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闻言大喜,喜得是苍天有眼,知那王莽篡汉大逆不道,人间百姓生灵涂炭。
更喜天上神仙将他评价为有德之人,对他兴复汉室寄予厚望。
然而刘秀如今被王莽追赶,惶惶如丧家之犬,不知何时才能兴复汉室,继承高祖二百年大汉基业,为大汉续上国祚。
刘秀忽而心起一念,在陈玄面前下拜道:“真人既知苍生苦楚,刘秀今日便效仿当年文王求吕望一事,请真人出山,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兴亡八百年,刘秀自知才能比不得文王,若有车驾,也定当尽力而为,为大汉再续数百年气运!”
陈玄闻言揉了揉眉心,才撇清了自己是太上老君的嫌疑,现在他又成了姜太公?
他这小小的双花聚顶地仙之境,何德何能?
就像真武说的,他陈玄有多少道行,当师父的一眼就能看到底,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绝非是那经世之才。
陈玄扶起刘秀道:“我乃山野一闲人罢了,岂敢自比当年吕望,这人间有的是贤能之辈,你乃有德之人,他们自会追随于你,更何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趁着王莽未曾赶来,速速回去重整兵马,兴复汉室的路,还长着呢。”
刘秀泣声再拜道:“真人不念刘秀再三恳请,也当看一看这天下苍生,王莽篡位之后,天灾人祸不断,若真人隐居山野避世不出也罢,今日奉太上老君之命下山,老君尚且惦念苍生,真人又岂能忍心看百姓受苦?”
说罢,扯住了陈玄的道袍,哭得那叫一个真诚。
陈玄面色古怪,破案了,看来日后刘皇叔哭哭啼啼的基因,是从你这里传下来的。
就在刘秀打算上演一出三请陈玄的戏码之时,王莽追兵已至二十里外。
一旁的小云宵指着天边沙尘滚滚道:“师父,快看那边。”
陈玄叹道:“你若早些离开,还能摆脱追兵,似这般纠缠,今日却插翅难逃,青牛岂不白救了你一场?”
刘秀闻言大惊。
一旁青牛以心声对陈玄说道:“无碍,不过是些许追兵罢了。”
但见那青牛趴在地上一卧,顿时山川隆起,河流改道,变成了一片八百里连绵不绝,蜿蜒起伏的伏牛山,将王莽追兵隔绝在千里之外。
陈玄对刘秀说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连番救了他两次,刘秀也并非不识时务之人,从身上扯下一块玉佩,对陈玄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真人持此玉佩,日后若有需要我刘家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秀远去。
陈玄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玉佩,随手交给了一旁的小云宵。
小云宵随手悬挂在腰间,只把它当做了一块好看的配饰,也没正经当回事儿。
八百里伏牛山之中,青牛收拢神仙金身,扫了一眼那化形的小狐狸云宵,心中暗自感叹这小狐狸当真是福缘深厚。
头上戴的是王母当年划开银河的银簪,背后背着的是真武当年号令数万天兵荡魔的令旗,腰间悬的是日后南赡部洲半洲之主的刘秀给的玉佩。
这架势,天上地下,哪个不长眼的妖魔敢来欺负她。
青牛与陈玄拜别道:“凡间因果已了,我自该回天界复命了,小天君保重。”
陈玄点头道:“代我与太清道祖问好。”
小云宵亦朝着青牛挥手道:“大青牛,再见啦!”
当年小狐狸在兜率宫吃了一粒七返火丹化形,青牛对这小狐狸亦是十分喜爱,故而离去之前,天上落下一个锦囊来。
小云宵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柑橘,看得她这个小吃货眼睛一亮,朝着天上高喊道:“大青牛是天庭第一好!”
返回天门外的青牛鼻子高高上扬,比得了玉帝赏赐还要得意。
孩童不会说谎,夸赞乃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因而愈发真实。
陈玄敲了敲小云宵的小脑瓜:“大青牛是天庭第一好,师父呢?”
小云宵拨开一枚柑橘,拿了一瓣喂给陈玄道:“师父不在天庭了,现在师父是天下第一好。”
陈玄心满意足地点头,那一瓣柑橘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收个徒弟是爽啊,从天庭离开之后,带着小狐狸云宵一同游历人间,简直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漫漫修行路,若总是一个人踽踽独行,未免有些枯燥了。
八百里伏牛山青翠的背景下,年轻道士背剑牵着女童,往那云深不知处缓缓走去,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一路走走停停,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不觉间已是初秋,师徒二人瞧见前方一山顶上万丈金光,乃是如来压帖将大闹天宫的悟空压在山下。
陈玄与小云宵沿着山路曲折前行,披荆斩棘,方才来到了五行山脚下。
却说悟空自被压在此山之下,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原来还有那山神土地遵照上天之命喂他些铁丹铜丸,后来便是连山神土地都忘了此事。
他在这五行山下,真个是栉风沐雨,餐风饮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玄前番在天庭阻拦他,今日存心逗他一逗,故而变作一个樵夫模样,将小狐狸云宵变作一捆干柴背在身上,手中真武荡魔剑变作了斧头,一边上山一边吟诵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此清浊辨。”
悟空原本在山缝里,终日闻听鸟叫虫鸣,更不曾见过半个活人,今日听闻有人来此,忽而高喊道:“樵夫!樵夫!”
陈玄循声靠近,左顾右盼道:“方才是谁人在喊我,莫不是我方才听错了?”
却说悟空被压在山下,只露出头和手以及半个身子,又无人前来照拂,枯枝败叶堆满了身上,他当即拨开枯枝败叶,朝着那樵夫喊道:“这里!这里!”
陈玄走近一看,顿时佯装害怕道:“骇杀我也!这是个什么妖怪,竟被压在山中。”
悟空嘿嘿笑道:“俺老孙不是妖怪,乃是上界掌管蟠桃园的齐天大圣,只因当年大闹天宫,被如来诓骗,镇压在这五行山下,如今已十数年不曾见过生人了。”
陈玄定了定神,走近问道:“那齐天大圣,听名字想是个有本事的,怎只在天界替他看桃园?”
悟空恼火道:“那玉帝老儿不识老孙本事,十万天兵之中无敌手,却只教俺老孙看蟠桃园,那蟠桃园的桃子又大,俺一时嘴馋,偷吃了几个……”
陈玄笑道:“如此,你是监守自盗,该,该。”
悟空闻言怒道:“你这樵夫,如何污蔑俺,俺不过吃了他几个天上的桃子,俺那花果山漫山遍野的桃子,便是吃也吃腻了,却是不稀罕什么蟠桃盛会,便是王母亲自来请,俺也不去,不去不去!”
陈玄思忖道:“如此说来,你不过偷了天上几个桃子,便落得这般下场?这天条律法,未免太过苛刻了些。”
悟空闻言赦颜道:“倒也并非因为偷桃落得这般下场,除了偷桃,俺还偷了老君金丹,盗了蟠桃会上御酒。”
陈玄笑问道:“那你如今可知错了?”
悟空默然不语,良久方才道:“俺如今被压在山下,浑身不得自由,若认错伏法能出来,俺自是知错。”
陈玄又问:“若是认错亦不能出来呢?”
悟空龇牙道:“你这樵夫,忒聒噪了些!俺在这里餐风饮露,你在边上说风凉话,便是认错怎地,不认错又怎地,天宫是俺老孙闹的,蟠桃是俺老孙吃的,仙丹亦是俺老孙盗的,认错了亦不能出来,为何还要认错?”
陈玄淡然道:“如此,你却并非知道自己错了。”
你只是知道,自己受到了惩罚罢了。
陈玄就要转身离开。
悟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樵夫,这山桃熟透,俺老孙已经许久未曾尝过野果,可否摘一个与我尝尝?”
陈玄自怀里摸出一个山桃,走近了放在他手里道:“上山之时,我亦见得山桃熟透,故而摘了些,原本打算给我家小女带回家去的,今你既要吃,我返程之时再摘便是。”
悟空看着手中的山桃,恍惚间这数百年发生的事情宛如一梦。
花果山的桃,蟠桃园的桃,五行山的桃。
三个地方,三种滋味。
花果山的桃,甘冽可口,沁人心脾,只是吃一口,便甜的让他想起家乡数万猴子猴孙一声声“大王”。
蟠桃园的桃,只记得吃的甚饱,更不曾记得什么味道,那些天尊佛老方能享用的仙桃,他吃一口就扔了,更看不上眼那花微果小的桃子。
五行山的桃,味道酸涩,口感生脆,吃了这颗山桃,下一次吃桃,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悟空吃完桃子,与陈玄说道:“樵夫,你将此桃核种在我旁边,如此等你走后,此桃核若能长成桃树,我亦可在每年山桃成熟之后,果熟落地之时,捡得几个充饥。”
陈玄说道:“你是神仙,早已修成辟谷,尚且还需要山桃充饥不成?”
悟空黯然:“俺如今已不是神仙了。”
陈玄便将那桃核种在了悟空旁边。
种好了桃核,悟空忽而问他:“樵夫兄,你从山上下来,可曾见那山上有什么?”
陈玄答道:“山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有一道压帖,其上金光万丈。”
悟空目露精光道:“樵夫兄,你若能揭此压帖,俺便能挣脱这五行山的镇压,重回自由自身,待俺脱离樊笼,定当对你有所重谢!”
陈玄闻言笑道:“哦?若我揭掉压帖,你待要如何谢我?”
悟空想了想道:“你若揭掉压帖,俺与你结拜为兄弟,教俺那花果山一众猴子猴孙认了你做个二大王,你我二人在花果山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可得富贵么?”
“我那花果山乃是海外之岛,不理尘世纷扰,自是不可。”
陈玄摇了摇头:“我尚有妻女在家,如何肯抛妻弃女,与你去山上落草为寇,做个什么猴精的大王?不要,不要。”
悟空又道:“我有长生不老之道,传你养气炼气延年益寿之法,可成就人仙,活数百年,你可愿意?”
“可得富贵么?”
“即便延年益寿,无有财运,亦不能富贵。”
陈玄摆手道:“养气炼气,不如养鸭养鸡,妻儿老死,我独自活数百年,又有什么意义?不学,不学。”
悟空抓耳挠腮道:“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传你之后,可降龙伏虎,上山下海,飞天遁地,你可愿意?”
“可得富贵么?”
“好似镜里观花,水中望月,况此变化于凡人面前,易被当做妖术,若想凭此富贵,却是不能。”
陈玄说道:“长生不老,不如知足常乐,七十二变,不如山水田园,若是不能富贵,不如就在山中终老一生,也算完满。”
悟空气道:“你这樵夫,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我教你尝尝金箍棒的厉害!”
他待要动用金箍棒,那如来的压帖光芒大盛,压制了金箍棒的施展。
悟空只好捡起地上的枯枝,朝着那樵夫屁股上打了三下,丢掉树枝摸了摸后脑勺,再不理会陈玄。
陈玄捂着屁股,心想猴哥打我屁股三下,又摸了摸后脑勺,定是要我半夜三更,从后山绕上来与他相见。
半夜三更,陈玄祭出青玉法印,以心相隔绝天地,从后山绕上来悄声道:“猴哥!”
那猴儿眼眶湿润道:“道兄!”
早已练就火眼金睛的他,怎会识不破陈玄的变化?
第170章 福陵山中,再遇天蓬
却说陈玄白日变作樵夫,原是为了蒙蔽那五行山山神土地,半夜方才以真身前来相见,以心相隔绝天地,乃是避免这段因果教天庭察觉了去。
一则他如今不在天庭做官,下界而来见悟空这等大闹天宫的重犯,却是不妥。
二则当年他曾与悟空结伴求道,在那方寸山修行一段时间,有些话,在天上说不得,在地上却可以畅所欲言。
既然在陈玄的心相天地之内,也不必再伪装了,陈玄现出真身,身后那捆干柴落在地上,变作一个身穿绿袍,扎羊角辫的小姑娘。
小姑娘见了悟空,乖巧地行礼道:“云宵见过齐天大圣孙叔叔。”
悟空一愣,时隔多年还能听闻有人喊他一声齐天大圣,那被五行山压住的腰杆都不自觉挺直了几分,仿佛回到了当初十万天兵无敌手的时候。
悟空说道:“好,好,好,不曾想除了道兄,还有你这小狐狸记得俺老孙名号!”
当年随口认了她作个侄女儿,单单是看在陈玄面子上,今日却是打心眼里稀罕这个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