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他并不意外，也并未回应。
行程已过两日，破浪号已然从外海彻底进入了深海区域。
这里的海水几乎变成了墨黑色，浪涛更加汹涌，空气中弥漫的灵气都带着一股混乱与暴戾的气息。
偶尔甚至能看到极远处天际，有连接海天的巨大龙卷风，或是如同疤痕般撕裂空间的细微黑色裂缝——那是空间不稳定的征兆，已然接近无尽海墟的边缘。
船上的气氛也愈发凝重。
交易和闲聊基本停止了，每个人都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正在临近。
就在这时，一阵淡淡的、空灵的幽香随风飘来。
陈凡没有回头，已然知道来人是谁。
“李道友真是好兴致，如此险恶之境，尚有闲情观赏风景。”漓裳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陈凡缓缓转身，看到漓裳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不远处，月白的裙裾在海风中微微飘动，绝美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浅笑，美眸流转，仿佛蕴藏着星辉。
“险恶之中，亦有其独特韵律。况且，多了解一分环境，或许便能多一分生机。”陈凡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漓裳嫣然一笑，百媚顿生，即便在这肃杀的氛围中，也仿佛带来了一缕春风：“道友心志之坚，令人佩服。”她话锋微转，美眸直视陈凡，带着一丝探究，“说起来，自那日幻月港一别，道友似乎……又有精进？气息愈发深不可测了。”
陈凡心中微凛，此女灵觉果然敏锐。他炼制万魔幡后，虽极力收敛，但本质的提升难以完全掩盖。
“漓裳仙子过誉了，不过是偶有所得，略作巩固罢了。”陈凡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倒是仙子，身为幻月宗高徒，对此行有何看法？那无尽海墟，据说凶险万分。”
见陈凡不愿多谈自身，漓裳也不纠缠，顺着他的话轻叹一声，目光投向远方那越来越清晰的、仿佛亘古存在的灰色雾墙，无尽海墟边界，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无尽海墟，乃是上古遗留的破碎之地，空间紊乱，法则不全，其中不仅潜伏着强大的海族与诡异凶兽，更有时刻出现的空间裂缝、湮灭风暴，堪称绝地。即便只是外围，也绝非易与。”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据我宗掌握的情报，海族此次为了万溟宫，几乎是倾巢而出。除了常见的蛟龙、娜迦、玄龟等族，一些平日隐匿不出的深海霸族，如‘深渊巨瞳’、‘九头相柳’的后裔，都可能现身。我们此行，说是先遣探查，实则……与先锋敢死队无异。”
陈凡默默听着，这些信息与他所知大致吻合，但由漓裳口中说出，更添了几分真实感。
“仙子似乎对此行颇为担忧？”陈凡问道。
漓裳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担忧自是有的。不过，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万溟宫牵扯太大，若能从中得到一丝机缘，或许便能奠定未来道基。更何况……”
她目光再次转向陈凡，眼波流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魅惑与深意：“能与李道友这般人物同行，互相照应，或许能增添几分把握也未可知。”
这话语中的招揽与结盟之意，已然十分明显。
陈凡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仙子说笑了，李某微末修为，岂敢与仙子互称照应。倒是仙子幻月宗秘法玄奇，或许还需仙子多多提点。”
他这话看似谦虚，实则将皮球踢了回去，并未接茬。
漓裳似乎早有所料，也不气恼，反而轻笑一声：“李道友过谦了。道友之名，如今在北海筑基修士中，谁人不知？那日拍卖会上，道友面对挑衅，那份隐忍与果决，可是让漓裳印象深刻呢。”
她提起拍卖会，显然意有所指。
陈凡眼神微冷，看向她：“仙子提及此事，是何用意？”
漓裳迎着他陡然锐利的目光，笑容不减，反而更添几分神秘：“李道友何必动怒？漓裳提及此事，并无恶意。只是觉得那日与道友竞价之人，气息阴冷晦涩，绝非善类。我幻月宗对神魂波动尤为敏感，此人……神魂深处似乎缠绕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正道修士的气息，像是某种……诅咒，或者说是烙印。”
她转过头，美眸中闪过一丝别样意味：“更奇怪的是，事后我宗暗中探查，此人离开幻月港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丝毫痕迹可循。连同那花费二十五万灵石拍下的千幻幽蚕丝，也一同消失了。”
陈凡心中念头急转。
漓裳的观察果然细致入微，竟能察觉到幽泉神魂的异常。
她将此信息透露给自己，是想示好？还是想试探自己是否知道更多？
“哦？竟有此事？”陈凡面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惊讶，“如此说来，此人身份确实可疑。或许……与海族有关？”他顺势将怀疑引向海族，这无疑是最合理的解释。
漓裳轻轻颔首：“不排除这个可能。海族手段诡秘，培养一些人族败类或者使用某种秘法操控修士，也并非不可能。尤其是在这万溟宫即将现世的关头。”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凡，“所以，李道友不觉得，我们这些来自不同宗门的人，若还彼此提防，各自为战，在这危机四伏的无尽海墟中，会显得尤为……不明智吗？”
她再次将话题引向了合作，但这次的角度更为巧妙，以共同的潜在威胁为由。
陈凡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认真考虑。他知道完全拒绝并非上策，尤其是在对方释放了善意之后。
但彻底结盟，风险太大。
“仙子所言，不无道理。”陈凡缓缓开口，“无尽海墟之内，危机重重，若有可靠之人互相照应，确实能多几分生机。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漓裳，“如何界定‘可靠’？又如何确保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这‘互相照应’不会变成背后捅刀？”
他的话语直白而尖锐，点出了合作中最核心的信任问题。
漓裳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省去许多虚伪的周旋。
“李道友快人快语。”漓裳玉手一翻，一枚月白色的‘同心佩’出现在掌心，但其上光华隐隐有双月交辉的虚影浮现。
“此佩并非简单的传讯定位之宝。”漓裳坦言，“它名为‘双月同心佩’，子母相连。持有子母佩的两人，在百里之内，不仅能感应位置、简单传讯，更能在关键时刻，消耗大量神念，形成一次短暂的‘幻月守护’，足以抵挡金丹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但施展之后，双佩会暂时失去联系，需温养数月方能恢复。”
她将玉佩的功能和盘托出，甚至点明了其防御底牌与使用限制，显得诚意十足。
“此佩需双方共同以精血神魂略微祭炼，方能生效。”漓裳看着陈凡，眼神清澈而坦诚，“这并非强制盟约，更像是一道临时的保险。若遇不可抗之危局，或许能救彼此一命。至于利益分配……进入万溟宫后，各凭机缘手段，但至少在抵达核心区域前，我们可以约定，互不为敌，信息共享，遇险互助。如何？”
这个提议，比陈凡预想的要宽松和务实得多。
没有强求共同行动，没有绑定利益分配，更像是一个有限度的、针对外部威胁的互助协议。
而那“双月同心佩”的防御功能，也确实颇具吸引力。
陈凡凝视着漓裳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美眸，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算计。
但看到的，只有一片看似真诚的平静与坦然。
当然，他绝不会完全相信这份“坦诚”，魔道出身的他深知，最高明的谎言往往九真一假。
片刻后，陈凡点了点头：“仙子诚意，李某感受到了。这个提议，我可以接受。”
他不再犹豫，逼出一滴蕴含自身气息的精血，并分出一缕微弱的神魂之力，融入漓裳掌心的子佩之中。
玉佩光华一闪，那轮较小的月影仿佛活了过来，与陈凡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漓裳也如法炮制，祭炼了母佩。
“如此，便算立下约定。”漓裳将子佩递给陈凡，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希望我们此次合作，能够顺利。”
“但愿如此。”陈凡接过玉佩，感受着其中那丝与自己神魂相连的微弱屏障力量，心中稍定。
有了这道底牌，在面对突发危险时，确实多了一份保障。
就在这时——
呜——！
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突然从船首方向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是破浪号的预警号角！
陈凡与漓裳同时神色一凛，转头望向船首方向。
只见一直闭目养神的玄胤真人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目光如电，望向巨船左前方的海域。
凌锋、狂岩以及其他修士也纷纷被惊动，迅速汇聚到船舷边，各色灵光亮起，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陈凡神识向前蔓延，只见在左前方约十数里外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缓慢旋转的灰色漩涡。
漩涡直径足有千丈，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强大的吸力，连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更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混乱的妖气从漩涡深处弥漫开来！
“是‘深渊潜流’！小心，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一位经验丰富的散修老怪厉声喝道。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数条粗大无比、布满了吸盘和骨刺的漆黑触手，猛地从漩涡中心破水而出，如同来自深渊的魔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破浪号狠狠抽来！
那触手每一条都堪比殿柱，其上蕴含的力量，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的程度！
无尽海墟的凶险，在众人踏入其边缘的第一时间，便已狰狞毕露！
第195章 深渊魔章
那数条巨大的漆黑触手破水而出的瞬间，狂暴的妖气如同实质般席卷开来，带着深海特有的腥咸与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触手上密密麻麻的吸盘开合，露出内部锯齿般的骨刺，闪烁着幽冷的寒光，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已跨越数里距离，眼看就要抽击在破浪号的防御光罩之上！
“御敌！”船首的玄胤真人并未出手，只是沉声下令，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修士耳中。
这是对先遣队伍的第一次考验，同时也有测试这些修士的成色。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刹那，船上的二十余名筑基修士便已动了起来！
“玄剑归一，斩！”凌锋反应最快，怀中长剑骤然出鞘，化作一道横贯长空的璀璨剑虹，凌厉无匹的剑气撕裂空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向其中一条最粗壮的触手！
嗤——！
剑虹与触手悍然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那触手坚韧异常，竟未被一剑斩断，只是被斩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墨绿色的粘稠血液喷溅而出，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触手吃痛，猛地回缩，但更多的触手依旧悍不畏死地抽来！
“哈哈哈！来得好！”天罡门狂岩发出兴奋的狂笑，他竟不依靠法器，双脚猛地一蹬甲板，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周身古铜色的皮肤泛起金属光泽，双拳之上气血沸腾，直接迎向另一条触手！
“给老子碎！”
轰！
拳锋与触手硬撼，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狂岩身形剧震，倒飞回甲板，蹬蹬蹬连退数步才稳住，但他脸上却满是酣畅淋漓的战意。
那条触手也被他这蕴含恐怖巨力的一拳打得鳞甲崩碎，扭曲着缩了回去。
“缚！”神符门修士同时出手，数张金光闪闪的符箓激射而出，在空中化作一道道金色锁链，如同灵蛇般缠绕向另外几条触手，试图限制其行动。
御兽宗修士则纷纷放出自己的灵兽，有迅捷如电的雷翼雕从空中扑击，有利爪狰狞的铁甲鳄从海中突袭，配合着主人进行骚扰攻击。
百巧院的修士更是祭出了几具造型奇特的战斗傀儡，或喷吐烈焰，或发射冰锥，或挥舞金属巨臂，与触手战在一处。
散修老怪们也是各显神通，飞剑、法宝、秘术光华闪耀，场面一时混乱而激烈。
陈凡和漓裳自然也没有闲着。
几乎在触手出现的瞬间，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已默契地选择了相邻的区域进行防御。
漓裳素手轻扬，周身月华流转，仿佛与天上的铅云产生了某种共鸣。
她并未直接攻击，而是檀口微张，吐出一串空灵而玄奥的音节。
“幻月……潮汐！”
一股无形的、带着迷离梦幻之意的精神波动，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笼罩住袭向他们这个方向的几条触手。
那几条触手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迟滞、混乱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时而疯狂抽打空气，时而相互缠绕，攻击准头大失。
陈凡眼中寒光一闪，抓住这个机会。
他并未动用万魔幡，甚至没有唤出化身，只是并指如剑，体内磅礴的真元混合着一丝玄冥本源，瞬间凝聚于指尖。
“疾！”
嗤！嗤！嗤！
数道凝练到极致、边缘带着幽蓝冰晶的指风，如同无形的利刃，破空射出！其速度之快，远超寻常飞剑！
指风精准地命中那几条被幻术影响的触手关节薄弱之处！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种细微的、仿佛冰层断裂的“咔嚓”声。
被指风击中的部位，瞬间覆盖上一层死寂的幽蓝冰晶，并且这冰晶还在以惊人的速度沿着触手向上蔓延！冰晶所过之处，触手的生机被迅速冻结、湮灭！
不过呼吸之间，那几条触手便彻底僵直，失去了所有活力，如同几根巨大的冰柱，沉重地坠向下方的漩涡，砸起漫天水花。
漓裳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她虽知陈凡实力强横，但亲眼见到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解决掉几条相当于筑基后期攻击力的触手，还是让她心中暗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