感到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沉重。
“尊者大人……我朔城没有偷税漏税,您不能私自动刑啊……”
颤抖的城主企图唤醒奥数尊者的理智,再强的修士也不能随便击杀地方官员,这是神山律中的铁律之一。
“齐城主,”奥数尊者又恢复了那温煦的笑容,给人以人畜无害之感,这让齐泰心中略松一气。
“你这雪乡茶是从这秘境中来,可这秘境乃邪魔所筑。你乃化羽境修士,出身神山,应该知道发现一个秘境后的检查报备流程。可你一概没做,分明是知情不报。你作为城主带头从邪巢谋求邪果兜售给平民百姓,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与邪祟勾结。此刻起,你的城主之位作废,直到神山派人来核查,由我暂代你的城主之位。”奥数尊者笑着拍了拍齐泰的肩膀。
齐泰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尊者言重了吧……这秘境是不是邪巢我怎会知道……我顶多就是想私吞秘境这一小罪罢了……这样的人不少吧?呵呵,尊者别吓齐某了。”
现在邪祟被祓除,秘境不复存在,是不是邪潮自然无法证明,这也是齐泰狡辩的底气所在。
“达邦,把符拿出来让他死个明白。”奥数尊者随口吩咐。
游苏走上前来,将之前奥数尊者交给自己的那张传讯符摊开。
齐泰这才绝望地发现,这根本不是传讯符,而是一张珍贵的留墨符。
那符纸之上,赫然留着一滩蠕动的黑血,正是那洞中黑色水母留下的铁证。
……
是夜,城主府。
游苏坐在之前的房中,白泽卧在茶桌上无聊地打着滚。
与之前不同的是,游苏今天打开了窗,看着窗外明亮的星月。
“你开窗干嘛?不怕冷了?”白泽乃雪山之灵自是不惧雪寒,所以它对开窗与否倒是无所谓,只是好奇。
“你在房里闷了一天,房内都是你身上的膻味,我透一透。”游苏还假装做出了个掐鼻子的动作。
白泽气得呲牙咧嘴,“你别乱说!我身上哪里有味道!”
游苏暗觉好笑,这白泽虽然能口吐人言,但似乎没有加载脏话模块。以至于每次能感觉出它很生气,偏偏反驳的话又没什么力道,颇为有趣。
不过小神兽的下一句话,就让游苏有些绷不住了。
“有味道的是你!你不膻,但是你很腥!被你睡过的被子里有一股海鱼的味道!”白泽狐疑地打量着游苏,突然伸出猫爪指着游苏道,“你是不是背着我藏鱼了?!难怪早上的时候你裤子里鼓鼓的!”
游苏满脸黑线,故作镇定地咳嗽了几声,“我有什么好东西不都给你吃去了?你那日藏了半只鹅蛋当我不知?还有,那不是腥味,那是汗味。我修炼时排出体内污浊,自是有些味道。待会儿唤人换床床单,再备上热水泡上一澡。你若是嫌弃,就滚下床自己到墙角去睡。”
游苏今日的心情很好,懒得与这什么都不懂的小神兽计较。
他一直是阳气充沛的体质,在中元洲有师妹师姐相助不仅修为突飞猛进,身体状况也能维持在一个平稳的状态。
如今没了损耗阳气的手段,但有北敖洲的冰天雪地压制,也还算能够坚持。不过阳气满了就算自己不主动消耗,身体也会时不时自发将其排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总之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些,勤换内衬勤濯身也容易许多。
“你关窗不是怕冷,而是怕别人看。我说的对不对?”白泽跳到了窗檐上,也望着院落里美不胜收的星月落雪图。
游苏挑了挑眉,“你还算通点人性。”
“呸。”白泽对游苏的夸奖不屑一顾,“所以你开窗也不是怕热,你是不怕被人看了,对不对?”
游苏笑了笑,“城主与邪祟勾结之事已是板上钉钉,那个花道士接管了朔城城主府,借着纠察邪祟的名头花道士能查更多想查的东西,而且别人没有拒绝的理由。如今这城中那花道士是老大,我们跟着他,自然是可以大胆一些。”
“真的?!”白泽兴奋地回头,猫瞳闪闪发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出去耍了?”
“若叫我发现你一只猫偷偷溜出去了,我便再不会要你,随你自生自灭。”游苏恐吓道。
游苏的话像是威胁,其实也是在告诉白泽,如果听话跟着他一起,好好伪装成一只白猫,那么以如今局势出去逛逛倒是也没什么。
白泽舔了舔爪子,亮出了上面不太尖锐的指甲,“我!不!是!猫!”
“谁睡觉的时候喵喵叫谁是猫。”游苏戳碎了小白猫的坚持。
白泽恨的咬牙切齿,反唇相讥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本神兽?非得我与你结伴而行不成?”
“我是觉得你太蠢又太弱了,若是作死十有八九会被人逮住。且不论我愿不愿救你,想救你估计都得麻烦死,我不喜欢做麻烦的事情。”游苏喝了口冷茶,将窗户又给关上了。
“有朝一日,你别指望本神兽救你!”
白泽看着自己又被关了起来,突然觉得莫名的委屈。
“我求你别救。”游苏已经起身,准备打坐一阵,他的回答依旧冷漠。
只是……白泽望着爪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大块鹿肉干,那点小委屈又立马被幸福冲散。
它被关在房里一整天,自然是没有进食来源,本以为会就这样饿到明天,却没想到游苏还不忘给它带最爱的食物回来。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它是窝在窝里的小兽,而游苏是外出打猎的头领……呸!是仆人!
游苏闭目养神,看着脑中金纸梦主之属下出现的黑色水母,有些期待它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崭新能力。
可识海还没接入这金螅多久,游苏就猝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耳边隐隐微微,像是有声音传来。
是一股温柔如水的女声,带着落花一般的忧愁。
“苏儿……”
第370章 何疏桐不愿忘却的心障
在那晶莹剔透、仿佛由晨露凝结而成的莲台之上,一位容貌绝美、气质恬淡的白裙仙子静静地闭目打坐。
她的长发如银河般倾泻而下,轻轻搭在肩头,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发丝下的面容清秀脱俗,宛如初绽的白莲,透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纯净与高雅。再配上这身轻盈如云的白裙,好似随时就会随风而去、羽化成仙。
只是在这绝美仙子的眉心间,总有一股忧愁挥之不去。而恰是这股忧愁,让仙子心存牵挂,无法彻底斩断与尘世的联系。
“苏儿……”
仙子朱唇轻启,黛眉紧蹙。话中愁绪似是一抹淡淡的雾,却总也拂不去。
“师娘……”
她睁开清眸,唯见雪树飞花,却不见少年身影。
“是错觉吗……”
仙子喃喃自语,哀默摇头。
方才闭目养神之际,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少年固执地站在自己的空房外,执意要保护自己离开的画面。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师娘’言犹在耳,让她好似见到了少年归来,站在她面前亲口喊她。
可惜是错觉啊……
其实她知道,她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从未从黑海月中真正走出来。
那副将她从黑海月中救下的画面非她亲眼所见,可她却记得刻骨铭心、真真切切,连一刹那都不曾忘记。
这是黑海月给她留下的心障。
而时至此刻,这个心障甚至成了她聊以慰藉思念的唯一良药。
那个无边沉沦的黑色海洋里,那些痛苦的回忆几乎都要将她吞噬,她马上就要放弃抵抗,选择接受让黑海月吞噬掉自己了。因为她找不到坚持自己这条烂命的理由,而这也正是黑海月所希望看到的。
可在那样绝望的情景下,是游苏的出现拯救了她,让她重振旗鼓,知道了自己是被人需要的,自己是能弥补那些无心或有心的错误的。然后她的冰心消解,意志重新坚定的她斩破了黑海月的束缚。
但……这根本不合理。
因为在黑海月的身体里,她能看到的画面都是黑海月希望给她看的。她明明马上就要沦为黑海月的食粮,那头邪祟没有理由在她即将堕落之际让她得到救赎。
这世上没有无凭无据的事情,游苏执着要救走她的画面会出现在她眼前,不是因为少年的精诚所至感动了上天从而天降福运,而是黑海月的阴谋。
冰心未解,她再强也终归只是锁住修为的凡人,对于以修士炼化后的玄炁为食的邪祟而言,这样的食物定然没有恢复境界后的莲花尊者可口。
所以,其实那也是黑海月故意要让她看到的画面。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找到契机恢复全盛,正如那些等到猎物成熟之后再吃的猎手一样。
只是黑水月没有想到,恢复修为的莲剑尊者根本不是它能吞得下的猎物。
何疏桐浅叹一气,其实她知道,当时她为了急着去救出云城中的游苏没有补刀,那一剑根本没有彻底要了黑海月的命。
既然黑海月没死,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将所有邪祟在她心中留下的障念全部消除。这样才能永绝后患,变成那个清白无瑕的仙子,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那副画面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就好似将她从泥沼中拉起来的那根稻草。每当又变得自怨自艾时,她便会想起那副画面,然后就又会找到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即便知道这份刻骨铭心的记忆是邪祟留下的心障,她也不舍得将其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