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连接处车门开了,前方闪出一道人影,林跃注意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倒着三具日军尸体。
五爷动了几下没啥力道的拳脚,被那个人掐住喉咙往车厢壁一推,撞了个七荤八素,紧接着又被那人捡起地上的三八式步枪连刺数刀,张嘴吐出一口血后抽搐几下就没动静了。
林跃皱眉说道:“你怎么跟来了?”
n.
------------
第五百四十一章 葡澳之王
那人说道:“我不是跟你来的。”
“哦。”林跃打量一眼日军的尸体:“蓝衣社的工作不好干呀。”
一线天脸色一变:“你的工作更不好干。”
林跃耸耸肩:“做保姆不容易啊,操碎了心,不过经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没想到他们会找你的麻烦,更没想到你把他们全杀了,还是你狠。”
一线天知道林跃在奉天做了什么,马三被废,依附他的势力和个人必然会树倒猢狲散,现在除不问世事的丁连山外,形意八卦门的三长老和五长老及其弟子给林跃杀了个干净,这个盘踞北方的国术大派就算到不了灭门程度,那也是元气大伤,如果没有强人力挽狂澜,恐怕会一蹶不振,自此没落。
林跃说道:“我可没有把他们全杀光。”
一线天瞥了一眼五爷的尸体,哑然失笑。
“火车快进站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走吧。”
一线天用从日军士兵身上搜到的钥匙打开车门,林跃过去一瞧,火车果然在减速。
他在兜里摸了摸,把昨日一线天输给他的剃刀拿出来。
“我可没有收集别人吃饭的家伙的嗜好。”
把东西往背后一丢,他夹紧风衣纵身跃出车厢。
啪~
剃刀入手。
一线天探出头去打量一眼轨道外侧背对火车行走的身影沉默不语。
……
因为三爷和五爷的事情,林跃多费了几日方才回到广东。
时值1940年初,日军抽调粤北兵力入桂,原本在日军攻击广东时西进避难的部分拳师又拖家带口再次逃亡,林跃把一些人从广西接回广东,辗转至HK。
1940年下半年,他回到HK,这一呆就是一年,因为明的暗的接到HK避难的人里面,只大陆拳师就超过300人,其中一部分还拖家带口,这些人要生活,可是HK盘子就那么大,一下子涌进许多人来,工作那是相当难找。
他不得不想些可以赚钱的买卖来帮那些人度过难关。比如承包码头,进军渔业,开展远洋贸易以及往内陆走私军火、药品等,努力完善商业生态,建立健全相关产业链。
1941年下半年,他又与在泰国生活的同胞展开商业合作,把这些年积蓄里的大部分投入当地市场,游说威胁,软硬兼施,转移了差不多35%的大陆拳师过去。
人们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HK很快被日军占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东南亚地区除了泰国外相继沦陷,很多地方发生大规模屠杀、**、劫掠等恶行。
一些对他在1941年末变得蛮狠不讲理心存不满的人一下子醒悟过来,不是林跃变了,是局势变了,他不得不这么干。因为日本人占据HK后,林氏集团作为一家走在抗日最前沿的商业机构,招来了极为凶狠地打击报复,无论是渔船还是货船,以及在HK的不动产,都被日军没收充公,雇员则被驱逐,甚至殴打。
他们在泰国,虽然生活条件差一些,但是不用担心受到日本人的戕害。
还有15%-20%的拳师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夕随林跃去了MO,剩下那部分人里面超过半数于1940年-1941年间在林跃和HK精武会资助下转行,从事报纸、屠宰、印刷、纺织等工作,其他人听从劝告搬进九龙城寨,并自发成立了一个叫同生堂的互助组织。
到了1942年,因为日军占领了整个东南亚,南海到印度洋航线基本上被日军控制,而MO虽然没有被鬼子占领,民众生活也处于举步维艰的状态,林跃只能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生意上,以保全身边人的生活,偶尔也会溜到广东偷袭一下日军巡逻队,搞点外快补贴“家用”,但是不敢做的太过分,因为一旦暴露了游击队藏身MO的事实,搞不好会激怒日本人,无论是要葡萄牙政府交人,还是不顾两国以往关系,进入MO实施搜捕,对于当地百姓都是一次伤害。
他不能为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利益去损害无辜百姓的利益。
……
1942年夏末。
骄阳依然荼毒大地,黄包车车夫们坐在犄角旮旯,一边抽着烟,一边无精打采地看着街上的行人。
抗日战争爆发以来,辗转至MO的流民越来越多,这座以赌闻名亚洲的城市也有些不堪重负,上流人士还能靠着葡萄牙和日本的关系,做做进出口买卖赚些钱花,缺乏生财之道的底层人士就难了。
“快,快点,妈阁街的望北楼开始供应米粥了,据说这次里面加了猪肉罐头,量不多,去晚了就没有了。”
不知道谁在街口喊了一句,蹲在屋檐下等活儿的人力车夫,缩在阴影里混日子的乞丐,聚在茶楼饭堂的空桌子上打盹的当地平民……全都来了精神,拿出事先备好的食盆瓷碗往妈阁街的位置跑去。
每周二四六傍晚,望北楼都会在北门外面施粥,而且不是寺庙用来救济贫民的白昼,里面会有菜和肉,虽然量很少。而每周日上午,望北楼还会给不满十三周岁的孩子供应馒头。
很多在妈阁街附近讨生活的平民和住户都已经形成习惯,每次收到消息就会涌向望北楼北门讨一碗粥喝。
有意思的是,一般人去多少次都没有关系,若是那些中等收入市民贪小便宜多番索要善粥,过不了几天一定会有灾祸发生,要么家禽被偷,要么被人敲闷棍打伤,要么贵重物品失窃,偏偏警察完全没有头绪,打人者抓不到,失窃物品找不回,总之这种现象一多,来自富裕家庭的人再没人敢去望北楼贪便宜。
人力车夫们拉着黄包车过去的时候,北门路边已经架起三口铁锅,一个右眼上方有一道疤痕的男子环抱双臂站在场中维持秩序,讨粥喝的流民和苦力十分听话地站成三列,挨个递出容器,从持勺人那里接过飘着油花,能看见菜叶的米粥,完了安安静静走到不碍事的地方吃喝。
不是他们素质高,是怕,因为望北楼在MO很牛。
牛到什么程度呢。
牛到上一任警察局长因为袒护一个到望北楼调戏女角的下属,第二天就被发现沉尸海滩,据说时任澳督戴斯乐大发雷霆,派人彻查警察局长身亡一事,准备拆望北楼的台,结果命令下达后第二天,澳督办公室里多了一枚子弹,他派去查案的专员失联。
后面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反正望北楼的牌匾还在那儿挂着,粥照施,戏照唱,生意照做,MO小到巡逻警,大到有头有脸的葡萄牙人,要进去听一段南北唱腔,都得掏钱买票,按号排座。
为什么叫望北楼呢,听说还有一段典故在里面,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在等一个人。
至于等到没有呢?那就不知道了。
……
长灯照,露台明。
林跃坐在望北楼外廊的椅子上,遥望远方渔火,下面的露台上女声婉转,台下烟如仙云,来听曲的人或围坐在摆放糕点果盘的方桌左右,或斜倚在后面的立柱边,或在二楼凭栏观曲。
这时听得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三姐走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林跃把没有抽完的烟往烟灰缸一抿,跟着她来到一楼大厅外围,木栏后面的门框边站着一个人。
“是不是听起来有些耳熟,知道这是什么戏吗?”
------------
第五百四十二章 叶底藏“花”
她穿着黑色有绣花边造型极简的旗袍,脑后扎着条及腰马尾辫,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一如六年前夜宴初见。
“知道。”她看着他说道:“是牡丹亭,以前在北边的时候听过。”
林跃问:“喜欢吗?”
宫二转过脸去,看着露台轻轻点头。
“那我把它送给你。”
宫二知道这里的“它”指什么,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林跃笑着说道:“不是有句话叫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吗?”
宫二抬头打量一眼梁下的招牌,金灿灿的“望北楼”在烟雾缭绕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以后你在上面唱,我在下面听,好不好?”
“好。”
在北方,很多人说宫家的武戏真过瘾。
……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长街湿滑,水声叮咚。
宫二撑着一把油纸伞,看着倒背双手走在前面的林跃。
“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吗?”
林跃抬头打量一眼夜空:“六年前,霸王夜宴后。不过那次是离别,如今是重逢。”
“是啊,六年了。”宫二说道:“还记得曾经的约定吗?”
“关山难阻人意,叶底是否花开灿烂,有机会再印证。”
宫二握着伞的手轻轻放下。
关山难阻人意。
1940年林跃为她北上奉天。
1942年守孝日满,她南下妈港。
现在,是印证叶底藏花的时候了。
“上次在东北,我问你想不想看真正的叶底藏花,你说改天吧,没想到这一句‘改天’便是三年。”
“如果我当时看过了,三年后的今天,你会来找我吗?”
宫二被他问住了,非常罕见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这个办大事的人,也会耍一些小聪明。”
林跃笑着说道:“我不仅会耍小聪明,还会抖机灵呢,要不要试试?”
宫二说道:“好啊。”
林跃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目光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宫二莲足轻移,摆出八卦掌的起手式。
就像形意拳里老猿挂印是杀招,八卦掌学会叶底藏花才叫圆满。
林跃看了一眼被她丢在地上的雨伞,朝着对面一脸认真的宫家二小姐走去,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握住手腕贴近耳朵。
“我想看的是另一朵花。”
宫二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直到林跃往后退了一步,认真端详她的脸。
一滴雨水从天而落,打在她红到发烫的脸上。
“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林跃一猫腰一挺身,把她扛在肩上,顺手拎起丢在地上的雨伞往老巷深处走去。
“假正经。”
“是你让我抖机灵的。”
宫二终于知道1940年林跃为什么要说“改天”了。
……
翌日上午。
老姜翻遍整个客栈都没找到宫二的人影。
当他满头大汗地跑到望北楼,却发现三楼面江一侧的餐厅里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人在读书,女人把头枕在男人的肩上,嘴里哼着《游园惊梦》。