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望向另一边,陈业问余慎行道:“兄长可有建议?不妨直说?”
余慎行苦笑道:“陈宗主又不是不知道,我云麓仙宗当初救灾时弄得焦头烂额,若非你在信中教我如何处置灾民,恐怕早就闹成民变了。这凡俗之事我等也是一窍不通,全听陈宗主的命令便是。”
陈业无奈,看来想找个人分忧都难。
不过,这样也好。
他最烦的便是无休止的扯皮会议。三天之后,他和叶辰还有一场赌斗,如今时间紧迫,不容丝毫耽搁。
陈业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越的轻响,仿佛是堂上主官拍了惊堂木。
“既然如此,我便当仁不让了。三日之内,我要那中原皇朝从皇帝到大臣,都换一遍。”
…………
中原皇朝,疆域之辽阔,远超陈业前世所知的任何一个封建王朝,这九州之地大得飞也要好几天。
他时常好奇,在这样一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这庞大的帝国是如何维系统一,如何保持政令通畅的。仅仅一道旨意从京师传至边陲,便需数月之久。
但此刻,陈业无意深究这帝国的运转之理。
他不是来改革制度的,他是来换人的。
一张巨大的地图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中原九州之地尽在其中,也是陈业好不容易才从云州总督府里面翻出来的。
陈业手指往地图上一戳,对众人说:“中原设九州,每州皆有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就算只动这些封疆大吏,加起来便有数十人之多。”
指尖再移,落在那舆图中央,光芒最盛的京师之地。
“京中六部九卿,朝堂之上,有资格面圣者,一言一行皆可影响天下走向。这些人,更是要换个干净。如此算来,名单上至少有数百人。”
三日之内,颠覆一个皇朝的上层结构。这于凡人而言是痴人说梦,但于修行者而言,却可以一试。
陈业心念一动,神识涌出,数十枚空白玉简悬浮于前。他的意志如刀,在玉简内部飞速刻下一个个名字、官职与所在地。片刻之后,玉简分发至在场的清河剑派修士与一众通玄境高手手中。
“诸位,”陈业声音平静地宣告:“任务很简单,三日之内,让名单上的每一个人,‘卧病在床’。”
他特意加重了“卧病在床”四字。
“我们不是屠夫,不取性命,也不是莽夫,不搞当场废立。这些疑似被‘光阴箭’侵蚀的官员,让他们暂时‘病倒’,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对天下百姓而言,这些位高权重者告病几日,或许还是件好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将计划娓娓道来:
“中原皇朝自有其官僚体系,主官病倒,副手会立刻顶上。这几日之内,乱子出不了。诸位的首要任务,是以秘法暗中观察,这些临时代管的副手,是否也已被‘光阴箭’所控。
“若是,便如法炮制,也让他‘卧病在床’。如此层层筛选,直至确认接任之人,干净纯粹,绝无问题为止。
“其后,你们要做的,便是暗中出手,为这位新任者扫平障碍,保他能迅速掌管局势,同时确保那些‘病倒’的权贵,短时间内下不了床。不用担心无人可用,当官这事,一个凡人不干了,有的是凡人争先恐后地接手。”
“记住,”陈业的语气变得严肃,“手段务必隐秘,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偶感风寒,或是积劳成疾,切不可惊动其心腹,引发权斗的猜疑。一切,以稳住地方局势为上策!”
他言简意赅,但其中的雷霆手段已让在场修士心头凛然。
三日之内,皇朝上下数百名高官同时“告病”,正常人都会嗅到阴谋的气味。若由凡人来做,必将是烽烟四起,天下大乱。
但由修行者来做,却是游刃有余。一道不起眼的咒,一方难以察觉的术,便能让你病得合情合理。
“当然,”陈业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蝼蚁总有不自量力者。若是有人起了疑心,想领兵作乱,也无妨。
“叛军刚起,诸位便让他们见识一下修仙之人的手段,等他们一觉醒来,刀枪剑戟皆化为铁水,森森甲胄已成齑粉,甚至连一根像样的木棍都找不到。我倒想看看,他们赤手空拳,如何造反?
“若有乱匪欲趁机劫掠,鱼肉百姓,诸位只需略施小术,便可叫他万马齐喑,人仰马翻,战马跑不起,人也直不起身。”
说到此处,他掌中浮现出数面玄黑小幡,正是黄泉宗特色的万魂幡。
“最后,带上此幡。若实在有难以分辨之人,便放出其中阴兵,好好拷问一番,自然就能分清真假。”
陈业的计划很粗糙,几天之内想要面面俱到本就不可能,但修行者有神通法术,根本不需要太过仔细,凡人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计划庞大,光凭陈业一人那是分身乏术,但他身后站着的是整个清河剑派,是一群修为精深的通玄境修士。
必要时,他甚至可以调动北疆之地的所有城隍阴神。
如此磅礴之力,给一个凡人皇朝刮骨疗毒,换上一身新血,并非难事。
“最后,我要提醒诸位,中原各处依旧有魔头潜伏,一定要万分小心。所以,我想请清河剑派诸位前辈护法,保证每一州都不会出意外。”
这是整个计划里面最大的危险,一旦这些凡人身边有魔头潜伏,陈业派出去的修士自然要与之争斗。
魂火尊主可是能以光阴箭速成化神境修士的手段,再弱的化神也比通玄境高出一个境界,鲁莽行事容易出意外。
所以,必须要请清河剑派的修士保驾护航。
玉玑道长居中策应,任何人遇到危险,他都会破空而至,保证不会出现差错。
陈业能做的就是这些,剩下的就只能让众人随机应变了。
玉玑道长和曲衡两人撕裂空间,将众人送到九州各处,不然光是飞到目的地就要花费数日,根本来不及。
众人纷纷化作流光,各赴其任。
而陈业自己,则将目光投向了地图最中央的中原皇城。
这地方才是最麻烦的,因为陈业要换的是皇帝。
操作手法大同小异,先让那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偶感风寒,龙体抱恙”,再从几个皇子中,寻一个脑子干净、未被魂火尊主侵蚀的,扶他上位。
不仅要查皇子,还要查皇子身边的人,确认没有污染,才能让他继位。
至于这新君是否英明神武,是否励精图治,那都不重要。
反正再作死的暴君,有修士压着,各种乱命也出不了皇城。
等到众人差不多走了,陈业有点依依不舍地看着苏纯一。
清河剑派人手不足,还要留几位在门派内主持大局,苏纯一这等厉害的化神境剑修自然不能跟陈业腻在一起,这就太浪费了,必须去别处守护其他通玄境的修士。
苏纯一笑道:“三日之后,我们再去游览那云州十境。”
陈业果断说:“一言为定。”
等到苏纯一也化为剑光遁走,陈业也直接动身,穿过曲衡为他撕开的空间裂隙,再一次来到那中原皇城之中。
看着下方那巍峨繁华的大城,陈业也有几分感慨。
第一次与那位魂尊对上,好像也是在这皇城地底,当时还见识了一番魔门的秘术。
当初的陈业遇到了魂尊麾下的速成化神境,还要小心翼翼部下各种陷阱,这才能将其杀死。
但如今,等闲的化神境已经不是陈业的对手了。
陈业心生感慨:“这一晃眼,就是……就是几个月啊。嗯,可惜我的境界没什么进步。”
自嘲了一句,陈业化作遁光飞入皇城之中。
看看那还未透亮的天色,此时的皇帝应该在寝宫里面睡觉吧,正好先让他卧病在床。
陈业施展自己粗通皮毛的幻术,掩盖了身形,在这皇城各处行走。
这后宫在哪他可真不知道,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看着都差不多,寻找起来颇费时间。
只是,没等陈业找到那皇帝所在,却先听到令他疑惑震惊的消息。
路过一条走廊时,两个太监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其中一人说:“快些,天要亮了,红玉郡主醒来若是见不着这桂花糕,我们都得掉脑袋。”
陈业整个人愣在当场。
红玉郡主?
脑海中回想起当初在崔县所见的小姑娘,还有她魂飞魄散时的决绝。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红玉郡主已经死了啊!
第400章 并非故人
“红玉郡主……”
这四个字,仿佛一根早早插在指头上的木刺,以为已经不见了,但某一天突然就会被刺痛,然后想起当初。
红玉郡主之死,是他修行路上第一件“意难平”。
那是在他尚且初出茅庐之时,遇到的一个如风中残烛般的女子。一个自幼便被魔头玩弄于股掌的孤女,一生的悲欢离合皆是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
她曾于绝境之中,奋力一搏,只为求得片刻自由。
可最终,她还是在他面前化作漫天光点,魂飞魄散。
那决绝的一幕,陈业至今记忆犹新。
只可惜当时的陈业尚未练成十八层地狱的神通,无法审判其善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烟消云散。
后来,他带着蓝玉重返皇城,曾特意去寻找她的坟茔,哪怕只是一个衣冠冢,也想上一炷香,祭奠当初的相遇。
然而,两人寻遍了皇室陵园,也找不到红玉郡主的竟无半点痕迹,仿佛这位郡主从未存在过。也不等陈业调查清楚,马上就遇到魂尊麾下的魔头,此事便又搁置了。
而此刻,在这戒备森严的深宫之内,他竟又一次听到了她的名字!
一瞬间,陈业的心神剧烈震荡。震惊之余,又隐隐有些期待。
难道红玉郡主真的没死?当初的一切,只是她为了脱身而演的一场骗局?
又或者,这是魂尊的手段?
一个惟妙惟肖的赝品,一个用以操控皇权的崭新傀儡?毕竟,有什么比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更能影响他的决定?
无数疑惑如乱麻般在心头缠绕,陈业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但他身形未动,依旧隐于暗处,并未跟随那两个太监前往。
事有轻重缓急。
玉玑道长和清河剑派的同道们正在九州各地奔走,为天下苍生与魂尊的阴影赛跑。自己身为此次行动的主导者,更不应因一己私情而节外生枝。
只要“红玉郡主”真的活着,无论是故人还是画皮,总在那里,跑不掉。待此间事了,再来慢慢揭开真相也不迟。
陈业强行按下心头的波澜,收敛心神,正欲转向皇城深处,去寻那真龙天子。
可那两个小太监压低了的、带着焦急的对话,又清晰地飘入他的耳中。
“再快些!郡主若是吃不上这口刚出炉的桂花糕,发起脾气来,皇爷见了,咱们的脑袋可就真保不住了!”
“唉,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位红玉郡主,圣眷之隆,真是前所未有。你瞧瞧那些皇子殿下,哪个不是天天卯时就去给皇上请安?到了郡主这儿倒好,反倒是皇上日日都往她宫里跑,嘘寒问暖。”
“嘘——小声点!谁让当今圣上子嗣虽多,却唯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呢?不捧在手心里疼着,还能如何?”
……
两人的交谈声渐行渐远,身影匆匆没入了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华美宫殿。
黑暗中,陈业无奈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己正愁在这偌大皇宫中如何精准定位皇帝,他们倒是指了一条明路。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守株待兔。
去那所谓的“红玉郡主”的寝宫等着,岂不更省事?
陈业改变了方向,跟随两个小太监往前走,他倒要看看,这红玉郡主究竟是本人,还是伪装的假货。
那两个小太监的脚步快而碎,显然对此路径烂熟于心。
他们提着宫灯,在错综复杂的回廊间穿行,不消片刻,一座宏伟得近乎夸张的宫殿便出现在眼前。
殿宇飞檐翘角,如欲振翅的凤凰;琉璃瓦在稀疏的星光下,反射出幽深而华贵的光泽。殿前广场皆由白玉铺就,一砖一石都透着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