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不要动用力量吗?”游苏语气略带责备。
白泽却撅着嘴,“我这不是想帮你嘛……”
游苏当然不会说‘不需要你帮’这么冷漠的话,只是叮嘱道:
“我教过你,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
“我记得呀,可是我腿痛,我不把它冻住让你赶紧杀掉,你就要把我放下来了。偶尔用一下又不会痛,那我当然要出手了。”白泽说得有理有据。
游苏剑眉微挑,他的确是想挡住这一击后将女孩放下,然后全力杀敌,却没想到女孩也预料到了这一点。
“你方才一下想了这么多?”
白泽微愣,旋即呲牙凶道:“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很笨!”
“嗯。”
游苏的肯定答复气得白泽在游苏的后颈上连捶几下,游苏此时一心想弄清这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便也没再跟女孩计较。
他最终还是将不情不愿的女孩放在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然后开始勘探。
那飞鱼盘旋的范围并不算大,大抵也就是四口锅那么大。表面上没有异样,游苏便开始了掘地三尺,这些软土实际上是由无数细腻的泥沙构成,除了有点恶心之外,挖起来不算艰难。
随着挖掘游苏很明显观察出了这些泥沙颜色的分层,表层因为有那些不明液体的覆盖呈现出黑色,越往下挖,却越能见到泥沙本来的白色。
游苏略感惊奇,暗想这处地方该也是经过了长久的演化,才会出现这不同的沉积。
就在他挖无所获,想要再放一只邪祟进来时,他终于摸到了一块硬物。
他心中大喜,连忙将之从泥沙中挖了出来。白泽见到他的惊喜之态,也提着鞋小跳着凑了过来,好奇地端详着游苏手里的玩意。
游苏又吹又拂,总算将挖出之物面上的泥沙弄干净,却错愕发现这竟是一块小小的石碑。
但明明有底有座,确实就是一块石碑模样,可是却石面平整,空无一字。
白泽好奇询问,“这怎么没有字啊?”
游苏亦是蹙眉不解,自问道:“为何这个东西会引来这些邪祟的哄抢呢?”
忽而他心有所感,意识到对于邪祟而言,经人炼化过的玄炁是它们最苛求的东西,于是他缓缓将玄炁注入其中,果然发现石面上开始氤氲白光。
他输入玄炁不断,白光便更盛,终于是露出了字样。
游苏心跳加速,忙阅读了起来——
首站纪行,余欲出海外受阻,受乾龙之邀来此,空原之下,果真直通海底。
海底之幽,非言语所能尽述,然绝非死境。特立此碑,愿后来者不必悲恸欲绝。此碑文不灭,吾即未死。若想求一生路,可寻吾碑。
第407章 吃不到骨头的狗
游苏的心跳如鼓点般在胸腔中回响,他凝视着石碑上渐渐显露的字迹,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烙印在他的心田。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是海底!
海在他的印象里,是浩瀚无边的水,可这里却能呼吸自如,所以他即使往下落了很久,也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设想。
与其将原因归咎于海底的模样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不如说真正的深海海底根本没有人见过。
即使是那么多典籍之中亦无记载,也根本没有人敢声称自己去过深海的海底,人类能涉足的,仅有近海区域而已。
因为五洲无论老少妇孺全都知道,深海——那是邪魔的老巢。
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去魔窟自寻死路,少部分不惜命的壮志者则无一不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最终沦为史书中一句轻描淡写的记载,让人们聊起深海更加心惊肉跳。
可他却和白泽阴差阳错落入此地,也难怪那乾龙尊者会说这里连接着大地之下最深的黑暗,这里绝对是全五洲最危险的地方,称之为死境都不为过。
然而让游苏更震惊的是,在他之前居然还有人落入此间!他甚至不是被动掉落,而是主动进入,而且从碑文显示来看,他居然还活着!
游苏难以置信五洲还有如此狠人存在,如此壮举,实乃前无古人,他居然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号。
震撼过后,一个细节也让游苏寒毛倒竖。
在那石碑之后,居然还刻着落款的时间——神山历五零七七年三月十三。
游苏登时瞳孔睁大,这居然是九年前留下的碑文!
九年前……
受乾龙之邀来此……
这个尊贵的见龙宫宫主,果然早就知道这口隧道就是直通海底!
而这个先驱者应该不知道空原神山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的目的只是海外而已,乾龙尊者告诉了他一个入口,他便跳了下来。
那么乾龙尊者允许他从此进入海底的目的是什么?
游苏结合这些见闻来看,这口黑井应该是三十年前左右才出现或是被发现,所以才会在三十年前紧急偷运神辉石来镇压井口。
这可是关系一洲生灵性命的大事,她在北敖洲是身份顶尖之人,明明可以大张旗鼓调度神辉石来镇压,虽说神山腹地出现邪井会一定程度上动摇民心,但只要处理得当也能更加聚拢人心,万不该如此遮遮掩掩才对。
这只能说明,她或者是她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游苏哥哥,我们有救了!”
白泽抱着游苏的手臂欢呼,女孩的思绪显然没有游苏延展的如此复杂。
“你会识字?”游苏收回思绪,错愕看她。
白泽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说我不会了?”转而又支起精巧的小下巴,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小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宛若一个小大人一般忧心忡忡道,“你说……这不会又是谁留下的陷阱吧?”
古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白泽显然是深谙此理。
游苏没有直接否认,毕竟女孩子多些提防心,也能少被骗。
“确有这个可能。”游苏略微颔首,就在白泽面露自得之意之时,游苏又紧接着道,“不过这种可能性极小。”
“为什么?”白泽好奇发问。
“邪祟最喜食经过人炼化后的玄炁,而这石碑之中就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精纯玄炁,这才是它们蜂拥而至此地的原因。”
游苏话罢举起那块石碑,在昏暗的空间之中,石碑上的文字熠熠生辉。
“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大眼睛不吃掉它,要等别的怪物来抢呢?”
“邪祟食人玄炁或蛊惑、或生食,可这些方法只对活物有效,对石头而言则毫无办法。这位前辈特意将玄炁刻字存于石内,而不用别的方法,定是思虑到了这点。只是这个方法难度极高,非对玄炁控制登峰造极之人而不可为。”
“难怪大眼睛自己不吃……可它们吃不了还要抢,不就跟吃不到骨头的狗一样吗?”
白泽做出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不仅是低智的兽类会如此,就是自诩智慧的人类,亦会拼命追逐一些根本无用的东西,然后以占有为乐。
游苏将石碑放下,继续解释起了这不可能是陷阱的原因:
“且不论是否有人能将陷阱设到这里来,此等实力之人真想对我们不利,根本不需要如此劳心费神。九年过去,以玄炁刻下的文字竟毫无褪色之兆。轻描淡写留下的几缕玄炁就引来万邪哄抢,刻文之人的玄炁之纯乃我生平仅见。
而这也更让我感到惊讶,玄炁越纯,邪祟的感知便会越敏感,他明知这一点还要深入海底,恐怕已经做好了十死无生的准备,可他偏偏居然还活着……我们于他而言,根本是不入流的蝼蚁,何谈陷阱一说。”
白泽闻言也是颔首,面露神往之色,“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啊……”
“明知险象环生,还不忘留生路给后人,即便很可能根本不会有后人来此。此等作为,足称伟大。”
游苏很少会对一个人佩服的如此心服口服,首长老算是一个,这个仅借一块石碑认识到的大能也是一个。
“哼哼,那个坏女人还以为把我们骗下来必死无疑,结果失算了吧!”白泽的情绪倒是转变的快,立马又收敛喜色,“可是我们怎么找到他留下来的石碑呢?”
游苏将石碑收好,“很简单,既然这块石碑能引得邪祟争抢,那么其它邪祟聚集的地方,也大概率藏有石碑。”
“那我们不是要打很多大眼珠子那样的怪物了?”白泽一副担忧之色,“我们打得过吗……”
游苏闻言轻笑,笑容依旧让人安心,“有我在。”
白泽笑嘻嘻地环住游苏的手臂,不甘示弱道:“那还有我在。”
游苏宠溺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外界危机四伏,游苏对逃出生天其实也并无多大信心,更多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可此时有了这位前辈留下的生路指引,让他信心大增。
当目标不再是一句空话,而是有切实路径的时候,人便会变得斗志昂扬。
游苏恨不得立马动身,将这海底邪巢杀穿了去。
第408章 难教育的小猫(13w)
长廊两侧的冰壁上闪烁着幽冷的光,仿佛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一切。
乾龙尊者缓步而行,步伐却坚定有力,每一步都似踏在岁月的弦上,弹奏出无声的乐章。
她走到尽头,那里是一个用冰雕刻而成的瑰丽王座。
她轻轻挽起幽蓝色的裙裾,然后坐了上去。
这身幽蓝长裙极其轻薄,轻柔地包裹着她那纤细而又透着一股坚韧的身躯,玲珑浮凸,若冰雕神女。
她轻转明眸,双眸犹如寒夜中的寒星。视野之中、王座之下,是晶莹剔透的冰面。可冰面之下,却不是更清澈的冰,而是如河一般流淌的黑水。
这些黑水狰狞地侵蚀着纯洁的冰面,从右往左,宛若气势汹汹的压境大军。
冰雪宫殿半明半暗,被污染的冰面不复清冷神圣,却又渗出一股诡异之美。
在这仿若万古不化的幽冷光芒笼罩下,乾龙尊者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却又孤寂,仿佛她是这世间的独行者,被时光遗忘,被世界疏离。
见到黑冰不断蔓延之景,她的唇角终于微微勾起。
唇红肤白,肌肤似雪,却又胜雪,不该说细腻似羊脂玉,该说羊脂玉细腻似她。
能被封为天仙榜魁首,这轻描淡写的一笑就足以颠倒众生,乾龙尊者不愧为美绝人寰之名。
“早说了我能救北敖洲,也只有我……你又何苦阻我?”
乾龙尊者喃喃自语,好似这条踽踽独行的路上,只有她自己能肯定自己。
“落雪不是无情物,化作雪泥百花发。”
随着乾龙尊者的吟诗之音落下,在那廊道的尽头,黑冰最浓郁的地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
它轻轻摇曳,一左一右分别长着一大一小两个花苞,是这个冰雪世界中难得一见的两抹彩色。
“你落入其间,也算死得其所。虽有被邪魔分食之苦,但最终也能化作我北敖沃土的一部分。苦修一生,这不就是我们的修行初心吗?人死志成,死有何惧?我本可以让你死得更加凄惨啊,却还是愿意让你与我共享成功之喜……”
乾龙尊者又缓缓起身,她目光幽远,终是轻叹一气,似在悼念惋惜什么:
“我对你……可比你对我要仁慈的多啊……”
她缓缓走下王座,双足赤裸,踏着黑冰而行。
行路越远,她比冰更剔透的足底却渐生黑迹,走到最后,竟是满足底都被染成了黑色。
对于这样的无尘仙子而言,又是踏冰而行,足底本该不染尘埃才对。
只因为这已不是冰,这真的变成了泥,而且还是所有农家都知道的——最肥沃的黑土。
她走到那株小花面前,微微躬身,亲自摘下了其中那枚小的花骨朵,然后将其在手中碾碎成尘。
而剩下那枚大的花骨朵,似乎是因为少了枝干分去养分的缘故,竟转瞬间盛放开来,花瓣层层舒展,绚烂夺目。
见到这一幕,乾龙尊者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淡笑,却又可见三分落寞。旋即美人起身,缓缓走入宫殿的阴影之中。
她的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偶尔几缕发丝被寒风吹起,萧索难言。
……
女孩的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游苏轻轻地执起其中一缕发丝,用木梳缓缓地梳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